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蛟龙头颅砸入水中,击起大片浑浊污水。
对于龙这种神话物种,大周人的感情历来复杂难言,喜爱与厌恶交织,贯穿有记载以来所有故事。
当年周太祖只是一介草莽,修河堤的杂工,后提三尺剑以一介布衣而夺天下,对外号称真龙转世,历代皇帝也被叫做真龙天子。
但龙毕竟是妖物,象征意义再大,危及百姓江山时该杀也得杀。
根据《斩龙图录》记载,每一位斩杀过龙种的人,不论杀过什么龙,境界高低有多少,在未来某一刻,只要待在大周境内,皆会受到龙种气运反噬,必定有件极为重要事功败垂成。
对于想在大周做出一番大事业的人来说,斩条龙搭上一辈子,实在划不来。
南宫越往嘴里塞进好几颗药,抬起手龇牙裂嘴拍了拍陈随:“不愧是剑修,比我猛多了。”
陈随没有理他,而是思考此事过后可否从赵玄手里换取些龙肉,用来淬炼阴阳金丸。
众人想法颇多,转念而已,赵玄扶着剑轻声道:“诸位,可有人上前受剑?”
言语中没有杀意,极平淡,像是再问候多年未见老友,可就是这么短短一句话,让还幸存的妖物不约而同退后几步,若不是周围有同伴看着,不肯丢下身份,现在已经运法逃回老巢了。
龙纹在人族是皇帝代表,在妖族也不平静,与凤、虎一起被合称为三大王脉。
妖族天生躯体强悍,相同境界不使用法器要比人族强,而三大王脉出身的妖物又比同类强得多。
现在五境见日龙种被人宰了,足够让它们丧失胆魄,打定主意待会要是动手,绝对不能尽力,保命为上。
“真是没想到,云山县这种破烂地方,能有你这种人物镇守。”
“鄙人很好奇,以三境巅峰修为斩杀五境妖龙,哪怕手中宝剑厉害,也必然用过秘术、吞服过丹药,你身上有燃血丹的气味儿。”
燃血丹!
效用并不是只是名字描述燃烧血液,而是燃烧寿命,初为某天赋不佳邪道中人为保全家之仇所悟,后被历代炼丹师改造,代价降低,不再是吞下一颗就死。
转会根据吞服之人寿命、境界、甚至是玄之又玄的天资来决定。
有人吞下即死,有人吞下十颗所耗费不过两三天命,总之全看运气。
威严青年很想知道赵玄到底损耗多少寿命,是否不出手就英年早逝。
“燃血丹效用过后浑身会遭受针刺般痛苦,每呼吸一次犹如万千针在扎,忍着这般剧痛面不改色,不愧是号称又臭又硬的剑修。”
“现在,你还能出手否?”
最后一句,黄巾力士猛然举起开山斧头,跃跃欲试。
赵玄笑了笑:“来问剑!”
