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锦觉得耳边有细细碎碎的杂音，不过脑心重得很，眼皮也抬不起来，身子如灌了铅一直往下沉。
“我不是说了，不要让她喝酒，不能喝酒！现在怎么办！是你去走红毯还是我去啊！”
这大嗓子一吼，小助理哭着说：“不是，闻锦姐就喝了一口就晕过去了。”
“一口能睡十二个小时？这十二个小时耽误了多少事你知不知道！”毛黎手放腰间，险些一口气上不来，呼出气，“你去挑点礼物，上午拍摄活动的所有工作人员，挨个送。”
与此同时，闻锦眉心轻微动了动。
她在满身疲惫中努力睁眼，朦胧里视线定在天花板上。
脑子里一瞬间闪过离婚协议。
“记得态度好点，要道歉。”
“肯定的，毛黎姐放心。”
闻锦听见了，她脑子还在理。
这个天花板陌生中透着熟悉，谁喝酒了？
“那......现在怎么办？”小助理问得时候瞥向床铺，在看到床上一幕时，双目一瞪，身子往后退，似是被吓一跳。
闻锦深吸一口气，视线下垂。
她这是车祸后快不行了？怎么连辞职很久的毛黎都来看她。
毛黎俨然松下一口气，脚步匆匆停到床边。
“哎呀，你总算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毛黎顺床沿坐下，关心结束半边身子折向小助理，“倒点热水过来。”
“我说你怎么喝酒，明明知道工作这么忙，一个人在家喝成这样，小挽说你就喝了一杯，我记得你酒量不差，怎么一杯就倒？”
毛黎在耳边说话，闻锦眼睛干涩，一直盯着毛黎。
从她签约宋亦泠公司，毛黎就离职了，后边都是韩姐在带她。
算起来，很久没看到毛黎，她眼睛有点花，毛黎好像年轻了。
“你脸上打针了？”闻锦问。
“什么？”毛黎眉头紧锁。
气氛稍微诡异。
“热水来了，闻锦姐，不烫。”助理小挽双手捧着杯子，先交到毛黎手里。
闻锦的眼神继而转向小挽，视线轻眯。
毛黎接过，嘴里说：“赶紧喝，喝完了出发，我们现在赶过去做妆造还来得及。”
被盯着看的小挽神情脸上不自然。
毛黎扶闻锦坐起来，让她手心拖住杯子。
转头交代小挽：“找套衣服，愣着做什么？”
小挽嘴唇抖动，犹犹豫豫，目光摇摆不定，因为现在闻锦看她的眼神充满恐惧。
“闻锦姐？”
毛黎看闻锦：“你怎么了？”
房间静的出奇，闻锦心口起伏，手腕一抖。
三秒......一声尖叫。
玻璃杯砸向地面，清脆响亮声传遍整个屋子。
...
闻锦的记忆是定在车祸的时候。
她只记得最后是捏着离婚协议晕了过去。
一场车祸，重生了，重生到十年前，还没跟宋亦泠谈恋爱，准确来说，还没有正式认识宋亦泠。
现在，婚还没离，事业清零，已婚变成未婚，除了还会隐隐难受宋亦泠的发言以外，她心情是好的。
有时间，有经验，少走弯路。
“麻烦开快点，要来不及了。”小挽身子倾向前座，声音过闻锦耳畔，眼睛小心地瞥一眼，她有点怕闻锦。
闻锦一醒来，刺耳尖叫说她是鬼。
手里的杯子也摔了，一反常态。然后又给她放假让她定期检查身体，整个人都很奇怪。
小挽现在不敢惹她。
司机提速，闻锦身子惯性前倾，旁边的毛黎扶住。
闻锦手里的粉饼盒“咔”扣上。
二十四的状态和三十四是有一点区别的。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脑子里只有四个字：年轻真好。
“我给你争取了一个试镜的机会，宋亦泠主演的，今晚的百花奖最佳女主肯定又是她的，正好下部戏是个大ip。我给你争取的这个角色，一定拿下，不能总在低成本的网剧兜圈子。”
毛黎在边上报着接下来的工作。
闻锦在包里选了一只烂番茄色，扭开补口红。
“是《仙渡》？我想试女二风缪这个角色。”
毛黎拧着矿泉水：“这个角色试的人很多，而且也不适合你，所以我给你安排的另一个，人设讨喜。”
“算命的江湖小骗子？”
闻锦还记得，最开始毛黎安排的就是这个。
毛黎喝水的动作停下，看她：“那是魅仙的传人，在副本里戏份很多的。”
“有风缪多吗？我要试风缪。”
闻锦就是通过这个角色才顺利跨出了网剧圈子，而这部仙侠剧制作方也是早早开始宣传，首播收视率创新高，风缪饰演女主小师妹又凭借最后以身为饵献祭的剧情更是圈粉无数。
