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降神
    一大波恐惧涌入了李昼体内。

    她有些茫然,现在的她又没在吓人。

    略一思索,她知道了原因,定是这妖邪见她道术强大,心里恐惧。

    而之所以他一个人的恐惧,比刚才胡家下人加起来还多,显然是因为他修为高深。

    修为越高的人给予的情绪价值也就越高,这很合理。

    幸好她没察觉到,相当一部分恐惧来源于她救下、保护的珠儿、赵二宝等人,否则,恐怕当场还能收获一波自己的“悲”。

    发现越打恐惧越多,灵力也就越多,李昼手掐月君诀,不断指向崔王孙所在的方位:

    “唵嚩口月啰口发啰娑婆萨诃。”

    崔王孙摧动五色华光,挡住一次次落下的月华,周围的金钩不知在击打什么东西,四处乱舞,声势浩大,但在李昼看来,就是虚空对线。

    李昼:就这?

    她自然不知道,在其他人眼里,崔王孙已经被一片片长有眼睛的羽毛缠住,金钩不断刺中羽毛上的眼睛,让它们永远地闭上眼。

    可架不住羽毛太多,小道长又在不断制造。

    “铛!”拼着被月华击中一次,崔王孙也要开始反击了。他敲响小罄,边用跛脚艰难躲避月华,边唱道:

    “木下三郎下天台……”

    但这时候,咒语简洁的重要性就体现了出来。

    崔王孙发挥一次神通要说四句,李昼却只有一句,而且她语速还快。

    “唵嚩口月啰口发啰娑婆萨诃。”

    又是一道月华,削去了崔王孙半个左肩,血从伤口瀑布般淌下。

    “宣扬妙法救众生……”

    “唵嚩口月啰口发啰娑婆萨诃。”

    崔王孙半个手掌飞出,血流如注。

    “二十四狱喝血湖……”

    “唵嚩口月啰口发啰娑婆萨诃。”

    崔王孙忍住剧痛,念出了最后一句。

    “灭罪延寿送诸神。”

    话音落下,在场所有人都感觉到,气氛瞬间变了。

    一道威严浩大的气息,以一种睥睨众生的姿态,降临了这座小院。

    胡员外与数名见证了“请神位”仪式的胡家下人跪倒在地,狂热而高亢地喊道:“恭迎三郎圣驾。”

    恒娘猛地转头看向祭坛上摆放的圣板,不好,姓崔的摆祭坛,就是为了请出神君更多力量。

    “小道长小心!”恒娘高喊了声,“这厮请下了木下三郎本尊!”

    李昼忍住了没回个“ok”的手势,这太破坏她仙气飘飘的形象了。

    珠儿小声说:“娘,你怎么……”

    怎么会帮那个看起来更邪性的小道长啊。

    恒娘将他往自己身后拉了拉,低声教导说:“人不可貌相,小道长救了你,即便法术有些古怪,又怎么能对她有偏见呢?”

    赵二宝忍不住说:“真的只是有些古怪吗?”

    众人一齐望向院子中纷飞的眼睛羽毛,其中几个看向他们,长满苍蝇脚睫毛的眼皮眨了眨。

    仅仅只是这样的对视,都仿佛被攫取了一部分生命力。

    这些眼睛的视线,就已经带有毁灭、死亡的意味。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纷纷再次后退,其中也包括恒娘。

    珠儿:“娘,你不是说……”

    恒娘捂住他嘴,尴尬一笑。

    就在这几句话的时间里,崔王孙整个人已经变了样。

    裸着上身的跛脚少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面容俊美的王者,他衣着华贵,衮服为青罗衣,上绣四爪盘龙,头戴冠冕,冕上垂九旒,以金银点缀。

    他周身散发着神圣气息,人头旁,却还顶着豕、狗、羊、马、鸡五颗头。

    这些动物头颅无一不是凶神恶煞,散播着令人惴惴不安的血腥味道,与人身所自带的神圣性形成了强烈对比。

    它们张开口,獠牙缝隙里还隐约可见丝状肉条,甚至在那羊头口中,还含着一根小儿手指。

    一时间,恒娘和赵二宝等人均头皮发麻,胸口一阵阵反胃。

    要不是小道长在这儿,他们恐怕在这些畜生露头之时,就要遭遇极为可怕的事。

    而女鬼花姐,更是面色一变,她曾听积年老鬼提到过五头邪神,他们喜好血食,但凡降临人间,便要享用人牲。

    “大家快退后!”花姐提醒的同时,五颗畜生头已经旋转飞出,张着流涎的大嘴,向众人咬去。

    恒娘等人骇然不已,胡员外与那些被迷住心窍的胡家下人却不退反进,欣喜地迎了上去。

    “请五通神君度小人吧。”

    “先度我,先度我。”

    一只猪头啃上了胡员外的肩膀,转眼就把他咬得血肉模糊。

    剩下的狗、羊、马、鸡也纷纷找到了啃食对象。

    珠儿惊愕地望着这一幕,目光驻留在被吃着吃着醒转,大声呼痛的胡员外身上。

    恒娘叹了口气,捂住了他的眼睛。

    李昼虽然看不见那些长眼睛的羽毛,却也知道自己的神通威力太大,若是对着这些头就轰,它们咬着的人肯定也会被波及。

    崔王孙却也没给她纠结的时间,手中敲磬,口中快速念道:“疾日严卯,帝令夔龙,慎尔固伏,化兹灵殳,既正既……*”

    眼看他身后的五色华光像瘴气一样散开,范围越来越广,李昼哪能不知道,他这是要放大招。

    她又不是演电视,哪会站在原地等他读条。

    话说回来,这阴教咒语也太长了,性价比太低。

    李昼心里小人指指点点,手上毫不含糊,半妖道长的另一个神通,她也已经了然了。

    她一拍腰间葫芦,口中说道:

    “崔王孙,木下三郎,请入匏(pao)中!”

