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阳秋下班回家的路上接到了李铂杨的电话。
她正在开车,用中控接起来。
“阳秋!!你到底在想什么??!!”
李铂杨咬牙切齿的怒吼从车载音响传出来,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创进她的脑袋。
他这人脾气其实很好,对大部分事情都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这倒是许阳秋第一次听他吼人。
“我做错了。”许阳秋被他吵得脑仁疼,立马认错,“卡索要被收购,我心里难受,失去了判断能力,所以才放出了那些幼稚的舆论消息。”
李铂杨提了一口气,又咽回去了,他无奈道:“阳秋啊,我准备了几千字,本来打算连贯地骂完。你这......滑跪服软,搞得我很憋屈啊......”
前面是个绿灯,许阳秋轻踩刹车,笑出了声:“哈哈......那我再跟你顶几句?”
“心情这么好?”李铂杨懵逼的声音传来,“我还以为卡索被收购之后,你会以泪洗面呢。”
“这都过了多久了,我也该接受了。”她用指腹摩挲毛茸茸的方向盘,“刚知道的时候确实很难,才做了些蠢事。现在缓过劲儿来,要准备下一步了。”
“你还要继续?”李铂杨崩溃道,“这回要干嘛??搞垮信杨集团??你知道我爸这辈子终极目标就是搞垮信杨集团吧?一整个公司996几十年都没做到的事情,你要做???”
“信杨集团跟我无冤无仇的,我搞人家干嘛?”信号灯亮起,许阳秋拨亮转向灯,车内响起咔哒、咔哒的规律声音,“至少先拿回我父亲的心血。再说了,被收购也不代表我永远拿不回公司,不是吗?”
电话那端寂静半晌。
“李柏杨?”
“嗯,阳秋。”李铂杨收起了戏谑,“你跟我一样,都是万千宠爱,千呵万护下长大的,非要这么难为自己吗?”
“你明明知道.......徐翔他......”
“我知道。”李铂杨语气温柔,带着缱绻的尾音,“可那跟拿回公司是两件事情。公司是钱桂阿姨签了转让协议自愿卖给他的,你也知道这事的始末,没有人胁迫她。”
“至于那件事情,虽然过了追诉期,但我愿意陪着你走完所有的申诉链路,没准......”
“李铂杨。”许阳秋平静地打断他,“这从来都不是两件事。我父亲的死,怪天、怪命,甚至可以怪他自己不爱惜身体,但徐翔对我做的事,和我要拿回公司这两个,就是一件事。”
她视线有些模糊,于是靠边停车,咬着牙说话:“徐翔口口声声说我父亲是他的挚友,可他所言所行,没有一件对得起这两个字。他趁挚友的配偶六神无主之时,趁虚而入收购公司在先。在挚友的葬礼上……”
她深呼吸几次,努力让声音不再颤抖:“这些,都是一件事。”
“阳秋,你别哭。”他的语气焦急又宠溺,“是我不好。我说错了,你别哭,好吗?”
“没哭。”许阳秋眼眶里的泪水已被蒸发,半滴都没有流下来,“提起来就哭,那我早成干尸了。”
“我们阳秋真厉害。”还是那种宠溺的语气,“哦对了,信杨集团一向重视形象,这事儿估计有些棘手。你干这事儿的时候,没留下什么把柄吧?”
没等许阳秋说话,李铂杨猛地说道:“我靠!我一着急给忘了,信杨集团定位舆情造谣的能力是国内顶尖的,不跟你说了,我去找人救你。”
“不用了。”许阳秋赶紧跟他解释,“没有把柄,都删干净了。”
这会儿许阳秋确认,帮了她的那个神秘力量并不是李铂杨。
她仔细想了想,其实在“风水不好”这个谣言以前,也发生过奇怪的事。
天成集团子公司偷税漏税事件里,子公司的内部人员毫无理由地突然愿意站出来作证,那会不会也是这个神秘人的手笔?
孙叔说这次帮她的人技术能力极强,她第一反应其实是叶一。
但她细细地盘算了时间,又觉得对不上。
内部人员主动检举偷税漏税时,叶一跟她充其量是关系不错的室友,他那会儿没道理做这些。
这次不论是那篇推文的发布时间,还是黑客删数据的时间,都在她和叶一那次聊崩之后,他更加没道理帮她。
更何况,同样的事情,刘叔有一个团队支持,叶一自己一个人,怎么可能速度那么快?而且他那个绝对理科脑,怎么可能研究周易和星盘?
这会儿她已经开到了车库入口,抬杠机自动放行。
地库入口是几段下坡路,偶有转弯,她右转开入最后一个下坡时,左边的车窗忽然“咚咚”地被人敲了两下。
地库狭窄,饶是她车速不快,也还是被那人吓了一跳。
她不悦地扭头望去。
一位穿着保安制服的年轻男人站在窗外,保持着跟她车速差不多的步速,敲窗户的手还伸着,脸上因为笑得太用力堆满褶子。
她所在的小区保安基本都经过培训,不会在狭窄的车库入口跟着车走路,还伸手敲窗。一方面是给业主的体感不好,另一方面是很危险,稍有不慎就可能被车身和墙面“夹心”。
许阳秋开过这段狭窄的下坡,在车库的相对宽敞的过道停稳后,才缓缓降下一半车窗。
开过来的这段路,那位保安全程赔笑跟随,小跑着跟在车窗外,拿眼睛盯着她。
“有事吗?”车窗只降了一半,足够她清楚地看到外面的保安,但保安只能看到她的眼睛,“新来的?”
