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小姐出嫁那天,整个村子热闹非凡,教书先生骑着高头大马,迎亲的队伍吹着唢呐,抬着花轿。杨三坊更是出手阔气,所有前来捧场的乡亲,无论男女老少,每人送十块豆腐,三斤豆油,醉虹螺管够喝。
操办完女儿的婚礼,杨老夫人彻底累病了,一天到晚不停地咳嗽,杨三坊请来县城里最好的郎中,给夫人开了几副中药,本想多在家陪陪陪夫人,县城货栈的伙计却捎来口信,县太爷派人送来请柬,明天要过寿诞,请他赶紧回去。
杨三坊只好别了夫人,又把妻侄喊过来,让他一定尽心尽力照顾好家里的生意,妻侄满口答应,杨三坊这才放心地回了县城。
杨三坊前脚刚走,妻侄便进了赌场。自从接管了杨府的酒坊、油坊、豆腐坊后,侄子可谓是春风得意,身边渐渐聚拢了一些狐朋狗友,吃喝嫖赌成了家常便饭,自己每月的那份工钱根本不够挥霍,便从账房预支银两,账房先生知道他是杨老夫人的侄子,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让他打个欠条了事。
十个月后,杨家女婿那边前来报喜,女儿生了,是个女孩,杨老夫人非常高兴,急忙招呼下人赶紧收拾好房间,等女儿过了满月,就把她们娘俩接回来住一段时间,和这个没见面的外孙女亲近亲近。
没想到刚刚过了十八天,杨家女婿那边又有人前来,这次不是报喜,而是报丧,杨家女儿得了产后风,昨天晚上撒手归西了。
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杨老夫人伤心欲绝。自打这小两口结婚之后,举案齐眉,恩爱有加,老俩口看在眼里,喜在心上,本打算等将来老了,就把杨府的全部家业传给女儿女婿,让他们给自己养老送终,却不想落得个白发人送黑发人。
痛失爱妻的女婿一夜之间变得疯疯癫癫,刚刚出生十八天的外孙女饿得哇哇乱叫,杨老夫人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让人把外孙女接回家中,又在镇子里雇了一位奶妈。一个月后,县城传来消息,女婿投河自尽了。从此这个苦命的女婴,便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姥爷姥姥的家,成为他唯一的栖身之地。
两行浑浊的老泪,从奶奶布满皱纹的脸上滑落,简兮赶忙起身,为奶奶擦干:“那位短命的杨家小姐,就是您的母亲吧?”
奶奶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那位出生仅仅十八天便没了父母的女孩,就是奶奶您了?”楚行风问。
奶奶依然望着远方的青山,或许她在努力搜寻着,搜寻着母亲模糊的身影,尽管她知道,对于一个刚刚来到世上十八天的婴儿来说,活下来已是万幸,哪还有什么残存的记忆。
杨府的生意仍然红火,醉虹螺供不应求,就连县太爷每年的贺寿宴会,都非此酒不喝。杨三坊成了县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每天的饭局应接不暇,除了过年,根本没有时间回家了。
杨老夫人的咳嗽越来越严重,加上还有一个五六岁的苦命外孙女需要照顾,再没有精力过问家里的生意了。但从下人们的窃窃私语中,老夫人或多或少听到了关于自己这位侄子的风言风语,但毕竟碍于血缘和情面,也不好挑明。
这天晚上,杨老夫人悄悄地把一个精致的檀香木盒埋在卧室的地下,并告诉外孙女,这是姥姥特意给她攒下的金银首饰,等她出嫁那天,这些就是她的嫁妆,姥姥怕是等不到她出嫁了。
谁也没有想到,杨老夫人地下埋金的对话,正巧被窗外经过的侄子听了个正着。
