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熙熙攘攘的掌声响起时,她却率先松开了他的手。
虞昭逆着光,脸上神色是温和娴静的,眼底却是释然的冷,她及时撤退,是因为真正的喜欢是克制。
台下的人一窝蜂冲上来查看她的伤势,她回应着编导和助理,声音却像花瓣入水时溅起的水珠,润物细无声地钻进了他心底。
“我没事,别担心……一点都不疼。”
她窈窕纤弱的身姿,像一只仰颈受伤的天鹅,美好地想拥她入怀,他却亲手推远了她。
《欢乐就出发》顺利录制结束,节目组派人护送虞昭和团队去医院就诊,但她却说想跟粉丝再打个招呼,他们在广电楼外的马路上站了一天,举着应援从清晨等到黄昏。
昏暗的暮霭渐渐低压下来,穿行的车流人海亦亮起灯光。
隔着台阶栏杆,虞昭和徐卿庭他们剧组一行人前后脚出来,却见对面一片绚烂的“石榴红”,那是她的专属应援色。
“小灿烂”们一见她的身影,也忘却寒冬腊月的冷意,不由自主地鼓掌欢呼起来。
虞昭挥手打招呼,鞠一个躬犹觉不够,他们陪她从寂寂无名到名声大噪,她一瘸一拐又鞠了一个,回头却看见欲搀扶住她的徐卿庭。
“谢谢,不用了。”
她嗓子微潮,像雨后抚了一层薄雾的水面:“闹出绯闻,粉丝看到会伤心的。”
气氛突然有点尬,小助理雅楠极有眼力见地化解:“还是我来吧。”
林特助早就安排了医疗团队等候,她被七手八脚地扶着上车,车门临关前,虞昭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
“徐卿庭,我相信你早晚有一天也会迎接属于你的‘香槟色的海洋’。”
他眸色一顿,望着徐徐开远的保姆车,像一块被浸湿的海绵在胸膛内被点燃,他拼尽全力才将浓烈的苦涩压下去。
雅楠朝车后望了好一会,才转过头来:“庭哥刚刚的神情,真的好像受了心伤?”
虞昭微眯,笑得狡黠:“这才哪到哪儿?不是他非要做‘普通朋友’吗?”
“昭昭姐,难道你真打算放弃了?”但就她多年混迹狐狸跟前,好似并非如此。
车窗是开着的,路灯在她脸上渡上一层朦胧的柔光,娴静而明媚,至于红润的唇,像极了刚成熟的樱桃:“一到感情上,他是个名副其实的闷葫芦,自然不能逼得太紧。”
“但……被他拒绝两次这仇,我可记着呢。”
-
当晚录制结束后,徐卿庭拿着手机坐立不安。
1月19日过了凌晨,是小年前最后一个周日,抬眼仰望浩渺天幕,恰逢伽马小熊座流星雨的高峰,靠近北极星波拉里斯的明亮方向而来。
支持人越沉哥热情好客,说绝不能错过此等绝好天文景观,便提议将晚上聚餐的地点定在他家里。
这场聚餐很小型私密,都是节目里玩得好的嘉宾,加上他们《沉鲤赋》主创,不过才六七人。
越沉的豪宅在宜安最寸土寸金的湾区,依山傍水,风景秀丽,建筑如明珠零星点缀其中。
天台四面和屋顶全是水晶玻璃窗,既能防寒保暖,也能360度无死角地欣赏宜安夜景。
最夸张的是角落里,放着数套美德、星特朗和日本高桥如同炮筒的天文望远镜。
桌子和架子旁放着琳琅满目的海鲜,洗好切好都已经收拾妥当,他们要火锅、烧烤还是蒸炒煎炸,都应有尽有。
正式开吃前,何昱抱着酒瓶挨个倒酒,大家一起碰杯谢越沉哥的款待。
越沉哥招呼着:“大家吃好喝好啊~”
徐卿庭也跟着举杯,但虞昭缺席,他张扬的桃花眼稍抬,显得有些心事重重,他是担心她的伤,但所有人好像对他统一口径,嘴严到打听不出分毫。
他有些焦急,这时不知忽然听见谁说:“咦,起风了。”
大家的目光一直瞥向窗外,没有树叶的遮蔽,遒劲的枯枝也毫不畏惧冬的酷寒,随着风孤傲且坚韧地摇动着。
而楼下,是虞昭一张灿烂的笑脸。
她左脚上打着厚厚的石膏,身上则穿了件Burberry杏色格纹斗篷,配上毛茸茸白色针织帽子围巾,似乎是这萧条枯冬里唯一的暖色调。
虞昭进来后,细心周到地和每个人打了招呼,碰到他时瞥了眼他手中的火山杯,不以为意问:“喝酒了?”
