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够资格吗?”
“……”
“……会害怕是吗?害怕伤心?”
“你不要这么……”
…………
秦珍在温暖的被褥中迷迷糊糊醒来,厨房里同时飘出了听不清的交谈声和辨不明的焦香味。
“唔——”
“!”
谈话声立即停止。
八木织香出来看了看情况。
“秦桑你醒了?早上好!”
“唔——早上好。”
秦珍揉了揉眼睛和脖子,在沙发上睡始终是不太舒服。
他去洗漱的这段时间,女生们将早饭也准备好了。
待到他清明了双眼,进客厅一看,正巧撞见小笠原放回围裙,露出了新年特别换上的浅蓝白花和服。
这回轮到秦珍脸红了。
不知怎么做的,小笠原将自己的短发挽成一个弧髻,别一只簪花固定,露出她那修长白皙的脖颈。
她脸上薄施粉黛,秦珍分辨不太出来,只感觉区别不大,就是气色比平时更明亮些。
还有就是唇彩,粉嘟嘟亮晶晶的,很可爱,是直男如秦珍唯一能分辨的彩妆了。
“……很漂亮。”
“谢谢…”
秦珍总觉得有些懊恼,他也不想把气氛弄得这么尴尬。
于是见八木似乎也化了妆,就也夸了一句。
……这毕竟是第一次到别人家里,更何况还有别人。
有些生分尴尬是正常的吧……
新年第一天,早餐准备了烤年糕和红豆汤,室内弥漫着烤年糕微焦的米香味。
他已经知道了睡前闻到的香味是什么,可惜早晨女生们窃窃私语的内容再也听不到了。
秦珍看众人差不多都吃完了,便问道。
“世界小姐昨晚说有重要的东西要给我们看,是什么?”
“啊……”
小笠原世界倏地起身,进入卧室翻出了什么东西。
秦珍一看,简直要被自己傻笑了。
“原稿啊……?”
“嗯…咦?怎么了吗?”
“没什么。”
秦珍终于把心彻底放了下来,他接过原稿,感觉坦然了许多。
既然是自己想多了,那就应该表现得自然一些。
三人围着原稿看了起来。
原来在上一次秦珍建议过后,小笠原世界满世界寻找参考图和影像资料,立志要画出最惊艳的伯爵。
皇天不负有心人。
新的伯爵形象气质很完美。
他肤色苍白、形容削瘦、鼻尖高挺、薄唇紧闭,微卷的金发束在脑后。
永远半睁着的眼神,伴随着永生留下的对生命的倦意,长长的延伸至嘴角的法令纹线则明示了他的年纪,还显示出几分贵族式的刻薄相。
秦珍觉得像极了吸血鬼版的拔叔,麦斯·米科尔森饰演的那一版。
“和我想的不一样诶,居然是中年形象,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大帅哥。”
“不过确实很有感觉……”
八木织香在一旁感叹道。
漫画整体完成度比起上次有了质的飞跃,秦珍很高兴。
“准备投奖吗?已经挺久了啊。”
“嗯……”
“如果作品入选,得了大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面对秦珍的问题,小笠原想了一会,随后再次返回房间。
这次她拿回来几本小画册。
“噗!哈哈哈哈这是什么?”
八木织香看到画册上的涂鸦后,没忍住笑出了声,把小笠原又整脸红了。
画册上画着一堆小学生涂鸦,画有小蝙蝠、公主裙、礼服怪盗之类的卡通小人,画风完全就是少女漫杂志那种大眼萝莉风。
很少女心,完全看不出来作者能成长为艺术系特质画师。
秦珍捂起了嘴,但是笑容掩盖不住,小笠原世界愠怒了。
“……你们,早知道不拿出来给你们看了!”
她伸手想抢回画册,秦珍不给。
“别这么小气,看都看了~”
两人争执着,距离越来越近,终于到了一个临界位时,他们都停止了动作……
秦珍微笑着说:“我们没有笑你,你就说吧,接下来想要连载对吗?”
“我……”
“我不确定行不行。”
小笠原世界垂下了头,终于慢慢讲出了自己的想法。
原来她自小看过许多欧洲古典奇幻悬疑小说,尤其对埃德加·爱伦·坡的小说情有独钟。
故事如《乌鸦》、《黑猫》、《厄舍府的崩塌》……
看得多了,自己也徒生出许多想象来。
碎片化的灵感,以涂鸦式的画作呈现出来,虽然不成熟,但也渐渐生成了体系。
她以“吸血鬼的永生”作为创作母题,创作出了许多独立故事。
就像爱伦坡的短篇那样。
“独立故事?”
“就是说都是一个个单元剧,并不连续、完整对么?”
