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神色最为难看的不是被反驳的鲜于辅,反而是公孙瓒。
公孙瓒此前没有与任何人说过,但是内心所想的便是尽可能集中兵力后,借助对幽州地形的了解绕到渔阳城的东面。
然后,在乌桓进攻渔阳城且立足为稳之际,奇袭乌桓骑兵的后方。
只是,在李基如此的一番分析下,公孙瓒只觉得自己欲行之事却是被评价得一无是处,甚至会陷入乌桓的陷井之中。
凭借着对乌桓的了解,公孙瓒几乎是下意识觉得区区乌桓不会想到布下这种陷阱,但久经沙场的公孙瓒略微冷静了些许后,眉头不自觉地越皱越紧。
若是一击不中,步骑混合的汉军在平原地带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甩掉乌桓骑兵。
除非,公孙瓒狠下心来抛弃掉所有步兵,仅仅带着骑兵突围。
否则,李基所判断的那个被野外聚而歼之很可能就是唯一的结局。
李基以着眼角余光扫了一眼神色变幻不定的公孙瓒,实则这一番话本就是在暗自对着公孙瓒所说。
李基早就猜到了公孙瓒的打算,但公孙瓒过于刚烈,也就代表着他往往不会轻听他人之言。
所以,李基之前明知公孙瓒此举不可为,但却没有明着或正面劝说公孙瓒,否则公孙瓒碍于面子未必会接受,反而很可能会激起逆反心理尝试证明自己。
显然,这种间接的提醒更容易让公孙瓒接受,否则公孙瓒已然第一时间出言呵斥反驳了。
只不过鲜于辅明显不知道主角并非是他,反倒是觉得自己的提议被李基批判得一无是处,这让在刘虞麾下被全力委于军务的鲜于辅感觉被落了几分面子,反唇相讥道。
“本就是子坤先生所说的需要瓦解乌桓聚众之势,可假如不出兵前往渔阳城,难道仅凭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在蓟城就能够说得乌桓退兵不成?”
鲜于辅说罢,还特意地大声地笑了起来。
顿时,不少以鲜于辅为马首是瞻的将领们,也是纷纷地跟着嘲笑了起来。
对于刘虞一系的心腹部众而言,只是早有耳闻刘虞两次亲自到门外相迎,并且让从事齐周带着李基亲自参观兵营、府库、粮仓等重要之地,这自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嫉妒与不满!
无论是刘虞的礼遇,还是担忧于兵权被夺,鲜于辅等人自会下意识地针对李基这么一个外来者。
区区一个扬州偏远之地而来的郡丞,那什么士子之间流传的名声,自是不会被鲜于辅这些久居北地的大老粗看在眼里。
也就是曾经李基辅助刘备在涿郡大破黄巾,否则鲜于辅等将领早就更为赤裸裸地上嘴脸了。
在这一声声满怀嘲讽与轻蔑的笑声中,李基依然保持着那风轻云淡的神色,甚至不急不缓地从袖中拿出折扇缓缓摊开给自己扇了扇风,就仿佛这些笑声不过如清风拂面罢了。
对于这种状况,李基只能说早有预料。
年少成名,自然是少不得遭受质疑的。
更何况李基还是个外来者,若是鲜于辅等人心中没有丝毫想法,李基反倒会觉得自己身上是不是自带些令人见之折服的气场。
只是李基没有生出丝毫愠色,反倒是坐在上首处的刘虞声音一沉,手掌重重地拍在了桌案上,呵斥。
“安静!外敌当前,子坤先生乃是世之大贤,便是连卢子干都对其多有赞誉,尔等比之卢子干又如何?何以言笑嘲讽之?”
当即,鲜于辅等人笑声几乎是为之一顿,这一番话显然已经是说得极重了,以至于鲜于辅等人一时竟有些不敢直视少有发怒的刘虞。
李基则是朝着刘虞微微拱手,道。“刘使君,鲜于将军也只是忧于战事,一心为公罢了。”
“此乃军议,岂容以私心而废公事,下不为例。”
刘虞沉声地说罢,然后才朝着李基微微拱手,道。
“让子坤先生见笑了,还请继续,如何方可瓦解乌桓的聚众之势。”
“此事……不难!”
李基先是自信地道了一句,转而走回到地图前指着渔阳城开口道。
“若是正面前往渔阳城阻挠迎战乌桓,自是以弱击强,且很可能会落入贼人所设陷阱。因此,不妨采用围魏救赵之策,攻敌所必救,自可瓦解乌桓毫无顾忌的聚众之势?”
围魏救赵?
攻敌所必救?
此言一出,顿时便让在场不少将领只觉得打开了一条新思路。
由于匈奴、鲜卑、西羌、乌桓等异族大多都是主动劫掠的一方,因此大汉基本都是处于守势反击,这反倒是让不少将领陷入了一个惯性思维中。
一时间,有些将领几乎是下意识地相互讨论了起来。
“可,如何攻乌桓所必救之处?”
