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淮西又西2
    这日,寅时未过,刘溪鸰便被后院里震天响的号子声吓醒。

    来此之前她从未醒的这么早过,但这并非姑娘家初来乍到要认床睡得浅。

    这女娃有个好处,那便是何时何地都能睡得着,哀伤如父亲去世紧迫如夫子罚站,她都睡过,包括那日被打包接来黄州的路上,尽管又害怕又抽嗒,但这并不妨碍她睡得颇为踏实,但这也足见后院动静之大。

    刘溪鸰努力掀开眼皮,勾着脖子瞧了瞧窗缝,院内低矮的枯树枝在月光的余晖中印出些许影子。

    天还是没亮。

    她叹了口气。

    来了这两日,她发现这府上的人似乎都挺忙。那唐叔父说是叔父,但论年纪论细心比不得自家舅舅,那日接她过来,便把她交给了那赶车的何衍和烧火的冯妈妈,之后便再也没出现过。

    听说他尤其忙,她也不敢擅自打扰;而何衍每日里也只是完成任务似的问她缺什么,她一摇头说不缺,他便作罢;那冯妈妈更是一口唱歌似的乡音,虽然慈祥热情,但实在听不懂。

    这时,远处传来鸡狗的叫声,倒是与这后院的号子遥相呼应了。

    这两日,除了吃喝拉撒,她都独自呆在房中抹眼泪、给娘写信,却没个人说说话,自己也觉得好生没趣。这会儿听着这些热闹反反复复,心下不由好奇那究竟是一群什么人。

    初冬的寒意冻得她瑟瑟发抖,薄薄的亮光下,几个少年却光着膀子在那一排排树桩间穿行跳跃,一个身着玄色布衣的大胡子男人正抄着手在那看着他们。

    刘溪鸰咋舌,原来唐府后院竟然有这么大片空地,除了梅花桩,还有那各式各样的榔头棒槌绳子和兵器架,不像一般官爷家,倒像个镖局或寺庙。

    那大胡子男人扭头瞧了她一眼,其他男娃也顺势跟着停下。

    “看什么看?”大叔的声音果然粗犷又中气十足,“再看掉下来摔断腿!”几人又赶紧扭头回去佯装认真。

    她趁机梭着边蹭到了那兵器架子旁。架子不小,由两排长长的横椴木支棱着,上面插着几根假枪、两把长刀、两根绳子,还靠着两三把细细的像剑一样的东西。说来,刘溪鸰长这么大都还没见过真正的兵器,尽管这些物事她早已在各种画本子演义中看了一溜够。

    她机警回头,嗯,胡子大叔正在抽其中一个人的屁股,于是大着胆子开始比划。枪棍,比她高,抽不出来。刀,推了一下,推不动。绳子,皮的,缠得紧,打不开。细剑,勉强能抬起。

    ……要不试试?她正这么想,耳边突然传来一人捏着嗓子说:

    “喜欢呐?”

    她一激灵,那胡子大叔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笑眯眯地眼把她瞧着,一嘴胡子都被捏的极为服帖。

    她赶紧松手,腼腆地摇了摇头,“我就看看,看看。”

    大叔拎起那把细剑掂了掂,拇指一推剑柄便露出一小节剑身,“打开看看。”

    她一只手接过,另一只手拉开,可那剑略长,她便下意识掂脚,仿佛能把那长度抻开一些。啪嗒一声,剑身与剑鞘未如预料般“苍浪浪”潇洒挥出一条弧线,而是错身脱了开来,这一脱开,便还不了原了,女娃一个没站稳,急道:“哎呀哎呀,这个,这个,那个我……”

    大叔眼角笑出来褶子,“来!来!给我。”

    梅花桩这边,一个灰裤男娃一边压腿一边道:“阿衍哥,这就是你半夜扛回来的那个丫头?”

    “嗯。”回答者言简意赅,便是何衍,昨日随着唐祁一同前往舒州客栈的少年。他身量颀长,比其他三个挂着奶膘的男娃明显要年长些,瘦削的面颊上已有了些许青年男子的气质。

    灰裤子道:“不是说她有些古怪啥的?我看还蛮有趣的嘛。”

    何衍道:“不是我说的,是大人叫咱们别去打搅她。”

    另一个挽着裤腿的男娃脸圆圆的,头发也短,年岁瞧着最小,大剌剌道:“哥,你们看她那个姿势,她怎么这么好笑,踮起脚来手就会变长吗?就不能扔了剑鞘?笨死了。”

    灰裤子讥笑:“诶哟,你还笑人家?你刚拿剑的时候还抱着剑身往回拽呢!得亏没开刃,不然手给你拉成两截烤串吃!”