“嗯,你……”
那句问候尚未启齿,虞昭就被沈培青她们拉走了,几个女生聚在一起除了鞋服美妆,就是圈内各种传闻八卦,叽叽喳喳不亦乐乎。
“庭哥发什么愣呀?来来来,跟大家喝酒……”何昱拍了拍他的肩膀。
虽然叫流星雨,但一小时不过三五颗,转瞬即逝。
那弯低垂的明月,从西往东消弭在地平线,她哪怕“身残志坚”,但把酒言欢,吃吃喝喝,一如既往地热络活跃,连个眼神都懒得施舍在他身上。
一整晚,徐卿庭那句“你来了”,却如鲠在喉。
原本最桀骜恣肆的英眸,却总不受控想转身去看她,第一次在人情世事的酒场聚餐时,徐卿庭无计可施。
他失落什么?因为这一切,不正是他所企望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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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是周末,又没有通告,越沉也喜欢跟小辈们相处,虞昭和何昱就一唱一和带大家疯闹,每个人都喝到微醺上头。
幸好别墅房间多,夜半时分众人很快进入梦乡。
沈培青帮她安顿好后也回了隔壁休息,虞昭对酒精代谢快,半夜躺在床上忽然觉得嘴有些干,犹记得天台上还剩了些加冰果汁。
闪烁的星星灯映照着天边夜景,百无聊赖的她一个人坐下来,点开手机刷了两下梅姐早前发来的剧本。
嘴里的薄荷糖越吃越醒脑,甜美和清新交织刺激着味蕾。
古装权谋、都市职场、仙侠古偶……她是真的火了,其他资本也有班底不错的电影项目找上门。
她却一眼相中大制作《刺秦》,但只是个六番女配,饰演燕国秘密培育的女杀手,剧本里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只有代号。
没有演员不向往大银幕,而虞昭的目标一直很明确。
她放弃设计,选择进入娱乐圈从十八番跑龙套开始,就是要一步步稳扎稳打闯进电影圈,她要口碑,要票房,要代表作,要“虞昭”这个名字同演技派画等号。
左脚的石膏绷带上有点点脏,是BBQ时不小心溅上了油,虞昭却毫不在意,她看见他从旁边抽了张湿巾,也知道她喝醉要回卧室时,徐卿庭跟着身后想帮忙时,那双手臂伸过来又惶然落下……
身边所有人都以为她动了心,就变成“恋爱脑”,大半年不接戏不营业,只沉迷海钓黯然神伤,但虞昭对演技是有天赋,却只是实打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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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验派”。
从小到大家里对她呵护备至,但匮乏的人生经历,让她根本无法饰演层次稍复杂的角色。
爱情在戏剧创作中占据很大篇幅,所以能喜欢上徐卿庭,她很珍惜~
他感觉像奉献呵护又供她汲取的情感沃土,她不仅能亲身体会有甜蜜和浪漫,还有心痛和难过,付出和责任。
她的情绪波折,都与他有关。
那晚,虞昭曾逼他回答“他是她的谁”,徐卿庭虽抵牾,却仍笃定地告诉她:“除了虞昭,我不会再对任何人动心!”
因为太过认真,唯恐辜负了她,但只有动情缠绵时,才能听到他这样的醉人情话~
但徐卿庭还是没太看透她了,她这个人贪心得很,她想要的人想达成的事,就没有得不到和做不成的,即便是爱人,她也必须是对方唯一且不可动摇的选择。
徐卿庭上两次的迟疑,惹她不开心了……
他总得付出点代价,才能记得住教训,谁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呢?
虞昭看了会星星,耳边忽然听到一道很轻的脚步声,扭头就看到近在咫尺的徐卿庭,眼睑下稍见憔悴,人仍显得俊朗温柔。
“你的脚,伤得严重吗?”哑着声线问的每一个字,都莫名勾着人的心弦。
她却不理人,端着玻璃杯径直略过了他,却被他反手攥紧了手腕,虞昭脚上还有伤,一个重心不稳,随他一道跌进那张米白藤编躺椅上。
“不严重,”她显得很平静,更不会说谎回避:“大夫说没有错位,石膏戴几天就可以摘了,现在可以松手了吗?”
“受伤了,就不要再喝酒了……”
“我受不受伤,伤得重不重,就不劳你费心了。”虞昭扶着沙发沿站起来。
她看似波澜不惊,但话里句句带刺。
徐卿庭:“虞昭,我只是关心你。难道你我之间连打个招呼都?我只是想……”
“你只是想有什么用?!喜欢你不行,躲着你也不行,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反正我做什么都会引起你的嫌恶,不如就老死不相往来!”她嚼碎了口中的薄荷糖,终于忍不住爆发。
但小公主就算张牙舞爪地全部支棱起尖刺,泛红的眼尾,眼中氤氲开的水汽,却显得她委屈巴巴,我见犹怜。
“对不起……”
徐卿庭柔声道歉,低声下气的,但她只红了红眼眶,却好像有人拿着把带刺的匕首往他心尖里搅。
那情绪太浓烈,太丰.满。
“徐卿庭,没必要的……”
“太晚吃糖会长蛀呀,又不是小朋友了?”
“谁说不是小朋友,哪怕过了年也还是不到26岁的小朋友~”
虞昭很快将情绪整理到位,她是天生的演员,抬起眸眼底仍见晶莹水光:“抱歉,我刚刚失态了。”
“没事。”
“既然都把话说开了,如果因为我某些不恰当的言行,给你的生活和工作造成困扰,你放心以后不会了。”
听到她这样说,徐卿庭心脏突兀地漏跳几拍;“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要房间了。”
“那我先送你回去?”他大步跟过来。
“不用了,孤男寡女还授受不亲,”她一瘸一拐上了台阶,忽然转过头说:“我记得录节目输了游戏的惩罚,我们还没完成,正好你也在,省得再麻烦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