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剑中魁首
    光潜是闻南曜的字。

    单听声音杨臻真觉得是自己在说话。他原本懒散地斜靠在桌上看书,说话人走进书房后他抬起头看了看,看得那人骤得收住了声音。

    这人长得算是清秀,一身白衣上加了些红色的点缀,看着倒也干净透气。

    “你是——”这人看着杨臻的模样,有些提防地问。

    “阁下呢?”杨臻没站起身来,只是把书合上问。

    “小生失礼了,在下沈唯,是司务大人的门客。”面前人揖身自我介绍道。

    “哦。”杨臻应着,寻思着这人大约就是闻南煜说的“嗔儿”了。

    杨臻站起身来拱手道:“在下杨臻,打扰了,告辞。”说罢,他把书放回了书柜便要走。

    “留步!”沈唯出声道。

    杨臻停步看他,等他说事。

    “杨公子是江湖中人?”沈唯问。

    “正是。”

    “常听司务大人提起你。”沈唯打量着杨臻,矜持地笑着说。

    “惭愧。”杨臻笑了笑说,“沈先生可要一同去前院吗?”

    沈唯笑得更加拘谨了,“不用了,杨公子请便吧。”

    杨臻没多说什么,嗯了一声后便直接离开了颜玉斋。

    杨臻向来不喜欢掺和别人的家事,对于这个嗔儿他也不想多说什么,但想到心柔嫂嫂的时候,他难免会觉得可惜可叹又可悲。杨臻觉得事到如今不管不行,可当真要插手的话,怎么开口呢?从前怎么就没发现自己这表哥喜好别致呢?

    胡思乱想着,杨臻回到已经差不多都就位了的宴席上。虽然不喜欢往人堆里凑,但这种场合毕竟是不能怠慢的,他坐到正东张西望的潘峤旁边,跟潘峤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看着主家们在席间来往招呼,他自己给自己斟酒,一盅又一盅地喝着,心还道:没有离老哥的梅煎雪好喝……

    这宴席宾客纷众,一时半会儿也散不了。杨臻实在是喝饱了,想离席去走走,他看戏班子的伙计们已经开始撑台摆架了,觉得这酒席续不了多久了,便向闻南曜和杨恕招呼了声起身离开了。

    闻训古喜欢昆曲这是人尽皆知的事,这逢九凑整的大寿自然也少不了昆曲班子助兴,今夜便有昆曲大场,是闻南曜夫妇专门操办来为太师大人祝寿的。

    杨臻又回了昨天那棵大槐树上,喝点酒,不管醉或不醉,躺下眯一会儿总是最舒坦的。至于为什么一定要到树上眯,杨臻也说不清楚,儿时的事他记不太清了,他也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养成了见树就爬的习惯了,尤其是合抱之木,他不知为何十分喜欢坐在大树上的感觉。

    他酒量不差,甚至可以说是非常不差,虽说刚才喝了不少,但于他来说向来是美酒醉人,不然的话还不如凉水。他也算喝过好酒了,别的暂且不论,那“岁寒三饮”便是人间至味:梅煎雪清冽,竹沉霜畅快,松顶香悠长……寻常的酒也就辣一辣舌尖嗓口,没那么多说道。

    他枕着手臂,透过头顶上的树叶看着天,神飞天外。朦胧间,他听到了些不是十分真切的咿咿呀呀、敲敲打打的声音,他睁开眼睛,发现夜色已至,前院的昆曲戏班已经开场了。他对听戏向来提不起劲头,所以也没打算去凑热闹,本想着再眯一会儿,却听到有人在喊他。

    闻南煜领着一大帮年岁差不多的孩子跑了过来,唧唧喳喳道:“表哥你果然在这儿!”闻南煜在树下不停地絮叨,说什么大戏快开场了,闻训古回房换喜服了,一会儿就回来陪大家伙儿赏戏,今天点的曲儿都是闻训古平日里喜欢的……

    杨臻的困意被他说跑了,他坐起身来看着树下的一群孩子嚷嚷着说个不停。

    这时潘峤又悠哉悠哉地走了过来,说:“走了若佟,前院听戏去!”