保安笑得讨好:“哎哎,是是,我是新来的。”
许阳秋没再计较他窄路跟车的危险行为,问他:“找我什么事?”
“嘿嘿。”那人的眼睛都笑没了,“我问问......您是许总不是?”
她耐心耗尽:“说事。”
“我就是想问问您,认不认识一个叫叶一的男人?”
他凑近车窗,口臭和烟味熏得她头疼。
她向后躲了躲,离窗户能多远就多远,淡声道:“这名字没什么印象。”
她没来由地厌恶这个男人,他又刻意提到叶一,她就留了个心眼,没说实话。
“您贵人事忙,忘了也正常。”那人的眼睛闪出恶毒,“您再帮我想想,这个人是不是住在这儿啊?”
这男人是物理意义上的恶臭,许阳秋现在就想关窗户走人。
可他来者不善,看着像是要找叶一麻烦,这就不得不让她联想到另一件事了。
她试探道:“有照片吗?我倒是没闲心记着那么多人。”
那人立马上钩,掏出手机翻了翻,两根手指在手机上划了几下,应该是在放大。
放大完图片,他把手机伸进车窗里,屏幕对着许阳秋。
他手刚伸进来就想立马退出去,看样子是只想给她迅速看一眼。
但他不够快,许阳秋在看到照片的瞬间就迅速升起车窗,虚虚夹住了他的手腕。
他抓着手机的手被狭小的缝隙卡住,他不能放开手机,也没办法把手抽出去,就这么被她卡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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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阳秋伸出两根手指,把照片缩小,冷笑道:“这张照片上的女人......有点眼熟啊?”
那就是叶一被造谣包养的照片,照片上她正摸着叶一的脖子,这垃圾还真敢拿着这张照片来她面前乱晃,不知道是真蠢还是真莽,以为放大到只剩一半,她就认不出来了吗?
保安的手被夹住,眉毛拧在一起:“嘶———,干嘛呢?你这......”
他对上了许阳秋的目光,立马收声,把刚刚无意泄出的那点戾气藏好,假惺惺道:“您看......您这不是想起来了吗?”
许阳秋用左手慢条斯理地抽出一张酒精湿巾,仔仔细细地把摸过他屏幕的两根手指擦了几遍,没理会他挣扎的手。
擦完才按下降窗按钮,车窗下降,保安黑黢黢的手重获自由。
“冯建。”
保安没想到她能直接叫出他的名字,当场愣住了。
“造我的谣,还敢来找我?”
许阳秋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透着冷意,男人没来由地有些心慌。
他忙不迭道:“不不不......您看......您看这不是误会了吗?我那不是针对您......我生怕影响到您......”
“还给我打码了是吧。”许阳秋扫他一眼,这男人是真没什么脑子,一问就交底。
哦对了,人还臭。
臭傻......男继续自曝:“我是想搞叶一那个狗日的,您......您跟他没什么关系吧?您知道他在哪儿吗?”
这男的估计信息有限,许阳秋也不想过多暴露她和叶一的事,她敷衍道:“我连人都不记得,还管他在哪儿?”
冯建搓搓手,干笑两声,接着用一种为她考虑的语气说道:“您看着跟咱们不是一样的人,我好心劝您一句......离这龟孙子远点,他是个灾星。”
他不长记性,又将手扒在许阳秋的车窗上,留下了脏兮兮的手印,许阳秋瞥了一眼他的手,示意他放开。
冯建还算有眼色,他立马松手,却在许阳秋踩下油门后,扬声道:“您可别看他装可怜就帮他......被那个灾星缠上,搞不好连命都被他克没......”
吱嘎————
许阳秋一脚踩下油门,刹车声刺耳。
冯建以为她是有兴趣细听,快步冲到她车窗边,殷勤道:“我跟您讲,他是害死过人的!你可千万离他远点......”
“你是这儿的保安?怎么应聘的?培训是教你怎么跟业主胡说八道吗?”
许阳秋话里话外都是你还想不想干了。
“您......您别生气。”那双肮脏的手又扒上了车窗,“我也是好心提醒......您看我这找个工作不容易。”
“那就老实点。”许阳秋毫不客气地警告他,说完一脚油门开走。
她没有去找管家投诉,冯建来者不善,而无业游民会只比一个收入稳定的保安更加危险。
再加上,叶一已经搬走。冯建在这里蹲守,反而不太可能见到他。
许阳秋掏出手机,解锁后又按下锁屏,叹了口气。
她本想提醒叶一,但她想到了他之前对冯建造谣行为的放任,以及对过往的讳莫如深。推己及人,她并不愿意将自己的过去全盘托出,因此也不该去窥探叶一的过去。
于是只好作罢。
她没停车回家,而是干脆开到了车库的另一个大门,开向最近的洗车店。
她恨不得约个持续三天三夜的全车深度清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