11、第十一章
    徐有川怀里揣着两样东西,一个是庞春给的钱袋,另一个则是贴身藏着的钥匙。

    此地距离最近的地方不是雨水村,是一个人口较多的小镇,他一路徒步行走,到了大街上时已经接近晌午。

    久违的人间烟火气扑面而来。

    市场里现在很热闹,全是往来不绝的行人,而徐有川打听过了,再往前走几步就有一家酒楼。

    他到走进大门,买了几样招牌菜,还拎着一坛酒。

    可是,当他准备打道回府之际,偶然经过了一家打铁铺。

    徐有川忽然想到什么,朝着生意冷清的店铺走去。

    铁匠光着膀子,手里握着把大铁锤,在烧熟的炉火上捶打一块铁毛坯。

    旁边的年轻学徒在弯腰干活,没什么存在感,发现有人走进来,他热情洋溢地问道:

    “客官,铸剑还是制锁啊?”

    徐有川顿了一下,“我这事不好办。”

    闻言,铁匠朝着学徒挥了挥手,让他去后面干活,然后对徐有川说:

    “他就是打杂的,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吧。”

    徐有川将手里的钥匙拿出来,问:

    “能弄出一样的吗?”

    铁匠抬头看了一眼,也有些迟疑,“这用什么造的,挺稀罕……不过,没问题。”

    约莫一个时辰后,徐有川从铁匠铺里走出来。

    街道上满是炽热的阳光,空气中的热气使得人心更加浮躁。

    他不禁回头看了看,心中感慨原著里的主人公,此时应该还在市井中摸爬滚打吧。

    徐有川办完事之后,没有在外面逗留,而是径自原路返回了药王谷。

    他出来这么久了,不知道秦觉会不会担心。

    当徐有川踏入外围的神识网时,并没有受到半点阻力,应该是庞春在他身上画下的阵法起了作用。

    对于他出去这么久,庞春只是嘟囔了两句,随后就只顾着满桌的酒菜吃了。

    趁着这个空档,徐有川找了个借口离开,将“备用”钥匙放回练功房。

    直到晚上,徐有川才有时间去小屋。

    秦觉也觉察到外面的动静,在徐有川简单的解释之后,他脸色不禁沉了下来,眼底暗藏了几分戾气。

    事情本来进行得顺利,谁料会突然杀出个“程咬金”。

    庞春修为与昊君道人不分伯仲,自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别出声,我先帮你解开。”徐有川从怀里拿出钥匙,说道

    秦觉呼吸微滞,轻轻低点头。

    “咔哒”一声脆响,他手腕上的铁锁就有了松动的痕迹,正当徐有川想将他的锁链打开之际。

    秦觉神情变了变,似乎是感知到什么。

    徐有川登时心口一跳,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一丝危险,手上的动作竟然也停住了。

    门口呼啸过一阵怪风,然后就陷入了平静。

    但是,他却听到了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有人故意步子放重,像是提醒他自己的存在,紧接着一道老者的轻咳响起:

    “秦惟月,好久不见啊。”

    “……”

    庞春背着手走进来,气场显得比在外面唬人。

    等了一会儿,他的目光放在徐有川身上,脸色有点严厉,仿佛在问你在这碍什么事?

    徐有川迟钝了一下,随即用身体挡住秦觉,背在身后的手将钥匙藏进袖口。

    他接着赔上笑脸,说道:

    “庞仙家,你怎么过来了?这里无聊得很,我带您去花园走走吧……”

    庞春对他的奉承挺受用,装腔拿调地说:

    “那破花园没什么可看的,还不如过来看看这药人,你这么紧张他……莫不是担心我把人偷走了?”

    “……”徐有川抬眼看了看他。

    这不会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吧?

    “不敢。”徐有川面上强笑了一下,在庞春心生怀疑之前,默默地走开靠边站着。

    庞春也不在意他,而是看向了秦觉。

    秦觉双手被锁链束缚住,墨发披散下来,他微微垂着敛眸,敛尽了里面的一些情绪。

    他看上去仍然是那副空洞麻木的样子。

    对于庞春的出现,也毫无触动。

    庞春上下打量着秦觉,神情有几分感叹道:

    “我上一次来是什么时候?三年前吧,你当时可比现在邋遢多了,跟狼崽子一样死也不肯服软,其实你这样重要的药人,只要乖乖配合,怎么会受那些罪?”

    “啧啧……”庞春轻视地笑了笑,“识时务者为俊杰啊,看看你现在过得挺好嘛。”

    这样的冷嘲热讽,于秦觉不痛不痒。

    只是,庞春像是来了劲儿一样,还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来。

    “秦惟月,一颗仙门的弃子。”他像是在看一个有趣的玩意儿,此刻逗弄用来消磨时间,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正经,说:

    “这名字有多少年没听到了?”

    不知道想到什么,庞春脸上流露些怜惜,道:

    “当年我在仙门大比上见过你,天生灵体,真是风光无限,连云山掌门都说你是他最得意的门生,可是我觉得这是光芒太过,早衰之象。”

    “其实他们都知道,也都瞒着你。话说起来,我还记得一件事……”

    庞春仰头思索片刻,皱着眉头问:

    “那个魔物当夜见过你家掌门,这件事他可有告知与你?”

