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时，母亲醒了。
母亲眼皮肿得发亮。
她想说话一股气哽住了喉咙，两人默然对视半响。
周颜一眨眼，眼泪飙出来，哑着嗓子问，“妈妈……我不读书了行不行？”
母亲伸手把她搂在了怀里，紧紧抱住。
她脑子里全是别人跟父亲说的话，女孩子读书太多也没有用，反正都要嫁人，读书还给你增添负担。
父亲说她不是负担，是他心头的宝贝。
把她当宝贝的人，突然离开了。
周颜都一度在想，到底母亲是害人精，还是她？
如果没有她，父亲是不是就不用那么拼命打工。
现在她是母亲心里的宝贝，也是母亲的负担。
她挣脱母亲的怀抱，泪眼汪汪盯着母亲，刚要开口母亲就打断，“颜颜如果你不读书，结婚遇到的家人，就有可能会像我现在遇到的这样，哪怕你有理，也没有说理的地方，有说理的地方也说不通理，你相信我只要你好好学习，我们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后面的时间，她们再也没有回来过阜阳。
母亲在合肥租了一个一室一厅的小房子，带着她在合肥上学，过上拮据又幸福的日子。
那房间里床上再也没有堆满的脏衣服，简易衣柜里，几乎都是母亲给她添置的新衣服。
高考结束，她报了深圳那边的大学，父亲说他喜欢海边城市，如果有钱了，一定要去带着她去海边城市旅游一次。
父亲失约，母亲带着她去了。
她喜欢深圳，幻想着大学毕业，就永远在这边定居。
大二时候遇到了赵钱瑞，那年她20岁，以为可以跟这个男人相伴一生。
赵钱瑞是福建人，家里两兄弟，关系和睦，他弟跟她的关系也很好，相处的时候像是多了一个弟弟一样，这是她坚定选择赵钱瑞的原因。
往后两年，他们关系都很好，毕业的时候，赵钱瑞跟她求婚了。
周颜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毕业两人一起工作一段时间，临近婚期前一个月。
她满心欢喜，两人一起逛商场的时候，赵钱瑞说，母亲那么年轻，其实可以找个人好好照顾她。
当初求婚的时候她说，我什么都不要，只有你就够了，如果我们的婚期是一场豪赌，那可不可以让我不要输。
23岁的她，输得一败涂地。
她没忍住冷脸问赵钱瑞，“你忘了当初我说的话了吗？”
赵钱瑞轻笑着回，“我随口一说，也是为了你妈好。”
“如果需要你一辈子和我一起照顾我妈，你愿意吗？”
他眼底一闪而过的促狭，“所以我叫你给你妈找个合适的人，不然到时候我们有孩子，也顾不过来那么多人。”
“顾不过来就算了吧。”周颜冷笑一声，甩开他的手。
赵钱瑞慌忙来拉她的手，没有拉住。“你什么意思？是要跟我分手吗？”
周颜脸上笑意放大，眼底凄凉感盈满，“你那么在意我妈存在的话，你怎么不早点说。”
赵钱瑞顿时脸红如血，脸青一阵白一阵，嘴角抽了抽，张开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母亲是她的底线，她可以忍受他偶尔的算计，每次出去玩，买什么东西，都要计划着用最低的价格去达到目的，可她永远无法忍受她算计母亲。
周颜也不想做无谓的辩驳，连母亲这样的人，都不喜欢的人，那一定不是什么良人。
周颜朝商场出口走，那些与婚姻有关的所有东西，终归是买不成了。
“周颜……你能不能不要胡闹……”赵钱瑞在后面大吼。
周颜没有回头，一直柔声叫的“小颜”，再也听不到了。
“你装什么清高……要不是我家条件在你眼中还过得去，你会选我吗，现在你装什么装？”
周颜嗤笑，在最后一步跨出商场的时候，扭头深深地看了一眼他，从上到下，打量着这个男人。
其实不是人心多难看明白，只要与利益相关的时候，就能让它显形。
周颜看向商场外面，来往的车水马龙，头也不回走了，其实在学校里，喜欢她的人很多，选了赵钱瑞，除了他出挑的外貌，还有他那细致入微的照拂。
她假期的时候跟他回过家，他家那和谐的氛围是她梦寐以求的。
看吧，终归别人的东西永远是别人的。她一个外人哪怕嫁过去也是永远的外人，而且还没过去对方就怀疑她动机不纯。
她以为他们可以成为家人。
她以为他可以托付终生。
这一场与只图人啥也不图的婚姻，终归是惨败。
幸亏只图人，人不行的时候，转身时也格外利索。
人生这场旅途，她知道自己一定会哭，可如果没有做错什么，她不希望自己哭太久。
如果还能遇到良人，会如何相遇。
周颜不知道，也没那么在意爱情了，不就是家吗，她靠自己也可以得到。
然后她凭自己，在深圳安了家。
7年孤注一掷，封心锁爱遇到了盛权。