    杨臻应着,在孩子们的一片惊讶声中从丈半高的树上跳了下来。他随潘峤往前院走,身边还簇拥着一群热闹的孩童。

    “若佟,我听说你让徐州总兵派人把太师府包起来了?”潘峤问。

    杨臻点头。

    “至于吗?过个寿罢了,再说谁这么丧性专挑人家大喜日子找事?”潘峤拍着杨臻的肩膀说,“不就是昨天进了个贼嘛,你太大惊小怪啦!”

    “无事最好。”杨臻笑笑说。

    闻南煜拉着杨臻的袖子,喊着要去看闻训古的喜服,一群人又拥拥攘攘地往太师卧房走去,未入外庭,众人忽听得太师夫人一声惊慌的喊叫,当下一群人便觉不妙,杨臻第一个冲进太师卧房,见一黑衣人正提剑欲刺闻训古,他也没做他想,抽出腰间的墨笛便砸向了黑衣人的剑锋,黑衣人的剑锋受击下偏向了一方,闻训古也因此逃过一劫。黑衣人手腕用力摆动剑锋,将墨笛挑了出去,杨臻登步上前接住墨笛并翻身闪到了闻训古身前。

    黑衣人稳住身形后一动不动地盯着杨臻。

    这黑衣人手中握着一把细长的剑,左边额前有一缕厚厚的额发挡住了左眼,面相冰冷阴翳,十分怵人。他直勾勾地看着杨臻,眼中的杀意腾腾四溢。

    “什么人敢在太师府撒野!”闻南煜跑进来看到眼前景象后怒道。

    黑衣人没动没反应,依旧定定地盯着杨臻。

    杨臻上下打量了这黑衣人一通,皱眉道:“你是嵬名岘?”

    黑衣人没答话,杨臻就更肯定了。

    嵬名岘在江湖中人称“剑魁”,是继剑尊、剑圣、剑仙之后又一剑客的称号。因剑魁与剑尊剑圣并非一个时代的人,剑仙又实在散漫无争,所以也无人能说得出到底谁更胜一筹,但“剑魁”之名却可以证明起码在这个时代,嵬名岘的剑术是无敌的。传闻中的剑魁形象“额发侧遮眼,长剑细止声”,如盗灵一样,剑魁也是个神秘的存在,但与盗灵不同的是“剑魁”之名响彻江湖并非是因为其如何神秘。于此,剑魁与另外三位也是不一样的,剑尊、剑圣、剑仙都是尊称,不仅是对剑术,更是对声望,剑魁就不一样了,无敌有无敌的用处,但凡是被剑魁盯上的人便必死无疑,同样的,只要能雇到剑魁帮你消灾,便也是一劳永逸。

    剑魁,实际上就是个雇佣杀手,是个令正邪两路、善恶诸人都闻风丧胆的杀手。

    嵬名岘冷冽的目光不偏不倚地钉在杨臻身上,说:“让开。”

    听得这话,杨臻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怎么?剑魁阁下不想伤及无辜啊?”

    真是笑话,出来做这行当的还分什么三四五六,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才像样。

    嵬名岘脸色黑青,提剑登步便冲了上来。杨臻也不含糊,叮的一声用墨笛孔接住了嵬名岘的剑锋,他拉动手臂,牵引着嵬名岘调转方向面朝门口,几招过后二人便转战到了屋外。嵬名岘明白过来后停住手,盯着杨臻的目光更紧了。杨臻看他单腿有后撤的迹象,便知他还在打闻训古的主意。

    “喂!”杨臻喊住他,说,“既然怕伤及无辜,那房中的家木也皆是无辜,咱们在外面打如何?”

    嵬名岘从来不畏战,只是更多时候不屑于动手,毕竟江湖中寻衅滋事的狂妄之辈不在少数。但几招下来,嵬名岘清楚这眼前人不是寻常狂徒,且不论这人身手实在灵活,若无深厚的内力,根本不可能受得住他的招式,再者从刚才看来那管看似是黑木质地的笛子实际上是某种金材制成的。

    嵬名岘有些想知道他到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