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虹晴坐上前往佩蒂斯魔法学院的马车。
多年沉睡让碧琪双腿肌肉萎缩，即便经过蕾拉修女的精心治疗，它们仍旧无法支撑主人行走。丽莎为此特意准备了一辆轮椅。
将妹妹抱上轮椅的时候，这位向来坚韧的年轻姑娘再次落泪，短短两天她几乎预支了余生全部的眼泪。
“亲爱的，等你回来。”丽莎轻吻妹妹的额头。
她本来不愿意这么早将人送走，但正如蕾拉修女所担心的那样，丽莎很快目睹碧琪晕倒。
这成为了压倒丽莎的最后一根稻草，已经看到希望的她比过去更加不能承受妹妹再次沉睡的后果。为了根除碧琪体内的不详，丽莎只能将希望寄托于佩蒂斯学院。
对此，天虹晴想说，你们都冤枉肉瘤，啊不，现在已经是一滩烂泥扶不上墙的黑水了。
碧琪的第二次昏迷其实是个乌龙。
九州修士修为至元婴，便能炼出元神，即便肉身毁灭，元神依旧能独立存活。而元婴境界以下，普通神魂无法长时间离体。
天虹晴的灵魂与身体如今分隔在两座遥远的大陆，完全断了联系，而与肉瘤一战又消耗不少力量。蕾拉修女离开后，她的当务之急就是修养魂力，防止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她将神魂凝结成一枚黄豆大小的青色种子，以碧琪的髓海作为土壤，种子在落地瞬间化为一株亭亭如盖的绿色小树。
一颗发光小球自不远处骨碌碌滚了过来，正是先前被黑色肉瘤吐出来的碧琪的识海。它并未与天虹晴这位二房客交流，安安静静地紧挨着树干，一动不动，仿佛陷入沉睡。
树冠轻轻摇晃，一片绿叶悠悠落下，盖在发光小核桃的身上。
如果说黑色肉瘤与碧琪的关系是寄生，那么天虹晴与碧琪就是共生。碧琪借天虹晴躯体安放灵魂，天虹晴以自身魂力温养碧琪的识海。
在碧琪的自我意识没有恢复，而天虹晴又找不到回九州的方法前，这是互惠互利的最优解。
至于那死而未僵的黑水，天虹晴在发现无法彻底消灭后，只得先围上一圈绿火来款待。
事情告一段落，她难得感到困倦，也没多想直接在床上冥想打坐。这可把来送水的丽莎吓了一跳，碧琪已经严重到坐着也能睡着了！
于是乎第二天，天虹晴就被送上轮椅推走了。
※
佩蒂斯魔法学院所在的格林格洛郡距离温布尔郡路程遥远，介于碧琪问题特殊，为防止路上出现变故，蕾拉修女特意撰写了整整三页纸的报告。佩蒂斯方面收到后，很快为碧琪打开传送通道。
于是半个月的路程，天虹晴只用一个白天就完成了。
黄昏时分，马车缓缓驶入佩蒂斯学院的大门。
正值晚餐时间，院内身穿长袍的学生们三五成群。天虹晴并未下车，而是由蕾拉修女护送，直奔院长办公室。
希丝·瑞拉的私人办公室位于铺设红绒地毯的走廊尽头，门旁墙壁上挂着其本人的巨幅画像。天虹晴在看到画中的年轻女子时，神情微愣。
倒不是惊讶于对方身为年过六旬的蕾拉修女的导师，却如此年轻。御灵宗那些首座长老个个活了几百上千年，不少人仍旧维持青壮年时期的相貌。强者都是不可以貌取之的。
真正让天虹晴诧异的，是这张脸她不久前还见过。
两天前的东极海上，她代表御灵宗与异人大陆的代表进行友好会晤，并交换了信物。
当时异人大陆派来一男一女两位代表，其中的女性代表与希丝·瑞拉的画像有七八分相像。
不过这两人虽然外貌相似，气质却很好分辨：那位代表一头金发，散发着庄严圣洁的气场；而希丝·瑞拉是褐发，看画像中的神态比前者多了几分人情味。
感应到来人，大门自动打开。蕾拉修女推着天虹晴走进办公室。
等在里面的并非希丝·瑞拉本人，而是她的幻影。
“你好，小可爱，“她率先向天虹晴打招呼，”我从蕾拉那里听说了你的故事。”
如果说希丝·瑞拉的画像与那位代表有七八分相似，那么眼前的幻影几乎可以说与那位代表长得一模一样，天虹晴先前以为两人有些血缘关系，现在看来，她们的关系大概率很近，很有可能就是亲姐妹。
那位代表叫什么名字来着？薇恩……贝拉？哦不，应该是薇恩·瑞拉。
天虹晴对外国人的名字不太感冒，却对薇恩·瑞拉本人印象深刻。那天她一袭白裙，腰系黄金稻穗，手持太阳法杖，立于碧海之上，宛如从高山走出的女神。
也正是薇恩·瑞拉，将那柄黄金权杖交到天虹晴手上。
……会是她在上面做了手脚吗？
“到这儿来。”希丝·瑞拉的幻影朝天虹晴伸手。
天虹晴压下心中疑惑，属于碧琪的湛蓝色眼睛中浮现出胆怯与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地操控轮椅向幻影而去。
幻影伸手在天虹晴额头一点，四周场景顿时变幻，左边是一片浓雾，雾气之下皑皑白骨若隐若现，右边则是生机盎然的森林与奔流不息的江水。
正是蕾拉修女在碧琪身上看到的景象。
“有趣。”幻影脸上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两种截然不同的特质，竟然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还相安无事。”
她说到“相安无事”时，碧琪髓海内的黑水忍不住泛起了小小涟漪，很快被绿火镇压。
“我……有什么问题吗？”天虹晴弱弱地开口。
幻影微微一笑，“这不好说。得等我的本体回来才知晓。”
