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次猝不及防的打击。
一路上没遇到什么敌情的车队,怎么也不会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袭击。
密集的子弹像暴雨一样淹没了车队,子弹将车窗打碎,玻璃碎片四处乱飞。子弹打穿了“十轮卡”,大蓬大蓬的鲜血喷洒在篷布上。
惊荒失措的士兵嚎叫着跳车,却被力道强劲的子弹打的浑身筛糠,歪斜着身子栽了下去。
“轰!轰轰!”
公路上响起一连串的爆炸声,无数火球腾空而起,夹杂着暴豆般的枪声,使公路完全变成了爆裂战场。
仅仅是公路一侧,就有六挺轻机枪和四十多支花机关枪凶猛地扫射,打得公路上腾起丈把高的混沌迷离的尘烟。
刚才还威风凛凛的车队,转眼间就成了待宰的羔羊。
几辆“大道奇”被打燃,熊熊烈火映红了空。两辆“十轮卡”拼命倒车,结果嘭地撞在一起,公路上一片狼藉。
残存的敌人慌忙跳车,正准备就地还击,可对方转眼间杀到,立时一场肉搏。
混战中一辆轿车突然加速,绕过中弹起火的“大道奇”,顺着公路一侧的洼地剧烈地颠簸着想要突出重围!
大虎眼尖,心里“格登”一下:
——妈的,想溜?没门!
“哒哒哒——”
他迅速转动花机关枪,朝着轿车就是一梭子,轿车被打得丁当作响,激起一溜火花。
可那家伙却安然无恙,随即像受了刺激一般,轰的一脚油门,剧烈地颠动着喷着浓烟冲出洼地,拐上公路一溜烟跑远了。
“操,什么车这么结实?”
大虎心里暗骂一句,迅速换上弹夹向前扑去。
一营大多是冀西过来的老兵,战斗力强,火力猛,一顿猛冲猛打,立时把这支车队打得稀里哗啦,除少数敌人逃跑以外,其它200多人大多被击毙,还抓了一个俘虏。
战斗不到二十分钟就结束了,这一仗打得即美气又漂亮。可一身汗没干,坡上的警卫就大喊:“敌人增援来啦!”
“快撤——”
段峰挥枪大吼,声音震动山野。
大虎一把抓起刚抓到的俘虏把他掀到肩上,带着战士们撒丫子就跑。
夜色中,蜿蜒的车队燃起熊熊大火,化作一条火龙。
……
夜色如墨,旅部却烛火通明,五支蜡烛一字排开,映出一张张焦虑的脸。
警卫员见夜色已深,忙催促孟占山去睡觉,却被没由来的吼了一声:“去你娘的!”
孟占山毫无困意,他显得异常焦躁,像被关在笼里的困兽一样走来走去,后来又在椅子上辗转反侧。
都快一了,十三团还是杳无音信,那可是一个团啊!还是他从冀西带来的老底子。
旅部里的气氛吓人,几个参谋死死地盯着报务员,报务员正操纵着电台一遍遍呼叫,人人眼睛红的像兔子。
陆政委顾不上了,声提醒道:“老孟,已经呼叫了五十多次了,十三团还是杳无音信。按时间推算,他们应该早到农安了,就算他们电台坏了,也应该利用兄弟部队的电台回个电……要我看,他们凶多吉少!”
孟占山背上的冷汗嗖的一下就冒了出来,他觉得呼吸困难,胸口像压了一块石头。
警卫员和一众参谋岩石般肃立,默默无语,屋子里只剩下电台的“嘀嗒”声在回荡……
“叮铃铃——”
电话猝然间响了,那瘆饶脆响让孟占山浑身一激灵。
电话是刘司令打来的:“孟占山,你子是不是又在骂娘?……”
“哎呀,怎么会呢?司令。”孟占山忙道。
“没骂就好!……
告诉你,十三团找到了!
4师刚刚打来电报,是十三团已经把弹药送上去了,正在他们那儿休整!”
“什么?您什么?十三团找到了?
哎呀,您快,他们去哪儿了?有伤亡吗?怎么会失去联系?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靠!你这连珠炮似的……
告诉你吧,他们迷路了!他们遭遇了轰炸,损失不大,现在建制完好!”
“哦……”孟占山长出了一口气,像被抽了筋似的瘫坐在椅子上,随即又出溜到地上。
警卫员吓了一跳,赶忙跑上去抱住他:“首长,首长,您怎么了?”
“喂喂?你子怎么不话了?”听筒里传来刘司令焦急的声音。
一旁的林科长赶忙抓起电话,“报告司令,我们旅长……他……他太激动了!”
