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灵州苦寒,阿九如何受得了?求您收回成命。”体弱的齐王李怀拖着病体,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他的三哥,向来以仁善著称的皇帝李湛端坐在御书房的胡椅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这个自幼最疼爱的异母弟弟:“十一弟,君无戏言。”
“圣人,弟弟自小从未求过你什么事情,只这一件。阿九自小没有离开过长安,怎能去西北边地过下半辈子?”李怀神情绝望,像是第一次认清自己的天真。
“西北边地,也是我大梁疆土。圣旨此刻已经传到范家,绝不可收回。”
李怀不死心,他匍匐在地,往前爬了几步:“三哥!三哥!那能不能,能不能让驸马随阿九长住长安?”
李湛嗤笑一声,似是对李怀,又似是对自己:“痴人说梦。范巡就这一个儿子,怎可能让人家一直待在长安?十一弟,莫非你是太醉心古籍,弄不清如今的形势了?我还得靠着他们家给我守边疆呢。”
李湛站起身,走过来扶起他:“好了,不要闹了。我下旨将你的封地从登州换到越州。越州更温暖湿润,想必更利于你养病。”
说罢,李湛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他们不是血浓于水的兄弟吗?阿九不是他们的妹妹吗?
那样温柔、娴雅的幼妹,他也忍心将她嫁去风沙吃人的西北边地。
支撑着李怀心力的那股儿劲儿散去,他骤然脱力,颓然倒地,嘴角缓缓流出鲜血。
半月前。
烈日当空,暑热正盛,一支队伍正声势浩大地自长安城外行进。
路边,满目疮痍。烧焦的树木和作物尽毁的农田赫然陈列在路边,不远处一座座破败的房屋格外醒目,一片死气沉沉。
兴元元年夏,因兵变仓皇出逃的皇帝一行返回长安。
这场因藩镇而起的兵乱终于结束,但正如前一次因藩镇而起的叛乱一样,镇压没有完全削弱藩镇的权力,皇帝再次狼狈出逃更是暴露了长安的不足与颓势。节度使们仍手握重兵,野心勃勃。
平乱首功当属朔方节度使范巡一家,皇帝除赐金、加封外,更欲结为姻亲,一表安抚、二可防不臣之心。
范巡有一子一女。女儿已年十九,乃是将门巾帼,平乱有功,被封为正六品昭武校尉。
皇帝李湛也觉此女虽无倾城之貌,但堪配自己的十一弟,齐王李怀。
李怀及其胞妹沭阳长公主是皇帝最小的弟妹,先帝在时年纪尚小,未定下婚事。如今二人守了三年孝,又碰上一整年的兵乱,两人都到了该论婚嫁的年纪。
况且十一弟李怀生在皇室却尤爱古书典籍,毕生之志是编撰一部地理志,他与那范家娘子一文一武,年龄相当,相得益彰!
可不巧,赐婚的圣旨还未下,便传出范希仪已有婚约的消息。
范希仪一年前就和朔方兵马使桓相远的养子定亲,此次她的未婚夫婿也有平乱之功,被封为正五品宁远将军。
哪有这么巧的事呢?
未传出赐婚消息之时,可从没听过范希仪有什么婚约。
李湛气得砸了几套名贵的茶碗,但转头便将自己的幼妹,齐王胞妹沭阳长公主李清壁指给了范家的儿子。
这桩婚事不大相配,至少对沭阳长公主来说算不上良缘。
沭阳长公主李清壁为先帝守孝三年,又遇上兵乱,是皇帝唯一未嫁的妹妹,已年十七。而范希诚作为范巡唯一的儿子,才十五岁。
——
李清壁听闻齐王病情加重,顾不得强加己身的婚约,急匆匆请了旨出宫探望。
李怀脸色苍白,连向来藏着温润笑意的薄唇,都没什么血色。他整个人如同刚从雪地里挖出来似的,泛着冷气的白。
这可是长安的六月,只宫里到齐王府这一段路,李清壁便出了一身汗。此刻她的衣物黏腻地贴在身上,黏糊糊湿漉漉,像大雨将下未下的夏日午后,闷得人喘不过气。
可阿兄,看起来竟然冷成这样。
李清壁进门后只瞧了一眼,便忍不住悲从中来,伏在他床边失声痛哭。
李怀屏退了身边的侍女,轻轻拂过她的肩膀,语气悲哀:“阿九,不要哭。是阿兄没用,阿兄护不住你。”
李怀自十六岁便做着编书的差事,一直没什么实权。
李清壁是先帝的第九个女儿,又生在九月,乳名便唤作阿九。
“阿兄,我不怕、我不怕灵州路途遥远,我也不怕干旱严寒。我要你好起来。”
她边哭边摇头,虽然心情已经沉重到谷底,但还是竭力安慰着李怀。
李怀悄悄用帕子掩去咳出的血,整理好自己的心情,语气温和,故作轻松:“都这么大了,还是爱哭,羞不羞?”