她略微停顿，语气一转，“不过，无论是邪恶之力还是自然之力，似乎都不是你体内的本源力量。”
天虹晴心中微微惊讶。
没想到这位院长仅凭幻影就能看穿这具身体的真实情况。毫无疑问，邪恶之力属于黑水，自然之力则来自天虹晴。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碧琪自己的力量。
天虹晴垂眸，希丝·瑞拉似乎并不知晓碧琪体内存在外来者。
难道她不知道薇恩·瑞拉的计划？
“不管怎样，有一点可以确认。“
幻影再次伸手，虚幻的手掌轻抚天虹晴的头顶，”你的身体正在走向灭亡。尽管我们所有人都是如此，但是小可怜，你的速度显然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
温暖的白光自头顶缓缓浸透身体，天虹晴感觉通体舒畅，隐藏在这具身体里的多处暗疾皆被这强大的白魔法治愈。
髓海内的黑水在白光中不舒服地冒着泡泡，可直到白光消逝，它也未曾彻底消失。
希丝·瑞拉的白魔法对它不起作用。
这是怎么回事？
天虹晴十分惊讶，不是说白魔法是邪恶克星吗？
“好了，我要收回这部分力量投影了。”希丝·瑞拉的幻影闪了闪，声音也断断续续，似乎是信号不佳，“科沁罗拉山脉那些长翅膀的大蝙蝠们比想象中还要难缠。”
一旁的蕾拉修女连忙问道：“老师，您不会正在……战斗吧？”
幻影频闪的次数越来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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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不属于此处的噪声和杂音也开始传出，“蕾拉，你刚刚说什么？抱歉，大陆的合并让这些丑陋的大块头们焦躁不安……对了，这里的龙息草对缓解关节疼痛有奇效，我想你会需要。”
蕾拉只来得及说一句“劳您费心”，希丝·瑞拉便匆匆掐断联系，幻影瞬间消失。
偌大的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
然而这安静只维持了一秒钟。
“院——长——”
有人一把推开办公室大门，动作堪称冒失，天虹晴扭头望去，闯入者的打扮相当经典：长及脚踝的蓬松卷发，藏在粗框眼镜后面的雀斑，点缀繁星的黑色长裙，再配上帽檐宽到离谱的尖头帽。
还差一样东西，天虹晴在心里想。
“卡洛琳大人，老师她刚走。”蕾拉修女解释。
“啊！”卡洛琳用手指卷着头发，看起来十分烦恼，“还以为赶上了呢。”
“您找老师有什么事吗？”蕾拉修女问。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圣女拜托我的研究……”她像是才注意到天虹晴的存在，神秘兮兮地捂住嘴巴。
“不说了，回头我再来找她。”卡洛琳来到窗前，手里不知何时多出来一物，只见她推开窗，提起裙摆利落地翻了出去。
天虹晴两眼放光地望着卡洛琳骑着扫帚飞走。这味儿对了！
蕾拉叹了口气，“老师特意把办公地点搬到一楼，可是副院长大人喜欢跳窗的毛病还是没变。”
注意到碧琪目不转睛盯着卡洛琳的身影，蕾拉以为轮椅上的女孩羡慕对方能够自由飞行，俯身安慰道：“总有一天你也可以做到。”
天虹晴点了点头，谁小时候还没学电视里骑扫帚飞天的动作呢？
尖锐的警报声突兀响起，打破她的思绪。
“一级警报！一级警报！”机械质感的女高音于天际拉响，“学院遭受恐怖袭击，所有师生立即前往最近的避难室！重复，所有师生立即前往最近的避难室！”
天虹晴与蕾拉谁也没反应过来，两人下意识对视，互相在对方眼中看到茫然。下一秒，蕾拉身后一整面墙壁轰然碎裂，魔法爆燃的热浪直接把轮椅上的天虹晴掀飞出去。
她只来得及看到夜幕下，整座佩蒂斯学院被火海包围，不远处一头巨大的飞龙正喷吐耀眼的烈焰，仿佛喉咙里装着一座爆发中的火山。
在天虹晴即将失去意识，而困惑和疼痛还未到来前，她的耳畔响起一阵悠扬的笛声，那声音若有似无，却能够穿透一切纷乱嘈杂，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
榻上的人皱起眉头。
“起效果了！”时刻关注的少女喜道。
侧边的案旁，白衣青年放下举在唇边的玉质青笛。他面容俊美，气质清冷，端坐的身姿挺拔，犹如一座纤尘不染的冰山。
天虹晴睁开双眼，她的眼底还存留上一秒佩蒂斯学院被袭击的画面，此刻见屋内装潢雅致素简，古色古香中略有几分眼熟，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这不是她在御灵宗的房间么？
那道笛声！
天虹晴彻底清醒，起身朝钟眠荷身后的白衣青年拱手，恭敬道：“多谢温师兄。”
白衣青年抬眼向她看来，天虹晴心下一凉，就像是冬日里的风雪被那双寒目扫进胸腔。
“实海不盈，虚海缺失，是为离魂之症。”他淡声道，“若不是我向师尊讨来这颗霜心丹，只怕无法轻易将你的魂魄拉回。”
“天师妹可否告诉我，这两日你的魂体去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