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略显昏暗。
屋里屋外,由一道木门相隔,是两个世界。
大家都在看着冯主簿,心思不定,想法则分外一致,这位冯主簿要倒霉。
若是在原本的府衙官吏,隐藏点事情,说些谎话,无伤大雅,终究人都有自己秘密,无论成与否,总不会轻易说出去。
镇守不一样,这几个月杀人杀妖杀魔,看着残暴,其实分外好相处。
不说谎话,按规矩认真做事,能活得比以往更好。
冯主簿才说没去过案牍库,下一刻就被人指认,按照推测,只要是真绝对好不了。
冯主簿不慌不忙,“大人明鉴,下官前夜并未去过案牍库,一直待在家中饮宴,邻里朋友都可作证。至于林主事此言,唉,不瞒您说,下官与林主事素来有间隙……”
主事脸色微红:“你还敢狡辩,前夜子时,我亲眼看见你从案牍库出来,走的西后门出府,镇守,我说的句句属实,你可以让城隍来验,倘若有半点假,可即勾了我的魂魄投入地狱受刑。”
一个有理有据,一个赌咒发誓,众人眼色都诡异起来,你看我,我看你,下意识蠢蠢欲动。
似乎,这是落井下石的好机会。
赵玄眼底没什么情绪,懒得争论真假,他有一个更加简便的法子。
让案牍库亲自开口诉说。
案牍库是重地,自建立开始便设立阵法,无需灵玉只靠吸收天地灵气就可以运转,不显山不露水,功效很简单。
记录,谁来过,谁没来过一查便知。
听到这方法,官员脸色皆是大变,面面相觑,想说又不敢说,急得满头大汗。
谁都有自己秘密,案牍库存放着所有档案文书,别无他份,只需稍稍修改即可获取一大笔利益,文书在眼前,笔在手里,利益在家中……
几乎都这么干过,本以为大家心照不宣,没被众人发现就当做没去过,谁知道案牍库居然还有阵法!
该死,春江地方他们是地头蛇,怎会让一个外人了解更多。
只是到了这一步,阻止已经不可能,而且从赵玄表面平静实际上散发的气息来看,这件事一定很重要。
重要到有人会人头落地。
于是,原本还死不承认去过的人接连开口承认,生怕说的晚留下更不好印象。
赵玄没管他们,所谓官员秉性,没考上之前大都激扬文字,意图为生民立命,考上之后陷入泥潭,逐渐同化成一个模样。
弄虚作假不稀奇。
让知府请出官印,掐出印结,驱使国运一荡,灵气风云涌动,很快官印便投射出案牍库内场面。
“林主事,上前一步站在画面中央。”
林主事依言照做,案牍库恰如时间倒流,最终定格在改写田地买卖的林主事身上。
林主事脸色微变,抬头去看赵玄,却听见说,“好了,退下吧。”
这是,不打算追究?
怎么管理府衙官员是知府和御史该考虑的事情,赵玄不管这个,从始至终他来府衙唯一目的就是找到谁私自动过地图。
“冯主簿,该你了。”
冯主簿点头,站在中央,然而无论怎么探查,案牍库始终没有他的身影,无疑说明一个道理。
前夜确实不在。
“赵大人,幸亏有您妙法还下官清白,否则下官就被小人所害,跌入泥潭百口难辩。”
这样一来,原先指认的林主事反倒落了个不是,官员们都拿眼睛去看,意义很明显,你小子栽赃嫁祸没到时候,以后有的是小鞋穿。
“下一个。”
人物一个个验完,几乎一半的人都去过案牍库,然而只是改文书,无人去动地图。
两种可能,一种是人不够齐,那个私自去翻地图的人应该还躲在暗处,因为品级低,恰好躲过一劫。
第二种可能,有人知道案牍库阵法,用对应方法屏蔽了感应。
两种都有可能,赵玄睁开闭着眼睛,平静道,“自官品至小吏,全都来验一遍。”
说完这话,又去看春江城隍,“就拜托城隍费心力探查身份。”
春江城隍:“这是自然。”
之后春江城隍带人出去,赵玄转身离开。
并非真的离开,是去了案牍库。
找到摆放地图的位置,打开查看。
春江地图很大,由一张不知名的兽皮制成,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山川河流的痕迹,城池村落居所,更有注释,说明此地由何而来,目前所居何人。
并不止此,调用国运去看,原本平平无奇的图画,霎时间立体起来,山川河流一座座宛如真实,千里山河全部凝聚在一张图画。
注视山河,赵玄在思索,寻常人不得章法,看地图也就只是地图,但要是以修行人来看,就和他一样,能看见真实的山河地理。
到底是什么人需要真实山河做导向?
白山派,还是……黄天教?
莫名,赵玄想到了黄天教,在云山县的时候,黄天教便想着驱使妖龙入河,从而控制水脉,倘若当时有现在这幅地图,他们绝不会从云山县开始,分明有更多更好地方无山川神灵看守能够让妖龙入河。
等等,无山川神灵,赵玄感觉自己抓住了一个要点,但又想不通,想了一会儿索性不去想了,不再将地图留在案牍库,决议自己带走。
想法透露,知府没什么意见,城内天老大地老二镇守府老三,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也管不着。
“对了,本官记起来了,关于春江地图,前任知府说过,确实和某种秘闻有关,只是,我这脑子记不清,不对不对。”
知府拍着脑袋,难受道:“我知道它是什么,但是就想不起来,说不出来。”
“知见障,知府不必勉强。”
有些事物事关紧要,牵扯众多秘闻,于是天生自带信息,凡人知道可以,但说不出口,非得到恰当的时机地点,满足一切条件才能告诉别人。
知府苦笑:“之前没想到这就罢了,现在想到了,我也记得,就是说不出口,赵大人,这是件很重要的事情,事关……”
知府眨眨眼睛,问赵玄听见了没有,赵玄摇头,在‘事关’两个字的时候知府确实在说话,但都是无意义杂字,颠三倒四,和疯子言语没差别。
“这样啊,看来真没到时候。”
说着却又不信,找了纸笔打算写出,得到一堆无意义的图案。
知府沉默,就着灯火点燃,彻底默不作声。
另外一边,春江城隍监督已尽,递过来张名单,“这些名单都是去过案牍库的,但没有一人碰过地图,这事不太对劲。”
赵玄点点头,“确实不对劲,不过,你觉得林主事说的是真是假?”
“不像在说假话。”城隍展现林主事面容,“宦海沉浮几十年,老夫也算有所心得,谁能说真话,谁人说假话不说一眼就能辨别真假,却也大差不差,林主事指认确实自认为在说真话。”
“自认为?”
赵玄眉头一挑,这说法有意思,“就让林主事亲自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