    话音刚落,葫芦已经滴溜溜飞到半空,红穗子随风晃动,塞子自动脱出,一股巨大吸力从葫芦口传出。

    顷刻间,整个小院飞沙走石,狂风呼啸,那崔王孙被吸得直往葫芦方向滑,一张口就灌一肚子冷风,哪还有机会念台词。

    什么叫简洁有力啊,李昼心里的小人再次战术后仰。

    看到恒娘等人也被吸往葫芦方向,她却是气定神闲,不慌不忙。

    身为葫芦主人,她已经知道,这宝贝自带分辨敌我的功能,这些普通人就算被吸进去,也会被完好吐出。

    她哪知道,恒娘、珠儿、赵二宝等人,和崔王孙以及木下三郎的豕、狗、羊、马、鸡五颗头一起,被吸到葫芦下方,本来就已经瑟瑟发抖了,那些飘在各个角落的长眼睛羽毛,也被吸了过来。

    众人被密密麻麻的眼珠子环绕,有的人被眼珠子贴到了脸颊,脸上留下了一串冰凉的湿润滑痕,有的人被眼珠子贴着眼珠子,眼白贴着眼白,相视无言,只有泪流满面。

    李昼捂着腰,太过汹涌的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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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惧涌进体内,令她甚至来不及消化。

    《卷耳诰》开足马力运转,将恐惧转化为灵力,在李昼体内运行了三百小周天。

    李昼忽觉,眉间一道白光乍现,亮如水银,丹田发热,全身说不出的酸麻与舒爽感。

    《卷耳诰》第一层,突破!

    现在的李昼,再要“一剑霜寒官山县”,不说轻而易举,至少也是手到擒来。

    半空中,葫芦最后一个用力,把所有人、鬼、邪神脑袋,一股脑吸进了肚子。

    李昼隐约听到恒娘赵二宝等人的惨叫与哀嚎,心虚了那么一瞬间,接着又理直气壮起来。

    都是为了降服邪神嘛。

    漆黑的葫芦里,赵二宝哭爹喊娘:“早知道还会被葫芦吃了,我就先去救师父啦!”

    恒娘抓着彻底清醒,但肩膀还在不停淌血的胡员外怒问:“珠儿呢?珠儿哪去了?”

    胡员外哭丧着脸:“夫人,我不知啊!”

    珠儿正崇拜地望着花姐,花姐在快速念经: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一股清凉之意,便从她身上传播开。

    珠儿记得,他陷入梦魇之时,花姐就是用这经文护持他的。

    而这次,念完这段经文,花姐还没停下,她起调唱道:

    “化身咒,咒化身,变个凶神恶煞神。执金鞭十八节,魑魅魍魉无处行。呀唔!*”

    铿锵的唱词传出葫芦口,飘向爬出头帽箱的染血班牌。

    一瞬间,写有玉嬢嬢三个字的班牌便降临到了葫芦旁,一道伸长舌头的虚影若隐若现。

    玉嬢嬢刚要伸出鲜红的舌头,攻击那吃了自家信女的葫芦,忽地一阵恶寒,若有所感地低头看了眼。

    正好对上李昼好奇的双眼。

    妈呀。

    原来是这邪……大神!

    硬生生把“邪祟”两个字吞回去,玉嬢嬢瞬间缩回班牌,啪叽一声,死了一样掉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围观太子菩萨被李昼端详时,玉嬢嬢还大肆嘲笑了一番太子菩萨的从心。

    轮到自己直面她的凝视,玉嬢嬢整个鬼都差点被这一眼看得烟消云散。

    唉,这位大神连太子菩萨都敢觊觎,她一个小小的护班神哪能挡得住她。

    信女自求多福啦,嬢嬢也要装死保命咯。

    为了逼真,她还特地用血迹做出班牌裂开的效果。

    李昼走上前,捡起染血班牌,认出了这块牌子就是桂花班主说过的玉嬢嬢。

    她还以为是打了小的,又来了老的,木下三郎的老娘太姥来了呢。

    失望地摇了摇头,李昼抬头对葫芦说:“把其他人都放出来吧。”

    “噗、噗、噗……”

    葫芦便吐籽一般,把恒娘、赵二宝、珠儿、花姐等人与鬼,一个接一个地吐出来。

    李昼见他们个个面色煞白,魂不守舍,正要找出镇魂道法,帮他们压一压惊。

    忽然,人群中一团人形稻草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走过去,发现这团稻草背对着自己,抬手一翻,只见稻草人面上挂了张软趴趴的人脸,正是那跛脚少年崔王孙的脸。

    这张脸下方,又夹了张小纸条,她抽出打开,只见上头用血写了一行字:

    阴教记住你了。

    李昼:哦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