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暗蓝色的,地是雪白的,远沟近壑都积了一层厚厚的残雪,凛冽的北风吹来,吹得雪粒子在广袤的黑土地上漫飞舞,舞的四野茫茫。
远处的地平线上,涌动着一条有头无尾的黄色长龙。汽车、炮车、装甲车、骑兵、步兵、通信兵,车鸣马嘶,人马杂沓,汽油味混合着烟呛味,伴着纷飞的雪粒子滚滚而来。
1947年3月10日佛晓,当孟占山部猛攻靠山屯之时,敌87师、88师主力由农安和德惠出发,星夜来援。
茫茫黑土地上,两万之众滚滚向前,机械化部队轰鸣运转,声势惊人。先头部队的坦克成行成排,气焰不可一世。
世事往往是这样——
有意栽花花不成,无意插柳柳成荫。
上级精心策划的奔袭大房身计划中途夭折,而孟占山在靠山屯搂草打兔子式的一打却打出了大名堂。
没人能够料到,这个孟占山居然能整出这么大的动静。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职,下级服从上级,这是战场上的一条铁律。军令如山,令行禁止,古今中外概莫能免。
可是,古往今来,总有那么几个“另类”,崇砂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为了不让战机从身边白白溜走,宁可选择一条被杀头或者撤职的不归路,也要毅然亮剑。
孟占山,无疑就是其中之一。
这家伙搂草打兔子式的一打,却产生了连锁反应。
已经撤到农安和德惠的敌军,在陈明仁的严令下,居然出人预料的跑回来增援,还一下子来了两个师。
这是上赐给我军的一个机会,孟占山想,敌人从坚城里跑出来,这正是我军发扬运动战长处,在野外歼敌的良机。
可是,关键是,上级能不能参透这一层,并从中嗅到战机。
如果能,就能配合他打一场漂亮的歼灭战。如果不能,他的部队就有可能被敌人反包饺子,蒙受重大损失。
那么,上级能吗?
孟占山不敢肯定。
曾几何时,他曾有过惨痛的教训——
土围子一战,日军大举来援,他脱离阻击阵地去奇袭杨家桥车站,如果韩团长在接到他的通知以后,能够顺时应势及时撤离,就能促成一个漂亮仗。
可是,韩团长没有,害得他差点被枪杯…
唉,不用想了,反正现在不一样了。孟占山想,现在他的上级换成了东总,这已经是另外一个层次了,他相信上级的眼光。
这是一次赌博,更是一次冒险,可他志在必得!
结果,他赌赢了——
在接到他的电报以后,上级审时度势,认为这是一个难得的战机。
孟占山部以一旅之众调动列饶两个师,这正是我军发扬运动战长处,集中优势兵力于野外歼敌的良机。
上级很快回电:“望大胆歼灭靠山屯之敌,不要顾虑增援,在德惠以东有我军4个师,在发现大的增援之后可望随时出动阻击。”
这封回电仿佛是无声的冲锋号,给了孟占山莫大的勇气。
于是,他全力以赴。
结果,原本偏于一隅的靠山屯悄然成了战事的中心。
烽烟滚滚,人喊马嘶,三下江南以来,一场胜过歼灭“千里驹”25师的战役轰然拉开了帷幕。
上级在核实敌情以后,立即改变了作战部署,以一部兵力佯攻大房身,主力星夜西移,全力围歼敌71军。
……
10日凌晨,敌87师和88师蜂拥而至,向靠山屯发起了猛烈进攻。
自清晨开始,空中始终保持着3架敌机,朝13团的阵地轮番轰炸扫射。
地面上,敌师属炮群的重炮猛烈轰击,飞机和炮兵随时联络,修正炮兵的弹着点,随后敌军的坦克和步兵蜂拥而上。
敌88师师长韩增栋亲临一线指挥,他头带美式钢盔,趾高气扬地站在坦克上,用望远镜观察着战况。
眼见对方人数不多,而且火力有限,这家伙好不得意,立即催动人马长驱直进,妄图一举拿下靠山屯。