可以说，这部戏是她人生的垫脚石。
虽然她很不想和宋亦泠有任何牵扯，但事业和恩怨，她选事业。
前世她暗恋宋亦泠，可笑，现在她又没有暗恋，到了一个剧组也擦不出火花。
毛黎水都不喝了，膝盖往她那头侧，说教。
“你以为争取这个试镜的机会容易？咱们要是拿过奖还好，去年百花最佳女配得奖那个演员也要试风缪这个角色。”
闻锦补好口红抿了抿，也不搭话。
她刚转向毛黎，车子一个急刹，“砰”一声传来。
闻锦身子不受控制前倾，压在耳后的头发滑落，后排的小挽脑袋也撞到了椅背上。
毛黎也被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她左手扶住闻锦的胳膊，让闻锦保持平衡。
“后边超车，撞上了。”司机声音弱了。
眼看着快到现场了，没想到这时候出事。
毛黎遇事不乱，稳着心跳安慰闻锦：“没事没事，别怕。”
话刚脱口，转首却发现闻锦拿着镜子手腕都在抖，整张脸藏着火气，右手捏着的口红被撞断了，唇角的红一直拉到脸颊。
妆毁了！
她抬起眸，眼里带着杀气，手腕颤抖扯开肩上的披风，声线还在发抖：“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没礼貌！”
手里的粉饼盒一扣，拉开车门冲了出去。
毛黎去拉她的胳膊：“别冲动，被拍了怎么办？”
手从闻锦胳膊肘滑开，人扑空，没拦得住，车门“砰”一声闭上。
前车的司机也下来了，一辆豪华保姆车，论档次跟闻锦坐的有很大的区别。
“抱歉抱歉，实在赶时间。”对方的司机迎闻锦。
闻锦视而不见脚低生风，直奔前方。
毛黎出来拦，当前面拉着她：“算了算了，别冲动，大马路上这么多人，快回车上，时间来不及了。”
前方车门开了，一袭黑裙露背礼服露在夕照下，腰身收得不盈一握，闻锦染着火气的面色在看到那熟悉的侧脸后慢慢转变神色。
那是——宋亦泠。
这时候的宋亦泠还活在荧幕下，浑身矜贵高傲。
闻锦在看到她的时候，心里还是会隐隐作痛。
滑动干涩的喉头在对视中收了收眸子。
“那是宋亦泠。”毛黎放低了声线，胳膊肘拐了拐她，“收收你的脾气，别这样。”
毛黎先一步赔笑：“宋亦泠老师，没想到是您。”
在这个圈子里，经纪人的反应素来是快得多，临场应变的能力极强，撞上宋亦泠像是揽着了烫手山芋，即使对方的过错，也不能吱一声。
宋亦泠是什么人？年少成名，科班出身，以最高级的电影出道方式在圈内展露头角，那时的宋亦泠才十几岁。
后来的演艺生涯一直没有获过奖项，直到二十岁那年0片酬出演最佳导演军旅题材电视剧，才拿下第一个奖项。
至此往后的星途一直顺利，奖项代言拿到手软。
到现在二十七岁已经是圈内的老前辈了。
毛黎当然要恭敬，闻锦在小花中不缺戏拍，但也差一部好的本子来铺开星路。
“打招呼，你不认识啊？”毛黎嘴角咬着字，似恨铁不成钢的态度碰闻锦。
闻锦深吸一口气，眼神平静地望着宋亦泠。
同时宋亦泠也正轻缓缓地接着她的眼神，在瞥见她脸上的口红时，眉心不可置否地动了动。
她见宋亦泠正要张口说话，于是直接转身故作淡定：“毛黎，不计较了，走，赶时间。”
毛黎尴尬笑，对着宋亦泠点头：“不好意思。”
闻锦脚步带风，抱着臂膀的手捏紧了。
听她这么说，司机也不再耽误，收了手机跟着上车。
毛黎透着玻璃看宋亦泠还在原地。
她收了目光，看闻锦：“你也太不礼貌了。”
闻锦擦着脸上的口红，眼底阴沉，脑袋一斜质问：“她礼貌？唰一下飞过去，我脸成了这样。”
小挽用纸巾小心沾着她脸上的口红，又拿着粉饼补，大气也不敢出。
毛黎被她这几句回得没话说，司机启动车，闻锦的身子斜在后方，和站在车边的宋亦泠擦肩而过。
宋亦泠看着车尾灯，沉下的眉心慢慢舒展开。
助理嘲：“怎么连声招呼都不打。”
言外之意好像是在说，宋亦泠咖位大，怎么也该轻言细语温和解决这件事。
见宋亦泠不说话，助理顺着道路尽头看一眼。
“亦泠姐，咱们为什么要故意超车撞她们？我的意思是，会不会被她们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