如果可以,真希望你在阿兄眼前做一辈子的小孩,过长久的无忧日子。
“不羞。”她擦干泪,吩咐侍女端了药来,瞧着李怀喝下。
兄妹俩都是温吞的性子,都宁肯委屈自己也不愿亲人受伤,纵然心里已经百般难过,也只允许自己情绪失控一小会儿。
见他喝完药,咳得没那么厉害,她终于笑了笑,安慰他:“阿兄,你不是想编一部地理志吗?眼下你出不了长安,我替你去看西北的风土,写信给你。”
李清壁从未想过在婚姻里寻找什么小儿女的情爱。
她是公主,她的婚事不必追求什么琴瑟和鸣。只要这桩婚事能保边地安稳,那便值得。这是她十几年尊贵荣耀的代价。
她既不认为自己会去崇拜一个男人,更不会依靠男人过活。
如果非要和节度使联姻,那十五岁的节度使之子比起其他上了年纪的节度使可好上太多。
“阿兄,圣人做太子时喜欢秦医官家五娘,可后来还是上官大夫家的女儿做了皇后。百姓家的婚姻亦多是媒妁之言,没有人可以真正自由的。
若真有那样的自由,怕是要千百年后。若是我的婚姻可以让灵州永远忠心,让百姓安心农桑,不受战火损毁,那这就是值得的。我的喜乐,比起万千人的安宁,真的不算什么。”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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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转向外面灼灼的日光,嘴角微翘:“再说,我也未必就会过得不好。说不定我的驸马很喜爱我呢。”
但她心里也并不是完全平静的。赐婚以后,圣人暗示她要留意范家的举动,若有不臣之心,及时告知长安。
这桩婚事,本是为了利益,又不能互相信任,只怕不会好过。
“若真是如此,那我也算对得起阿娘了。我们阿九这么美丽乖巧,谁忍心不爱你?”李怀真心觉得自己的妹妹容貌出众,性格贴心,没有男子会不喜欢。
——
范家在灵州,但皇帝因平乱之功给他们在长安也赐了宅院。
封赏刚结束,他们还未返回灵州。皇帝让范希诚这个冬日便与长公主完婚,然后长公主便要随范家北上,在西北边地过完她的余生。
京城夏日炎热,范家姐弟俩都是坐不住的性子,索性去了山里,打猎跑马,十分快意。接到父母传话,他们忙从山中别院赶回。
“也就是说,我和阿石在山中的这半个月,我们的亲事都定下了。阿娘,这,这也太快了吧。”范希仪瞪着和弟弟如出一辙的圆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事实。
“洛娘,若不是陛下身边那位公公与我父亲有旧,特意提前提醒,如今被赐婚的就是你和齐王。”范巡的夫人仆固艾依出言劝慰。
她也不愿和皇家结亲,但灵州地处偏远,又十分干燥,不宜耕种,每年的军粮都要依仗朝廷从别处运来。又如何能忤逆圣意呢?
“桓家三郎是个好孩子,我也同他家说了,只是先借个名头。过几年,若是你们都不愿意,再退了亲就是。”
她又拉过范希诚的手:“阿石,既你阿姐不能与天家结亲,圣人又有意,他未必不知你阿姐和三郎的亲事是为了避开和齐王的赐婚。天家赐婚,岂能拒两次?”
范希诚虽然性子跳脱,爱闯些小祸。但他向来孝顺,大事上从不忤逆父母。
他只是有些无措。他才十五岁,还没有过情窦初开的欢喜,就被皇权赐下了这样一桩婚事。
“阿耶、阿娘,我没关系的,我又没有喜欢的小娘子,圣人还特令我不必随长公主住在长安,一切同从前一样。这有什么?若是阿姐和齐王成亲,那才真是不好。
齐王明年及冠后便要往登州就藩,山高水远,那我们还能见阿姐几回?
再说了,齐王病歪歪的,又一心扑在古书里。兵乱的时候他金银玉器都没带,书拉了十几车,我看他恨不得和书里的先贤成亲。”狠狠吐槽了未来的大舅子之后,范希诚把自己也说服了。
他只是觉得心里有些酸涩。尚公主以后,他怕是处处都要听长公主的,连出去跑马都要长公主允许。
他也曾听说过有的公主不满自己的驸马,在外与别的男子不清不楚,甚至给那男子的母亲敬媳妇茶。
万一他不能让长公主满意,这样的委屈,他是能受的,可他阿耶阿娘阿姐在灵州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若真是那样性情的长公主,家里人在灵州哪里抬得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