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炽灯。
风扇。
安全屋。
刚趴着睡觉的地方是荒野出流的桌子。
面前的是负责带他熟悉业务的上司安室透。
荒野出流身上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没有灰尘，没有血污，没有枪伤，衣服也没有被人工湖的水浸染得透湿。
口腔中残留着水腥味和血腥味，液体滴滴答答地流过皮肤，之前被波本与苏格兰打伤的地方还在幻痛。
但这异常的感觉在荒野出流醒来半分钟后，就消散得一干二净。
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
安室透率先打破了他们之间诡异的深情对视，这位金发深肤的男人呛咳一声，询问道：
“昨晚没睡好吗，荒野？”
“昨晚没睡，通宵。”荒野出流下意识回答。
沉默了几秒，这话安室透一时不知道如何接。
荒野出流迅速反映了过来，他露出诚恳的笑容给自己找补。
“昨天看卷宗过于兴奋了……抱歉，安室前辈，我以后会注意的。”
…………
见鬼的，除了细微的用词和语气差异，之后安室透的对话，和荒野出流“梦”里的没什么差别。
所以这究竟是哪门子怪梦。
按照科学研究，梦的内容不会如此详实且符合逻辑，而且人醒来之后不会记住梦境里的细节。
除此之外，梦都是源于现实，爆炸枪战U盘藏情报什么的还是熟悉元素……
可“波本”这款威士忌，荒野出流就只听过名字了。
“苏格兰”更不用说了，荒野出流对这个国家的印象只局限于苏格兰人和羊之间的没品笑话。
这俩乱入的东西明显不是荒野出流靠自己能梦出来的。
所以说……
这真的是梦吗？
这回荒野出流路上没耽搁，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出租屋。
他冲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掬着一捧清水抹在脸上，好让自己混乱的大脑和混乱的唯物主义世界观清醒起来。
他在认真思考，自己是不是突然觉醒了什么预言家的血统。
霓虹可是有各路妖怪和八百神灵的，搞不好荒野家祖上真有点东西——
抬起头，荒野出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凌乱的黑色卷发湿漉漉地黏在脸上，脸颊苍白而冷瘦，下巴有些尖削，一双桃花眼下是浓重的黑眼圈，因睡眠不足，他墨蓝色的瞳孔里满是血丝。
荒野出流想象着被便宜上司搞死沉塘后，这张脸在水中泡发、肿胀腐烂的样子。
说实话，有点辣眼睛。
无论梦是不是真的，经此一遭，荒野出流都彻底冷静了下来。
他快速复盘了一遍“梦”里的情景，被杀死有两个最主要的原因：
一是他错误地高估了波本的伤势并低估了波本的体术，还没成功制服对方的时候，苏格兰已经来了，从而导致荒野出流彻底陷入劣势……哪怕再多个五分钟，他都有把握打赢波本。
二是因为……
他太上头了。
神秘的犯罪组织，“死而复生”的白羽温人，装有神秘情报的U盘，公安内部的卧底，爆炸，狙击，格斗，波本和苏格兰……
这一个个重档炸弹投下来，荒野出流的理智被血脉里狂野奔流的多巴胺和肾上腺素压制了个彻底。
其实最安全的选择，就是直接对这件事视而不见，或者在波本发出“好友申请”的时候服个软，打不赢就加入。
而这也是荒野出流现在在考虑的事情。
如果，
之前发生的一切是真的……
重来一次，他还有必要冒着生命危险，继续插手白羽温人的灭门案吗？
荒野出流靠在洗手台上，手指有规律地轻敲大理石的台面。
他思考了近一分钟，然后拿出自己的备用手机，拨通了一个许久未联系的号码。
拨打了两三次，都是正在通话中或已关机。
第四次荒野出流放弃了，他编辑了一封简短的定时邮件，把自己的遭遇简明扼要地说清楚，然后点击了发送键。
荒野出流联系的人是他的哥哥荒野青空。
虽然是亲哥，但荒野出流和荒野青空的关系不算很亲近，他们之间相差七岁。
事实上，荒野出流一直在孤儿院长到10岁才得知自己有个哥哥，同时也得知，自己的父亲早亡，母亲刚死没多久。
总而言之，刚失去母亲的荒野青空把荒野出流从孤儿院里领了回来，之后一直兼任他的兄长和父母。
虽然听上去很辛苦，但荒野夫妇留下了一笔丰厚的遗产，荒野青空基本上只给弟弟钱就行，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用管。但他却在得知荒野出流报考了警校后一反常态，旗帜鲜明地反对他当一名警察。
然后两人狠狠吵了一架，不欢而散，荒野青空拉黑他已经有半年了。
其实继续老死不相往来也无所谓，但荒野出流觉得自己万一真死了，总得通知一下亲属。
至于这件事的内幕会不会把他哥牵扯进来……大概率不会，荒野青空向来冷静理智有分寸，而且荒野出流提前用黑客技术清理了发邮件的痕迹。
没错，荒野出流依旧打算插手。
首先，如果真和梦里的情况一样，安室透是那个犯罪组织的卧底“波本”。
在荒野出流和公安其他人隔离的情况下，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他迟早会在日后的行动里继续被波本拉拢，或者直接弄死。
还不如乘此机会解决这个隐患，荒野出流毕竟重来一次，有先手优势，以后就不一定了。
最最坏的情况下，也不过是加入那个组织。
好歹对面抛出组队申请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荒野出流相信日后总有机会干翻他们。
其次么……
荒野出流把自己全副武装好，他这回在衣领处固定了几枚微型摄像头和窃听器，便于收集波本的犯罪证据。
出门，下楼，开着摩托车飞驰在路上时，荒野出流感受到自己的心脏狂跳着，双臂颤抖。
因为兴奋而不由得发抖。
摩托头盔的遮掩下，荒野出流勾起一抹笑容。
这笑容在他脸上缓缓扩大，直至有些病态——
他已经很久没遇到能让自己彻底兴奋起来的事情了。
其次。
荒野出流选择这个职业，为的不就是这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