    “你才烤串!”

    “诶哟哟,我看这女娃可以啊!快快,快看,又给她换了软剑了!”灰裤子朝后头嚷道,“阿放啊,是你喜欢那把欸!看把宝师傅乐的牙花子都出来了!”

    “什么!”叫阿放的俊小子眉毛顿时拧成了麻绳,他捂着胸口,“宝师傅偏心!我摸一下都不让,轻而易举给了这女娃!哼!”

    灰裤子道:“那是维宁姐姐的剑,宝师傅当然不肯给你摸!”

    阿放道:“维宁姐又不在!我摸一下怎么了,你们不说她又不知道!小器!”

    何衍终于受不了三人的聒噪:“啧,练你们的!”

    几个男娃住了嘴,手上动作不停,眼角却抑制不住的往回瞟。除了烧火的冯妈妈,这还是他们头一回在唐祁府上见到正儿八经的女郎,还是个白白净净浑身没补丁的女郎。

    但他们更应该感谢她在第一天到来就成功吸引了宝师傅的注意力。

    通常,练完桩子便是他们耍枪弄剑的时候,他们各自有各自的招式要练,宝师傅每日早晨都会套好了新招督促着他们从头到脚过一遍,两个时辰下来,每个人累得都能吃下三斤地瓜。

    但这天,由于场子里多了个小姑娘,宝师傅连带着给对他们说话都轻声细语了些,那些抡鞭子骂人等常规体验都少见。

    趁着空隙,男娃们围着新来的小女郎多起了话,仿佛幼犬群里混入了一只小猫,顺毛的那种。

    女孩声量不大,温和缓缓:“我舅舅喜欢写字,看书,找人聊天,看我和我妹妹做功课。”

    “我们大人嘛,喜欢爬山和作画。”答话的是叫舒放的少年,他眼睛大大的,下唇有些厚,说起话来有些嘟嘴,左一个我们大人,右一个我们大人,显然同何衍一样是这府中人。

    而其他两个男娃则称唐祁为唐大人,他二人模样瞧着挺像,都是圆脸,一个年长,穿一条短一些的灰裤子,另一个的裤子续了一截又将裤腿卷了上去,显然家里的孩子多,裤子是轮着穿的。

    “爬山?踏青吗?”

    “不是,是爬到山上去画。”舒放说。

    “哦……身临其境去描绘丹青?”

    “不是,是画……画什么来着,反正一个什么图,有河啊,树叶什么的。反正经常要去山里,我都跟着跑了好几趟了!可好玩了!”卷裤腿的男娃抢答道,他叫陈西,是灰裤子陈东的弟弟。

    “你家大人这么喜欢去外头作画?”

    何衍道:“其实主要是我们去,大人若有空会和我们一起。”

    “哦?所以不是我想的那种作画。”

    舒放挠挠耳朵:“自然不是,写书用的。像那个谁,那个谁一样,把山川河流画下来然后写成书。就是那本三水什么经什么的。”

    刘溪鸰:“三字经?”

    陈西摇头:“不是不是。三啥来着?”

    陈东:“是山不是三啦!山水什么的!”

    刘溪鸰:“山水……山海经?”

    陈东摇头:“不是不是!”

    “那……”

    何衍长叹一声:“是水经注。”

    “哦对对对!”几人忙点头。

    哦,是画地图的。“那好玩吗?”

    陈东说:“好玩是好玩,就是有时候太远,累得慌!”

    舒放直摇头:“好玩啥好玩!哪一次不是起的比鸡还早?回来大人还要我们改完图了赶功课,苍天,我才十一岁啊十一岁!”

    刘溪鸰继续问:“去的都是哪啊?”

    舒放继续摇头:“哪都去,有山就去,去了就把图描下来给他带回去。”

    刘溪鸰不禁腹诽这一府的人真奇怪,但听他们说的那绘声绘色怪模怪样,心下又忍不住好奇:“都有些什么山?”