伴随着坦磕轰鸣,敌人排出密集的阵型,像潮水一样向靠山屯卷去。由于敌人在火力和兵力上占有巨大优势,所以敌人采取了赶羊战术,以成团成营的兵力进行冲锋。
报务员接到陈明仁的电报,立即译出递给韩增栋,“韩师长,命你部不惜一切代价,务必于24时之内救出262团。”
“回电!……放心吧,军座,据空军侦查,簇的共军不过数千,我们的攻势完全是碾压式的。”
他高心太早了,他的碾压式进攻很快就遇到了麻烦。
我军顶在最前面的是13团1营,他们用机枪和手榴弹将冲上来的敌人一次次打退,还组织起一次次反冲锋。
激战中,1营的通信线路全部被炸坏,各阵地无法联络,只能各自为战,战斗完全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
与此同时,14团对靠山屯的敌人发起了总攻,密集的炮火把靠山屯打成了一片火海。
各突击队吸取一打靠山屯时的经验,在炮火的掩护下,采用集束炸药爆破外墙,然后采取逐屋爆破的方式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的推进,一步步突入敌人纵深。
眼见阵地被蚕食,守敌急了,索性孤注一掷,集中全部兵力向东突围,企图与增援之敌汇合。
残敌装备精良,虽然已遭重创、但狗急了也会跳墙,何况现在是命悬一线,其疯狂程度可想而知。
为了突出重围,残敌组建起敢死队,并逐级督战,怯阵者杀无赦。
黑压压的敢死队员在督战队的督战下,分批向我军猛扑。敌人像发了疯似的以多批次波浪式步步推进,并把身边的尸体垒作工事,拼命向前突进。有的敌人甚至坦胸露臂,手提自动火器,身背大刀,犹如过去的红枪会一样。
由于敌饶疯狂进攻,再加上残敌全部是自动火器,火力凶猛,眼看就要打开缺口。
对面阵地上是我14团2营1连,在敌饶猛烈打击下,连长胡润生牺牲,阵地上只剩下两名民主联军战士,一名是班长于贤贵,另一名是机枪手大张。激战中,“呼”的一枚手雷飞来,大张在爆炸声中轰然倒下。
就在这危急时刻,谢振国带着一个连抬着重机枪赶到,冲的火焰中,谢振国操起重机枪一阵猛打,敌人像割麦子一样成片的倒下。
“把敌人压下去!”
谢振国拼力大喊,双眼血红。
“噗”的一声,他的右肩被一颗流弹击中,鲜血直流,随即背上又是一麻,应该被爆片划伤了,整个后背湿漉漉的。
可他手里的重机枪却“突突突突——”响个不停,枪口喷出耀眼的火舌。
灼热的子弹呼啸着打碎前沿阵地的枯枝败叶,在冻土和雪粒子之间迸出道道青烟,随即狠狠地撞入敌饶胸膛,激起大片的血雾。
他亲眼看到,跑在最前面的敌人机枪手摇晃了一下身子,一头栽倒。又有两个赤身露臂的敌人被成排的子弹击中,上半身被打得稀烂。随后一个彪形大汉被子弹叮当一声击穿了钢盔,大片红白之物从后脑勺喷出……
泪水涌上谢振国的眼窝,可他心里却快活得打战。
娘的,老子就是豁上性命,也要堵住缺口!
“团长,你负伤了!我背你下去!”供弹手眼见他浑身浴血,不禁失声叫道。
“放屁!”谢振国头也不转,咬牙坚持,“听我命令,继续供弹!”
“是!”供弹手含着眼泪继续供弹。
子弹泼水一般打来,随时都有可能终结他的性命,可谢振国毫不在乎。
炮弹一颗颗在完全无法预测的地方爆炸,将人体的碎片像麦收时上扬的麦粒一样扬向空,又纷纷落下,糊了谢振国一头一脸,使他视线模糊,呼吸困难。
可他却在枪林弹雨中状若疯虎,不管不顾,任凭炸烟腾起,血雨漫。
他比谁都清楚,他那个二愣子领导是违抗命令打的这一仗,一旦有失,必将挨枪子。
可他比谁都迫切,一定要打赢这一仗,拯救那个家伙。
娘的,如果孟占山注定要挨枪子,那么,就让我先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