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春雨淅淅沥沥,打湿京城街巷。

    位于城东的河朔驿馆里,两百亲兵赤膊操练,呼喊阵阵。

    雨中响起一阵绵密的木棍连续击打声响。庭院里有两人手持厚布包裹铁尖的长枪,冒雨激烈对战。

    砰一声闷响,亲兵卫长顾淮退出去两尺,倒摔在地上。萧挽风在细雨中长枪收势,肩背肌肉隆起分明,缓缓直起腰身。

    雨水沾湿他浓黑的眉锋,眉心热汗一滴滴落入青石地面的水洼中。

    他把地上的顾淮拉起,“再来。”

    身穿青袍的幕僚就在这时撑伞匆匆走近檐下,递来最新消息。

    萧挽风把长枪扔给观战的亲兵,接过干布擦拭满身雨水,幕僚跟随他去屋檐下。

    “臣属昨晚亲眼盯着羽箭书信射入谢家前院,被护院捡起,送到谢枢密手上。但至今未有回复。”

    “兴许……”幕僚斟酌着道:“因为送信的时机不巧,正好撞上广陵王府的人去谢宅投递书信。”

    “广陵王府?” 萧挽风的视线从雨帘转开。“哪个?”

    “广陵王萧措。说起来是殿下的远房族兄。咳……他家王妃修书一封,交送给谢六娘子。不知写了些什么,连人带信给谢家护院扔出门外。”

    萧挽风唇边噙冷意,什么也未说,扔开湿漉漉的布巾,入屏风后更衣。

    出来后吩咐幕僚,“打探一下细节。”

    *

    暮春时节阴晴不定,乍暖还寒。这两天接连夜雨,谢明裳小心提防着,还是病了一场。

    角落里咕噜噜熬煮着药汁,苦涩味道弥漫四处。

    谢明裳沉沉地闭目躺着,有脚步声进屋坐下,微凉的手摸了摸她发热的额头,叹了口气。

    “年年如此,原以为今年调理得好些了……”谢夫人带几分感伤道。

    鹿鸣的嗓音响起:“夫人莫忧心,奴等尽心照看娘子。”

    “阿琅夜里去杜家的事,你和兰夏两个管住嘴,莫和你们娘子说。”

    “奴知道。”

    谢明裳半梦半醒,紧闭的眼睑下,眼珠飞快转动几下。

    纷纷扬扬的大雪如鹅毛,将她笼罩在静谧的雪山林里。她在梦里又是头麋鹿了。

    蹄子踩着及膝的厚雪,轻快地四处蹦跳,鹿角顶开松林枝杈,一个蹦跳便飞跃过了峡谷,再一个蹦跳飞跃过山头。耳边除了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只有山顶雪水淙淙的流淌声响。

    灌入口中的苦涩浓汤把她刺激得惊醒过来。

    “娘子,睡了整天,该醒醒了。”鹿鸣扶着药碗,小声催促。“家里事多,娘子别只顾着睡,醒来拿个主意。”

    谢明裳疲倦地“嗯?”了声。

    她的眼睛依旧睁不开,睫羽颤动几下,恍惚道:“阿兄……”

    “大郎君来看过一次娘子,被夫人叫走了。夫人临走时叮嘱我们不许说。但奴和兰夏都觉得要说给娘子知道。”

    鹿鸣附耳悄声道:“广陵王府的脸面廉耻都不要了!前日才把他家冒犯的书信连同送信的婆子扔出去,顾及娘子颜面,未闹出大动静。结果那边若无其事又遣人送来第二封信,说什么‘三顾茅庐’,把夫人气得不轻。我们都觉得,遣人送信的多半不是广陵王妃,而是广陵王自己。”

    “大郎君夜里出去寻杜家讨说法,听说带了岳家刘公的拜帖,杜家依旧闭门不见。大郎君清晨回来时的脸色不大好。”

    谢明裳抬手揉了揉酸涩眼睛。

    “扶我起身,我去见母亲。”

    *

    谢家庭院升起一盆炭火。

    谢夫人坐在火盆边,默不作声地以铁钩子拨了拨木碳。火苗窜升起老高。

    火苗中燃烧的,赫然正是广陵王府送来的第二封书信。

    这回的书信落款依旧是广陵王妃,末尾钤的却广陵王萧措本人的私印。

    谢琅坐在火盆对面。

    昨夜他出门办事,整夜未眠,火盆的热焰映亮年轻疲倦的面容。

    谢明裳裹着一身不合时令的银鼠毛披风走进庭院,引来母亲侧目,她只当没看见。

    谢明裳也在火盆边坐下,抱着膝盖,问她阿兄:“叫你别去你偏去。吃闭门羹的滋味可好受?”