    舒放道:“那我可记不住,过两天要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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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是女郎山,就在南边。”

    “那今天呢?”

    何衍道:“今天不去,等宝师傅检查完了,郑先生就要来给我们讲学了。对了,大人说叫你跟我们一起念,你可得好好学,郑先生会罚抄道德经的,他的罚要是完不成,大人还要罚你。”

    刘溪鸰:“……这熟悉的感觉并不美妙。”

    众人聊完,隐约感觉到这女郎来头不小。

    说来也是,能让唐知县深更半夜出城去接的,自然不会是他远房亲戚家的二侄女什么的。再一瞧刘溪鸰那规矩的行事做派,纷纷暗道这怕不是个千金。

    唐府并不大,三进小院,简简单单,没什么布置,一进院左侧便是间大房,刮了白漆,角落里摆了些略显潦草的花草石头,听说书房和库房都在此处,先生上门讲学也是在此,也许东西不多,还算敞亮。

    后两院则是生活起居用,第二进的场子中间用过厅和密密的竹子分了左右两片正房,左边一片是唐祁用;右边则住着冯妈妈,刘溪鸰则住在她隔壁。再往后进的过厅便是厨房和吃饭的地方。

    最后这里与其说是院子,倒是像个场子,出了那中间吃饭的过厅,便是大开的一片空地,和邻居的水田水渠连在一起,周围很是宽敞,又只种了竹子浅浅围了一围,练武或者晒庄稼都可以。

    场子的井边有一排小房,是给男娃们用的,少年好动跳脱又爱窜门,吃喝拉撒安排在此处也是方便的。

    这天下了学已是过了未时,一伙人便往后院涌去,仰首叫着冯妈妈,“饿了饿了!”

    刘溪鸰则叫住了新伙伴:“阿放,明天你们出去玩?”

    舒放一听,头一扭,哼道:“谁玩了,我们是去给大人办事!”身后仿佛有条尾巴翘的老高。

    “那我能跟着看看吗?”

    舒放想了会,又绷了嘴,一脸严肃:“唔,这得问阿衍哥,我们都是男的你去干什么?”

    “男的怎么了?”

    他眉毛一飞,一脸嫌弃地抱胸:“男女有别啊!你们女的可麻烦了!吱哇乱叫的,摔了要哭,丢了还要找。”

    刘溪鸰一听,摆摆手:“那你们去算了。”说罢扭头要走。

    “哎哎,那你干嘛去?不吃饭?”

    刘溪鸰眉毛也一飞:“我有吃的,我话本子还没看完。”

    男孩一下子来了兴致,瞪圆了眼:“啥话本子啊?”

    她瞥他一眼:“干嘛?”

    男孩咧嘴:“嘿嘿,我看看呗?”

    她不语,抄了手转身便要回房:“下回再说,我要吃我的金柿饼去了。”

    “等等,啥柿饼?金的?”

    她反问:“你没吃过柿子?”

    舒放好奇:“这时候哪来的柿子嘛!”

    她轻描淡写:“是了,你不知道。秋天的时候我把它晒成了柿饼子,又挖了个口,往里面夹了杏子脯或者橘子脯,一切开又可以吃到柿子的甜,又可以吃到杏子的酸,还可以存很久,挺香的。”说着她摊开手,“喏,我手上还有味儿,你闻。”

    三两下便将男孩的馋虫勾了出来:“柿子饼和杏子脯?”舒放咽了咽口水,“听着就好吃!看不出来啊,你这样的娇滴滴大小姐怎么会这么些东西?”

    刘溪鸰竖起了眉,“……你才娇滴滴大小姐!”

    “谁教你的啊?这么厉害!”

    她神色一暗,“这是我娘自创的,我娘,她.......”说着马上蓄上了一包眼泪。

    “哇,你娘,你娘这么好!”舒放恍若未闻,接着咽口水,“我娘我都没见过!还不晓得她长啥样呢!”

    “呃?”

    “我刚出生她就死啦。”他随口道。

    “啊?”她刚要溢出来的眼泪霎时尴尬得一停,“那……”

    舒放却嘿嘿一笑,吸溜了口水:“那啥,那个柿饼能给我尝尝不?”

    “能。”

    舒放低声道:“走,咱俩偷摸着去!别叫他们几个晓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