秦珍问道,小笠原点头答复。
“我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连载……”
“啊……”八木织香在一旁也犯了难,“正常情况下,这样是不行的。”
八木有在少女向杂志连载的经验,即使是名家,想要一个固定的短篇连载刊位也是很难的,更不要说一个新人了。
短篇系列故事的风险在于,它基本是一话完结,不连续,不能吸引读者一直追下去。
每个短篇的质量也很难保证,很可能上一话故事读者还喜欢,下一话就觉得索然无味,编辑也很难根据成绩决定作品的去留……
“有分镜稿或者大纲吗?我想先看看。”
秦珍没着急定论,他对故事本身更在意。
小笠原没有拿出分镜稿,而是拿出了笔记本,原来她把故事写成了小说。
第一个故事是《罗曼诺夫的忧郁》。
秦珍就着画册上的卡通涂鸦人设一起看,又忍不住笑出了声,激得小笠原轻轻打了他一下。
他接着看。
“……沙俄背景么?真是出乎意料。”
《罗曼诺夫的忧郁》。
故事围绕一个厌世、麻木、对万事万物都没有关心,毫不在意的角色讲述。
1863年,罗曼诺夫伯爵的妻子死了。
妻子死前,精神几近崩溃,泪水挤进脸上的沟壑,她已经老态龙钟,而丈夫则一直保持着年轻时的容颜。
“你……你这个怪物!”
尽管年轻时,她虚荣且轻浮,宴会上总是流转于贵族子弟之间,享受吹捧与奉承,而她的丈夫只是冷冷的看着一切。
就像她死时面对的,丈夫同样冷漠的眼神。
几十年来,她就在这份严寒之中,不得与他在绝望中生活。
遥想新婚时,这男人风度翩翩,教养良好,容姿秀丽,富有且有品位。
罗曼诺夫主动求婚,虚荣的少女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可是,世界在不断的变化着。
有一天,有一群入侵者来到他的庄园,他们自称“十二月党人”。
这些想法新奇的贵族,要引领一拨人推翻沙皇,真是奇怪。
世界局势在翻涌,罗曼诺夫随波逐流。
渐渐地,有人侵占他的领地,有人使用他的农田,有人闯入他的府邸。
妻子在惊惧之下惶惶不可终日,罗曼诺夫还是完全无所谓。
直到有一天,沙皇被推翻了。
他们就这么眼看着入侵者越来越多,在波拿巴分子的眼下签署一份份文件。
仆从们相继辞职、离开,豪华的城堡落满了灰尘,东西被渐渐搬空。
妻子也和他一起从卧室搬到书房,从书房搬到地下室,从地下室搬进棺材……
过程中她无数次绝望呐喊,控诉着伯爵的冷漠。
但又出于对自己落魄贵族身份的恐惧,她不敢离开他半步,因为外面都是疯狂的革命党人。
罗曼诺夫伯爵在想什么呢?
与其说是逆来顺受,不如说是毫不在乎。
到最后,随着妻子的离去,空空如也的城堡里,只剩穿着黑色礼服的他,又是孤身一人。
月圆之夜,他走向坟墓,这片坟墓的墓碑是逐年增加的,埋葬在这里的,有贵族、奴隶、革命党人、无辜的平民……
罗曼诺夫为自己简单挖了一座坟,将他心爱的棺材置入其中,他躺了进去,盖上盖板。
月落日升,前来葬礼的人们围着未封土的棺材,牧师施以圣水金光。
一个长长的十字架被钉入棺材。
故事就此终结。
……
全篇采用了倒叙的手法,文字读起来也像长诗一样。
比起伯爵的故事,这更像是一部历史小说,对于沙俄革命的那段历史做了叙述,视角十分奇特。
至于主角,简直无情到不像人,不过他也确实不是人。
“几十年的时间与他而言只是一个梦,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秦珍又看了几个小篇章。
其中有永生的吸血鬼兄妹,他们游戏人间,捕捉自愿献身的美少年……
有进入幻境的少女,在爱的诱惑下与吸血鬼结婚,新婚之夜发现真相,出逃被追杀的时候,那吸血鬼丈夫最终意识到自己的爱,自焚相救……
有绝望的母亲,抱着身患重病的儿子,来到传闻中吸血鬼府邸求血……
有吸血鬼猎人在战争时迫于无奈,投奔吸血鬼的庄园,最终加入吸血鬼阵营,并将庄园打造成了难民的避难所、安乐乡……
每篇故事都是独立人物,时代背景亦各不相同。
千回百转,绕不开“永生”与一个“情”字,其中,亦包括“无情”。
秦珍想了一下。
“世界小姐,这些都是围绕吸血鬼相关的故事对吧?”
“嗯。”
“这样确实还不足以成为系列。”
秦珍顿了一顿,继续说道。
“既然是永生的吸血鬼……”
“将不同篇章的人物融为一体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是说?”
“不如就这样,那母亲将儿子送给罗曼诺夫伯爵,儿子如愿得到了永生。”
“这儿子感染的少女成了她的妹妹,他们行善又作恶,将并不愿意永生的人制造成凄惨的同类,还蛊惑幻境中的少女,造就情人的悲剧。却也偶尔在战时做过一些好事……”
“你是说把故事都联系在一起?!”
小笠原世界一惊,这样的确可以说得通!
“系列名字嘛……我只是提个意见。”
“就叫做《血之一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