县城里的杨家货栈每天熙熙攘攘,杨三坊仍然风光无限,这一天,杨家酒坊的账房先生特意去了县城,找到杨老板,想要告老还乡。
任凭杨三坊再三挽留,账房先生执意而去,看实在挽留不住,杨三坊拿出二十块大洋,递到账房先生的手上,说是让他留作养老之用。
接过这五十块大洋,账房先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掌柜的,您快回去看看吧,杨家的产业都快让您那位吃喝嫖赌的妻侄败光了,就连老夫人藏在地下的金银首饰,都让他偷出来了。您对我恩重如山,我这次特意来到县城,就是为了向您禀报实情的。”
杨三坊听后,犹如五雷轰顶,当天便带着账房先生马蹄停蹄地赶回小虹螺山的家中,账房先生哆哆嗦嗦地从柜台里取出账薄。当杨三坊看到妻侄留下的一张张欠据之后,气的浑身颤抖、暴跳如雷,接着他又急急地赶回家中,老夫人听了更是心惊胆战,急忙跑到卧室---埋在地下的檀香木盒,早已不见了踪影。
梳妆楼请仙下山,十年辛苦劳作,攒下丰厚家业,却被家贼败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这十几间半新不旧的瓦房,还有一对风烛残年的老夫妻和一个尚未成年的苦命孩子。
而此时,杨家的这位妻侄,正在花街柳巷,和一群地痞流氓,寻欢作乐。
“你的侄子害了我们杨家,你还有脸哭。”怒不可遏的杨三坊随手捡起炕头上的长杆烟袋,朝着杨老夫人砸了下去,那铜锅的尖处,正好砸在杨老夫人柔软的天灵盖上,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看着同甘共苦,相濡以沫一辈子的夫人慢慢倒下,杨三坊跌跌撞撞地跪到仙堂之下,老泪纵横:“自我夫妇二人爬上梳妆台,奉请教主下山,时刻按照教主指引,起早贪晚,酿酒榨油,设店售卖,果然不出十载,闻名百里,富甲一方,然而不曾想到,我杨家引狼入室,毁我生意,败我家财。时至今日,杨府已千金散尽,家破人亡,杨三无颜面对教主,唯有以死解脱,还请各位教主回到梳妆台上,继续修身养性。唯一牵挂的是我那苦命的外孙女,在此祈求各位教主,看在我夫妇二人供奉十年香火的份上,帮她寻一条活路,赏她一口饭吃,我杨家老三,下辈子宁愿当牛做马,也要报答各位教主的恩情。”随后大叫一声,一头撞在了桌角上,气绝身亡。
杨三坊杀了老夫人的消息很快传到官府,众人一片唏嘘,小虹螺山杨家的传奇就此落幕,杨府产业尽数充公,六岁的奶奶,从此便居无定所,开始了四处流浪的生活。
此时的奶奶早已泣不成声,那些曾经的苦难,如同无数只虫蚁,正在啃噬这这位耄耋老人的心。简兮赶忙抽出纸巾,为奶奶拭去眼泪。
“奶奶,杨府有那么多神通广大的教主,为什么眼瞅着老夫人死于非命,他们不是保家仙吗,为何没有出手相救?”
面对楚行风的发问,奶奶突然愣住了,看得出这七十年来,她从来没想到过这样的问题。
已近半夜时分,看奶奶有些疲惫,简兮给楚行风递了一个颜色,慢慢地服侍着奶奶躺下睡去了。
回到房间里的楚行风,突然觉得刚才的提问有些冒失,他坚信凭着杨家教主的能力,一定能够保家平安,但为何最终却落得这么悲惨的结局,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不是问我们为何没有出手相救吗?现在就告诉你答案。”楚行风的耳边,突然有人说话,深夜里,听得真真切切。
楚行风环顾四周,房间里除了自己没有别人,是谁在和自己说话?半个月前,他曾听简兮说过在龙泉寺那两颗千年古松之下听到过金花教主的声音,难道刚才的声音,是金花教主,还是杨府仙堂的总掌教胡天一啸?
睡意袭来,楚行风一头歪倒在床上,眼前呈现出另一番陌生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