“搞什么搞?我这大消息还没宣布呢?你告诉他,十三团立了大功,他们在路上伏击列人,缴获了一批文件还抓了一个参谋,4师通过审讯获得了重要情报,已向东总汇报……”
孟占山在王的搀扶下坐了起来,脸色苍白的好像大病一场,他接过电话,断断续续地道:
“司令……我听到了……十三团……立了大功……这帮兔崽子……也不给我来个电报。”
“哈哈!他们缴获了一部机器,原以为是部电台,谁知是什么……BC611D手持步话机!
知道你急,4师刚给我来电,我就打给你了。东总来电,是送过去的情报很重要,要给十三团记大功,并对他们处变不惊的积极作战精神予以表彰!”
“谢谢司令……谢谢司令……唉呀……我都准备喂马去了。”
“喂你个头!你给我听着,我心里有数。我过,仗有得打,只要你知耻而后勇,就有机会!……”
“明白!司令!”孟占山异常激动。
刘司令再话时,声音己经变得异常低沉:
“子,你给我听好了,十三团的情报非常重要,上级正在核实,估计有大仗打。
你们独立旅种下的树,乘凉也会有你们一份。下一步作战我准备用你们打头阵,你子给我好好准备,随时准备出击……另外,此事只限你我知道,不得外传。”
“是!”孟占山觉得喉咙发干,眼皮子直跳。
“最后一件事:我要求你,一旦抓住机会,必须赢个彻底——彻彻底底——”刘司令特意在后面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别他娘的把10分的仗打成了8分,成了诸葛亮征孟获-——收收放放……我的话你明白吗?”
“我……”孟占山迟疑了一下,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不明白!”
“子,知道十三团伏击的是谁嘛?”
“不知道。”
“告诉你吧,是杜聿明!”
“什么?”孟占山张口结舌。
“据俘虏交代,杜聿明当晚在德惠与孙立人研究完作战部署以后,乘车返回途中遇到伏击,那辆唯一逃掉的汽车,就是杜聿明的坐车,他仅带几个卫兵侥幸逃脱!”
“我的,真的?”
“什么蒸的煮的,据十三团讲,他们当时犯犹豫,白白耽误了好几分钟,结果仓促上阵,放跑了杜聿明。你子是他们的的上级,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是!司令!……
哎呀,您真是底下最好的司令……我……我……我给您磕头啦!”
“嘿?你子,缓过劲来了是吧?少他娘给我上眼药!”
刘司令啪地挂断羚话。
……
猝然到来的喜讯,让旅部上下一片欢腾,一众干部欢呼雀跃,声音震耳欲聋。
如此大的动静又惊动了周围部队,旅直属队的战士们纷纷涌来,听到消息后全都没命地欢呼:
“噢!十三团找到啦!”
“噢!十三团立大功喽!”
旅部从内到外都洋溢着一种欢乐的气氛,陆政委却阴晴不定,他扯了一把孟占山的衣角,声问道:“老孟,刘司令后来啥?声音太我没听到。”
“王!你过来——”
孟占山跟没听见似的,顾左右而言他,“你去炊事班通知一下,杀一头猪,回来后我要好好犒劳十三团。”
“太好了!我都一个月没粘肉味了!”王的话来得很快。
“切!没你的份,谁立功谁吃肉。”孟占山一本正经地道。
“啊?……那……他们吃肉……我喝汤总成吧!”王抖了个机灵。
“哈哈哈——”
众人一阵哄笑。
“老孟,我在问你呢!司令后来啥?”陆政委不依不饶。
“老有眼呐,我孟占山又有肉吃喽!”
孟占山语带双关,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跳了两跳。
他哪里能想到,一帮迷路的部下,居然戏剧性地帮他争来了机会。
自从东安四战四捷以后,孟占山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仗越打越精。
可一场突如其来的窝囊仗,却给新领导留下了极其恶劣的印象,以至于坐上了冷板凳。
要知道,他身后有多少双眼睛看着呐,从老干爹到陶司令,从赵队长到刘教员,再到合江军区的贺司令和方政委,他们无不翘首企盼。
现在,机会终于又来了,他终于又可以跃马疆场,大杀四方了。
他忽然觉得身上涌出了一股躁动,这股躁动如滚滚惊雷,由变大,转眼间汇成惊动地的声浪,让他热血沸腾。
他激动得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哈哈,仰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长笑声中,他一脚踹开木门,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屋内屋外,一众官兵如遭雷击,个个面面相觑。
陆政委惊呆了,他愣了好大一会儿,才咬牙切齿地道:
“娘的,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