    谢琅笑了下,继续和母亲解释:

    “婚约事大,需得正式做个了断。杜家不肯开门是杜家的事,我夜里一番折腾,把两家退婚的事说破,由不得杜家装聋作哑。”

    谢琅昨夜从西角门出,先去了趟城南桃余巷杜家。

    杜家果然闭门不见。

    谢琅早有准备,并不纠缠,转头去了岳父家。

    出身将门的谢琅,却是个罕见的读书种子,少年在国子监求学时,国子监任教的翰林院学士刘长霖对他青眼有加,结下师生情谊,许下儿女婚约。

    谢明裳随着爹娘从边关调入京城的那年,正好赶上大哥谢琅登科入仕。隔年,嫂嫂刘氏嫁入谢家。

    多年师生默契外加翁婿半子情分,刘家和谢家走得近。谢家千金和杜家二郎的这桩姻缘,正是刘学士居中牵的线。

    “谢家如今尴尬,岳父不便直接出面,便将他的名帖给了我,又吩咐刘家管事带七八名健仆随我去杜家。”

    刘家大管事领着多名健仆簇拥着谢琅回返杜家,递上名帖,道明来意。

    杜家把名帖迎了进去,谢琅在门外等了两刻钟,门房却回复说,家主不在。

    谢琅便问:杜家家主不在,二郎可在家。叫杜幼清出来说话也可。

    门房又说:二郎也不在。家主傍晚时分访客,携了二郎同去。

    “儿子当时便知道杜家存了‘拖’的心思。亲家遭遇祸事,临阵退亲的名声太难听,结亲他们又不愿,便想着把事拖延过去。等朝廷处置谢家的圣旨下来,谢家人论了罪,那时杜家随便如何说辞都可以。”

    谢琅昨夜看明白杜家的心思,便当着杜、刘两家的面,硬邦邦地放下话。

    说道:杜家心存两意,谢家亦不想勉强。过几日谢家退回定亲礼时,还望杜家归还女方婚书,成全两姓最后的颜面。

    “事已闹开,只要杜家还剩余一点羞耻之心,再登门一趟归还迎亲礼,便能顺利了结退婚事。”

    谢琅抬手掸去火炉飘散的烟灰,对母亲说:“岳父对谢家还是有心帮扶的。苑娘有了身孕,如今送出去养胎,岳父嘴上虽然不提,心里畅熨。”

    谢夫人拿起铁钩子,把烧得红亮的黑炭用力扒拉几下,火盆里残余的广陵王手书烧了个干净。

    “一场祸事,把人心照个清楚亮堂。脱下外头那层衣冠,里头装的是人是鬼,如今看得分明。不论你媳妇腹中这个孩儿能不能保得住,阿琅,以后对媳妇好些。”

    谢琅道:“是。”

    谢夫人扔下铁钩子,目光转向谢明裳。

    神色复杂难言,最后只道:“明珠儿,你这趟回来,轻易就出不去了。退了杜家的婚事,烧了广陵王妃的帖子,后面遭逢的兴许更差。会不会后悔?”