其实第一眼，就觉得这人还行，然后折腾那么久，才略显荒唐的在一起，她喜欢盛权，可无法压住心底的不安。
她对两个人的将来，没有一分憧憬，甚至这当下都看不明白。
“颜颜……”苍老的声线从车窗外传来。
一个佝偻站着的老人在5米开外，穿着红色碎花棉袄，她费劲仰头，周颜看清了她的脸。
14年不见的奶奶。
眼里不见当初的跋扈，脸上洋溢着慈祥的笑容，在褶皱遮面的脸上略显心酸。
周颜心里骤然一紧。
14年的重逢，那些所有的委屈与不甘，也在这一刻败下阵来，尽是怅然。
她曾经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能原谅，绝对不能原谅任何一个人。
这些年，这个两层的小平房，就两个老人住着，小叔他们都在外面打工，不长回家。
如今爷爷走了，剩下奶奶一个人。
这个年岁一个人呆着，也算是当初种种的惩罚。
周颜扭头看向母亲，她面无表情，看不出喜乐。
周颜深一口气，推开车门，就算心里那股气消散一些，也叫不出口。
“先回家，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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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跟你们收好了。”奶奶有气无力的说。
母亲从另外一边车门下来，拿出行李箱，她过去帮忙，拿着。
“小颜你这边是越来越漂亮了。”一个50岁左右的阿姨跟她说话。
人眼熟，她却不知道叫什么。
母亲笑着介绍，“你二姑，你二姑奶奶的女儿，我经常带你去她家玩，你5岁的时候，二姑就嫁人了。”
周颜微微鞠躬，“二姑好！”
“我出去太早了，”二姑笑着，用手比划着，指着门前一个小孩，“那时候，你就那么大一点，现在都那么高，那么美了，有没有男朋友了？”
周颜头皮一紧，尴尬一笑，不知道怎么回答。
母亲开了口，“她现在工作太忙了，没时间谈恋爱。”
二姑激动起来，“你们现在的小孩就是，一心扑在事业上，恋爱也不谈，你表妹23岁了，恋爱都没谈过，马上就要毕业，我着急的要命，女人要是不成家，挣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
周颜脸色挂不住，有点不想站在这一堆人里，由着这些人打量。
母亲脸色也垮下来，她冲母亲使了一个眼色。
母亲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我倒是不担心，只要她这辈子能过得开心一点就行，至于结婚什么的，就看她有没有那个命了，我要求也不高，她要是能遇一个像她爸爸那样，负责人，会疼人的男人，也不需要多有钱，只要日子能过下去就行。”
二姑冲过来拉住母亲的手，“那我身边有一个合适的人，31岁独生子，父母是卖菜的，他自己开了一个农产品店，经营不错，每年收入30万左右，人品好，长得憨厚老实……”
周颜越听头皮崩得越紧。
母亲在一旁，怔愣住，看不出喜怒，没有接话。
周颜盯着母亲，生怕她脑子中枪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二姑越说越兴奋，掏出手机打开相册，凑到母亲眼前，“我给你看一下他家的房子。”
房子是一栋3层的欧式小别墅，农村自建房。
母亲瞥了一眼，一言不发。
周颜心一紧，这不就是母亲刚才路上一直梦寐以求的农村生活！她不会动心了吧！
“刚建的房子，人家就等着娶媳妇用的，家里有两辆车，一辆轿车，一辆小货车。”二姑扫了一眼母亲看向她，“小颜你嫁过去的话，一定能过上好日子的。”
周颜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有照片吗？”母亲突然开口，“我看一眼。”
二姑犹豫两秒，从相册中翻出照片，凑到母亲面前。
对方脸圆圆的，皮肤黝黑，个子看起来还没有她高。
周颜气笑了，倒是真的憨厚老实。
母亲瞬间黑了脸。
二姑赶忙找补，“这孩子不上相，本人看起来，比这顺眼多了，照片没拍好，再说，过日子嘛，主要看人品，人长啥样关系又不大。”
周颜没说话，下意识去挽住，一旁看起来腿软的奶奶。
周颜耐着性子回了一句，“二姑我们就回来送一下我爷爷，马上就要回深圳，你的心意我领了，可我不太喜欢异地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