清风吹拂,卷着话语飘荡,还是没人敢出手,于是赵玄便有了动作。
一柄长剑破空,剑锋撕裂青芒,犹如彗星袭月,眨眼功夫便至眼前。
威严青年眉头大跳,几道护体法术在身上叠加,又将自己与黄金力士调换位置,直到并未感觉到身上有法术破碎,这才疑惑看去。
恰好见到长剑飞回,带走手下假扮过县丞汉子的性命。
阳光洒落,星星点点血迹自剑刃滴落,透得一尘不染。
沉默、寂静……乃至于有道遁光生出,眨眼便远遁十里。
在这遁光之后,是接二连三的逃命法术,最后留在原地便只剩下黄天妖人。
“无应,我叫无应。黄天圣教破魂使。”威严青年深吸一口气,深深看了赵玄几眼:“我记住你了。”
说完,毫不犹豫带人离开。
赵玄没有去追,甚至连动弹力气都没有,浑身上下很疼,若不是惊蛰剑自行撑着,现已经倒落在地。
“回城吧。”
城墙上人涌下,自发找了担架将南宫越和陈随抬起,本也想抬赵玄,被婉言谢绝。
黄天妖人还徘徊在外,便不能显露疲态。
一路平安,回到校尉府,让杂花猫顾好校尉府,赵玄便沉沉睡去。
这一觉,便是两天两夜。
待到醒来时,洪水退去,校尉府已经没什么人,只有一名妇人在教育儿子。
“啪!啪!啪……”
“娘我错了,别打了,别打了,再打下去我们于家就要绝种,你就没儿子了。”
“你!混账,你怎么敢说这种话!谁叫你说!”妇人大怒,手中竹板悬在半空,并未打下去。
赵玄在旁边看得有趣,便停了步,继续看戏。
“没人教我说,是我自己想的。娘,我已经长大了,是个男人,老话说的好,那个那个长子为父,我现在你爹,你不能老打我。”
“噗嗤,咳咳咳。”
某个校尉忍不住作笑,察觉到有人在看,妇人转过头见到是赵玄,浑身顿时有些发软,但竹板已经举在手里,不打下去不行,便用尽力气狠狠甩过两下。
惊得孩子嗷嗷叫,也不知哪里生出力气逃开,跑到赵玄身边:“神仙哥哥,我娘天天打我欺负我,你快把她打走吧。”
“神仙哥哥?”
赵玄眉头一挑,这称呼倒是有段时间没听过,上次听闻还是在四季苑里,一位花魁对他说道。
“嗯嗯嗯,神仙哥哥好厉害,杀了好多妖魔,还有那么长那么长的一条龙,大家都说你是神仙,我这不是寻思咱俩关系近嘛,加个哥哥刚好。”
赵玄恍然,世道终究凡人最多,为柴米油盐所困,妖魔与修行人故事虽然有,可许多人自出生起至死都没见过。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逢年过节时,得空闲的空去茶馆听书,也不过是某些仙人点化虎豹故事。
蛟龙引来洪水,校尉一剑斩龙,比仙人故事更为真实,俗人称之为神仙便很好理解。
“行吧,乐意叫随你,那你愿意听神仙的话吗?”
“愿意,是要教我法术吗?”
“学法术是有要求的,要做个懂事的好孩子,不能学坏,不能让父母操心。等你做到,就能学习法术。”
孩子人不傻,很快就听懂话里意思,踌躇片刻,抱着视死如归勇气给妇人道歉,惹得一片哭声。
良久,妇人牵着孩子走过来,向赵玄行了一个万福:“妾身于氏多谢大人。”
“不用谢,这孩子挺机灵,好好培养,会有一番作为。”
赵玄笑了笑,准备去看另两个在养伤的校尉,不过妇人于氏拦住了他,用极诚恳语气道:“大人睡了两天,想必未吃饭,妾身手艺尚过得去,不如留下先吃顿便饭,以全恩情。”
吃饭,倒确实有点饿,赵玄点点头,答应下来,不过也没有让于氏出钱,“洪水刚过,买菜不方便,拿着吧,多买一点,我要招待客人。”
于氏听完便不再推辞,提着菜篮子便走出去。
来到校尉府客舍,推门便是刺鼻药味,两个浑身缠满绷带的校尉百无聊赖玩着叶子戏,看见赵玄推门进来,南宫越抛下手中牌,笑道:“瞧瞧这是谁来了,力斩蛟龙的赵剑仙。”
“你输了,别想赖账。”陈随开口道,南宫越充耳不闻。
“多谢两位危难之刻出手相助。”
“不用谢,都是同僚说这些太见外,真心想谢,那条蛟龙分一些呗。”
蛟龙浑身是宝,两人自然眼馋,于是在赵玄还没醒来时就商议过,由一向以性格粗俗见人的南宫越开口讨要,陈随开口阻止,一拉一撤,只要对面之人不是那种铁石心肠、一根毛都不敢拔,说什么也得给出些。
“这是自然,二位可随意取用,不浪费即可。”
得到承诺,南宫越语气更加热烈,直将赵玄夸得天上地下少有,若非及时叫停,都能比肩千年之前那位剑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