    这句喃喃的“会不会后悔”,与其问谢明裳,不如说谢夫人扪心自问,夜里辗转难眠的难解之题。

    谢明裳起身过去谢夫人身侧,脸颊贴过去,依在母亲的肩头。

    “只要娘别跟爹爹一起押着我嫁鳏夫,我就不后悔。”

    谢夫人破涕而笑,拧了她一把:“你爹老糊涂,我才不会听他的。”

    烧得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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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了,谢明裳从墙边寻来铁盖子盖在火盆上,把整盆炭火熄灭。

    “我去看看爹。”她跨过门槛去外院书房。

    谢枢密使前日在院门边和谢明裳吵了几句嘴,瞒来瞒去,暗中筹谋寻鳏夫急嫁女的事终究没能便瞒住夫人。

    谢夫人知道后发了一场脾气,谢枢密使被赶出内院,这两天歇在外院书房里。

    谢明裳跨进书房院子时,没想到正看到二叔从书房里走出。

    两边迎面撞了个正着,装看不见都不行,谢明裳在廊下停步行礼:“二叔来寻父亲?”

    谢二叔嘴里含糊寒暄几句,脚下反倒加快了步子。

    他存心躲着谢明裳,但谢明裳没打算放二叔轻轻松松地走。

    她在身后道:“二叔来找父亲求情,想把瑄哥儿送走?但瑄哥儿身为谢家男丁,送走哪是轻易事。瑄哥儿又养得娇,路上一旦哭闹泄露了动静,门外闭眼放瑄哥儿走脱的常将军,沿路护送的忠心将士们,冒大风险收养瑄哥儿的人家,全躲不过窝藏连坐的罪过。几十条人命填进去,不知能不能让二叔的独苗苗活。”

    谢二叔躲不过,尴尬地转身道:“大哥为难,我这个做兄弟的哪能不知。都是你二婶的主意,妇道人家见识短,说不通道理!”

    谢明裳笑了笑:“二叔为人老实,坏事都是二婶做的。二叔入京这几年,赌坊砸钱,青楼嫖宿,开销从家里公帐上出,日子过得可舒坦?”

    谢二叔嗫嚅几句,也不知在辩解什么,听不清楚。正好谢琅匆匆追进院子,两边打了个照面,趁谢琅行礼的功夫,谢二叔逃也似得快步奔出院门。

    谢明裳问:“阿兄跟来做什么?”

    谢琅:“娘叫我来看着。怕你说不过父亲,当真随便嫁个鳏夫。”

    谢明裳往虚掩的书房门前去:“我在家里惹爹娘不安稳。有时候我想,会不会我嫁出去了,不管嫁鸡嫁狗,有个夫家,至少爹娘心里安稳了。”

    谢琅叹了声:“你若匆忙嫁个不好的去处,爹娘一辈子不舒坦。”

    *

    书房的红木长桌上放着两只白翎箭。

    铁箭尖都被卸下,只剩两根长箭杆,铜镇纸在桌上镇着一张打开的信纸。

    谢明裳进屋时,谢枢密使正坐在长桌后,手握第二张信纸,另一只手烦恼地遮住眉眼,连脚步声也未听见。

    谢明裳几步走到父亲身前,探头去看桌上摊开的书信。

    不知何人写的一笔遒劲狂草手书,气势几乎划破纸面。她嘴里念道:

    “……关陇一别,倥偬五载。老骥伏枥,千里忧怀。谢公别来无恙……”

    谢枢密使一惊,鲤鱼打挺坐直身子。

    “你们来书房做什么。”

    “早晨吃过了,来看看爹有没有饭吃。” 谢明裳理直气壮地说。

    谢枢密使挥手,“出去出去。别弄乱桌上的信纸。”

    说话时不留意分了心,谢枢密使手上抓的第二张信纸被揉成一团。

    他烦躁地几下把纸捋平,皱巴巴的扔去桌上,两张书信用铜镇纸镇在一处。

    谢琅早就留意到桌上的第二只羽箭,问父亲:“又是羽箭传书?”

    前日收到匿名射进家里的第一份羽箭传书,谢家父子当时便猜测,羽箭传书是军里做派,书信可能来自谢枢密使的故友。

    “两日过去,父亲想到是何方故友了么?”

    谢枢密使长叹一声,人又烦恼地坐回木桌后。

    “书信里以故人口吻提起旧事。‘关陇一别,倥偬五载。’”

    “但老夫想来想去,关陇边地分别,五年不曾见面,如今又在京城任职的故人,一时想不出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