    “……”秦觉倏地抬起眼眸,冷冷地看着他。

    庞春瞬间身体紧绷,有一刹那觉得危险降临。

    但是,现在这家伙是个废物,有什么忌惮的?

    “看什么?”庞春见他有反应,自己眼睛放光,似乎明白了什么,忽然大笑起来,道:

    “哈哈,你当真是个大傻瓜!”

    当时,秦觉被论罪的理由是:与魔物暗中勾结,故意放走了对方,使其残忍地杀害了一家普通百姓。

    只有秦觉自己知道,他之所以会放走“魔物”,是对方并没有入魔。

    谁知,从秦觉手里逃走的当夜突然入魔,这一事实无可争辩,秦觉被众夫所指,沦为罪人废去了修为。

    但是还是不够解恨,最后由昊君道人出手带他到药王谷“料理”。

    徐有川听得懵懵懂懂,却替秦觉如今的处境感到愤慨。

    他紧紧攥着拳头,强迫自己要忍住。

    秦觉比他想象的还要冷静,像是被一颗石头激起涟漪,很快又重新归于无边的沉寂。

    庞春显然是“逗”够了,他拍了拍秦觉的脸颊,说:

    “是不是还没吃饭?”

    这根本是明知故问,庞春转过头看向徐有川,指使道:

    “你,去把桌上的剩菜拿过来。”

    徐有川顿了一下,然后点头答应。

    他走出去的时候,脚步有些缓慢,但是最后还是迈出了门槛。

    不稍片刻,徐有川就又回来了。

    但是,进门他就见到了揪心的一幕。

    只见庞春抓住秦觉的衣襟,周身气息陡然运转,带着怒意的声音说道:

    “你再说一遍?”

    秦觉扯了扯嘴角,嗓音沙哑地说:

    “你此番前来,不止是讨债吧……”

    庞春眼睛瞪大了,身上再也没有那种顽劣的气质,而是显得有些许凶煞。

    徐有川刚想走上前,秦觉却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

    庞春此时怒火涌上大脑,没注意这个细节。

    “你不如昊君道人,苏双儿自然看不起你,想想上清境的尊者为何选择他继承药王谷,还不是在你前头炼出了四象丹。”

    秦觉神情平静,不疾不徐地说道。

    苏双儿是云山仙门的长老之一,容貌昳丽,年轻的时候跟这二人有过纠缠,后来不知为何跟庞春老死不相往来了。

    四象丹,是当年轰动修真界的东西。

    可惜天底下只有一颗,最后被藏于云山仙门的宝库内。

    庞春听着气笑了,这件事戳中了他的痛处。

    他最恨旁人拿自己和昊君道人相比,更别说还这般贬低羞辱。

    “你知道四象丹为什么只有一颗吗?因为他做出不来。”

    说着,庞春手掌心聚集起一道金色的光。

    “这是四象印,炼成四象丹必要有它。”庞春诡异地笑了下,压低声音说:

    “虽然我也做不出来第二颗,但是这东西倒也不难成。”

    秦觉眉头微皱,紧接着眉心传来刺痛。

    “你现在毫无修为,因着体质特殊才能苟活,你也该尝尝变成‘正常人’的滋味,我想……到时候你会跪下来求我。”

    庞春说罢松开秦觉,然后畅快地大笑起来,转身离开了。

    秦觉脸上显出痛苦之色,脖颈上的青筋浮现一道黑气。

    徐有川连忙放下盘子,着急地问: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徐有川心里想不通,秦觉在这时候要故意激怒庞春。

    此时,秦觉体内百种毒药发作,在薄弱的经脉间横冲直撞,而自我疗愈的能力遭到外来力量阻止,只能硬生生抗下这难以想象的痛苦。

    但是这滋生的痛苦,又源源不断涌入丹田,与少量灵气相互交融转化……

    修士之间,倘若没有交手不会知道彼此修为。

    而且,庞春先入为主的认知里秦觉病恹恹的,不可能还有反手之力。

    庞春这么做不止是为了泄愤,还为了让昊君道人不痛快,因为秦觉体内毒药不清就无法进行试药。

    徐有川见秦觉下颌紧绷,担心他咬断舌头,情急之下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尝到一丝血腥,秦觉意识稍微清醒了两分。

    “对不起……”

    徐有川眼睛干涩,视线从他身上的惨状移开,过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们现在就走。”

    说着,徐有川伸手想去扶他起来。

    秦觉神情沉郁,尚未从毒药的痛楚中出来。

    “来……不及了。”他的声音若有若无道。

    徐有川还没来得及开口,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心口一跳,警惕地转头看去。

    只见来的一个小仆人,神情慌张地对他说道:

    “道爷的马车回来了,现在就在药王谷外面。”

    不用说,正是严禄差人给他带话。

    说罢,小仆人看了看两人,没有再说其他就扭头消失在门口。

    凄冷的月光下,屋内陷入寂静。

    徐有川脸色难看,抱着人手臂无意识收紧了。

    秦觉在他怀里咳出鲜血,声音却冷得刺骨,说:

    “既然躲不掉,就把账一道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