“此倒是一个好法子,但是乌桓人最为看重的圣山乌桓山远在草原深处,又有谁人能效仿冠军侯深入草原直击乌桓山?”
“难难难。”
……
“何须攻乌桓山?”
李基的声音打断了众将的讨论,转而开口道。
“建武年间,便有大量乌桓人迁入并、幽二州之中,甚至就连如今的乌桓王丘力居也是居于汉土。”
“住汉土,吃汉粮,为汉臣,却起反叛之心攻伐汉城,劫掠汉民,端是可恨之极。”
“寇可往,汉军不可往乎?”
“汉土境内乌桓既生叛乱,我等汉臣自当平叛,何不遣一支骑兵先自广阳北部而出,再绕至渔阳郡的乌桓定居点,一路往右北平、辽西横扫而去。”
“如此一来,诸多自幽州境内各个部落而出兵的乌桓自会人心惶惶,更是不可能对那一支骑兵视而不见,聚众之势自解!”
随着李基那沉稳又不失飘逸的声音落下,公孙瓒几乎下意识地起身抚掌大赞了起来。
“好!好一个攻敌所必救,围魏救赵!!”
“岂能只容那乌桓贼子劫掠汉民却视我大汉如无物,这等反复无常之蛮夷,合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他杀我汉民一人,我就屠他五人!”
只是,刘虞听闻此言,神色却是显得犹豫不定地开口道。
“慢着,子坤先生,那些乌桓定居点恐怕大多只剩老弱妇孺,屠戮老弱妇孺若岂不会显得我大汉与乌桓一般残忍?”
“再者,就怕此法反倒会激怒乌桓,使乌桓与大汉结下血海深仇,且亦是为了报复而大肆屠戮汉民也。”
公孙瓒闻言,几乎是脱口而出地反驳道。“迂腐!!难不成就只允乌桓杀汉民不成?还是你刘伯安有别的法子?”
鲜于辅等人见状,顿时纷纷起身呵斥公孙瓒的无礼举止。
“大胆!公孙瓒。”
“你是想以下犯上吗?”
“休得在主公面前无礼。”
……
而公孙瓒的心腹部众尽管少了一点,但也是纷纷起身对着鲜于辅等人反唇相讥了起来。
一时间,这一场军议的气氛变得紧张了起来,双方均是一副剑拔弩张姿态。
只是不管是刘虞还是公孙瓒,俱是明白眼下大敌当前,绝不可生内乱。
因此,这个剑拔弩张之势仅仅维持了数息,就分别被刘虞与公孙瓒各自制止了下去。
而后,刘虞也不理会公孙瓒这个武夫,转而看着李基,问道。“子坤先生,莫非除了此计之外,再无他法?”
李基拱了拱手,道。
“刘使君,还请恕吾才疏学浅,一时半会之间只想得这一可行之策。且只要此策成功,以基的估算,最少也可引走八万左右的乌桓骑兵开始对那一支奇袭扫荡的骑兵进行围剿。”
某种意义上,这无疑也是攻守易形。
原本乃是乌桓骑兵尽占幽州平原地形之利,可反过来,同等数量下的乌桓骑兵想要围剿汉军骑兵同样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且再辅以虚实之计迷惑乌桓,李基在以“计谋模拟器”推演出引走了近半的乌桓骑兵。
这一句话,无疑是彻底说动了刘虞。
本来骑兵在守城之时所能发挥的效果就远不如步卒,因此若是调遣幽州骑兵能引走近半数的乌桓骑兵,那么无疑是让蓟城所要面临的压力骤减。
即使后续数量减半的乌桓依然前来进攻蓟城,但在双方兵力差距明显缩小的情况下,不仅乌桓不可能攻得下蓟城。
甚至,乌桓轻易也不敢再分兵两部,一部用以钳制蓟城,一部继续南下扫荡劫掠,以免被汉军分而破之。
刘虞结合着此前李基曾经为他所分析的战况,即便是性格保守如他,依然不得不承认彻底心动了,并且此计确能完美解了当下幽州之危。
“等等,主公。”
就在这时,一直都默不作声的齐周却是忽然出声。
“齐从事,莫非你有什么见解?”刘虞问道。
“正是。”
齐周先是躬身朝着李基行礼,然后开口道。
“子坤先生所设之计确是能大为缓解当下幽州之危,但那些定居汉土的乌桓人已有百余年时间,对于附近地形早就了然于心。”
“再兼之倘若乌桓骑兵如子坤先生所预料那般动用八万乌桓骑兵前去围剿,那一支前去袭击的骑兵……危矣!”
“那一支骑兵一旦被消灭,必将再度回转蓟城,甚至携有大怒,其祸更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