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宇航抓杨启帆抓得死紧,指头隔着衣服往肉里抠,他低着头,压下声音,“他没跟过来吧。”
“这你让我怎么看。”杨启帆想回头,被贺宇航一胳膊固定住了,只得拍了拍他手,“放轻松点,光天化日呢。”
车停得不远,贺宇航闷头上的时候,小心地瞥了眼对面,发现人已经不在那了,他闭了闭眼,猛地松下口气。
“谁啊,你领导?”杨启帆问:“不是说已经四十多了吗,看着不太像啊。”
“应蔚闻。”贺宇航倒在椅背上,不情不愿地吐出三个字来。
杨启帆朝刚才他俩站的地方又望了眼,“他怎么会在这儿?”
“你敢信吗,他居然跟我是……”贺宇航想想都觉得这事离谱,忍不住骂了声。
“同事?”
“合作方,我搞卫星他造火箭的,我的卫星还要装在他的火箭上发射,就这么巧。”
“也不算巧了。”杨启帆启动了车子,“我记得你以前提过,他专业好像就是航天航空方面的,你们圈子又不大,碰上早晚的事。”
“是吗。”贺宇航还没从如此巧合里回过神来。
杨启帆笑看了他一眼,“倒是你,当年口口声声喊着不当宇航员,不跟航天沾一点边,最后不还是走上了这条路,要说跟他没关系,你自己都不信吧。”
“不知道。”贺宇航老实回答,过了会又说:“应该吧。”
“他刚跟你说什么了,搞得你这么紧张?”
“我紧张不是因为他说了什么,是他出现这件事就挺让我紧张的,刚在里面我差点就露馅了。”贺宇航把从进会议室之后的事简单说了,包括叫错关博以及后来他单独见魏总。
“一点插曲罢了,你不都圆回去了嘛。”杨启帆说:“反应还挺快。”
“哎你说他为什么突然要跟我吃饭啊,都分手了。”贺宇航想到某种可能,“不会是想跟我复合吧?”
杨启帆没接话,贺宇航朝他看过去,哎了他一声,杨启帆才说:“他要真有这想法,你怎么打算?”
“没打算啊。”贺宇航说:“还是那句话,我压根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充其量就见过两面,我也不喜欢男人,往后真要跟他合作,大不了不干了呗。”
离开高新园区后路上堵了起来,杨启帆专注于路况,许久才笑着说了句,“别说气话。”
贺宇航是有点气,那什么都两年没用了,怎么偏偏他一过来,这人就出现了呢,又是找东西又是谈合作的,搁这蹲点呢。
他也知道自己为什么紧张,对魏总对关博时也紧张,但不一样,应蔚闻气场太强了,让人很难忽略,这跟他以往交往过的任何一个朋友类型都不同。
可能季廷像一点,但季廷跟他没那种关系,所以尽管贺宇航不喜欢他那脾气,至少坦荡。
而气场如此有存在感带来的另一个后果,是加重了自己操不过对方的疑虑,归根结底是他接受不了有躺下的可能,半分都不行。
中午回去杨启帆做饭,十八岁的贺宇航还没觉醒这一技能,厨是不会下的,一日三餐不是速冻就是外卖,汉堡薯条炸鸡烤串轮着来,反正他爱吃,身体也没什么负担。
积贫积弱多年,最苦恼的莫过于眼大肚子小,经常吃不了多少就饱了,贺宇航准备等之后空了,上网找点营养攻略什么的,配合锻炼,先把身体养回来,别到时候半年之期还没开始学呢人就倒了。
不知道这种状态维持多久了,应蔚闻看见他意外,别是意外一段时间没见他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了吧,但这样的话他昨天就该有反应,昨天贺宇航可是连衣服都没穿,一排排肋骨尤为直观。
杨启帆在外面催他,饭已经好了,让他洗完赶紧出来,大冬天的中午,出门不到三个小时,怎么还洗上了。
吃完贺宇航躺上床,打算先睡个午觉,杨启帆问他要不要关门,小狗在外面跑动怕吵着他。
“不用,它不吵。”这狗挺乖的,昨天晚上在门口的地垫上趴了一宿,早上贺宇航起来它才开始活动。
这么乖的狗,起个什么名字好呢,贺宇航想着,困意来袭,他慢慢闭上眼睛,不一会听到沙沙的像是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下雨了?
这天从早上开始就灰蒙蒙的,下什么都不奇怪,但仔细听又不像下雨,声音没经过他房间,像是直接从他脑子里发出来的。
他挣扎了一下,之前感受过的那种浑浑噩噩仿佛灵魂脱离身体的异样感再次出现,有什么东西在抓着他,把他往梦境深处拖拽。
杨启帆在外面走动,小狗爪子磨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声响,时断时续,贺宇航尽力去听,好让混沌的思绪能保持一丝清醒。
这一觉他跟没睡似的,光搁那较劲了,醒来后他在床边坐了很久,可杨启帆却说:“你可真能睡,我都进来看几次了。”
“嗯?”
“收拾一下,季廷说他已经出发了。”
定的是上次那家日料店,贺宇航说他之前都没怎么吃,净伤感了,杨启帆笑说这有什么可遗憾的,想吃了就再去,他请客。
他们晚出发,到得却比季廷早,季廷店在郊区,这个点赶过来堵车的话少说要一个多小时,贺宇航快吃完两盘餐前水果了,季廷才给他发消息,问他们人在哪。
“我出去接。”他放下手机就要起身。
杨启帆拉住他,“跟他说桌号,服务员会带过来的。”
跟之前见杨启帆那次不同的是,服务员把人带来了,贺宇航却第一时间没敢认。
不是他刻薄,眼前这位三十出头却尽显中年人疲态的糙汉跟他记忆里,不,都不是记忆了,是上个月,上个月还在跟他见面的冷酷少年可谓大相径庭。
他都怀疑这人是不是走错桌了,还是杨启帆先打破了沉默,“来了,坐吧。”
贺宇航还在感受他的异样,季廷好似也认不出来他了,“你怎么瘦这么多。”
“你怎么……胖了……”
“能吃呗。”季廷没等他说完笑了,他环顾四周,“定这么好的店,刚差点都没敢进。”
“他喜欢就定了,没那么多讲究。”杨启帆把菜单递过去,“看看想吃什么?”
季廷一边翻,一边抬头打量了杨启帆一眼,接着看向贺宇航,“你俩在一起了。”
“呃。”贺宇航一口瓜差点呛嗓子里,急得连连摆手,杨启帆给他在背上拍了两下,落下脸来,“瞎说什么。”
“没事。”贺宇航好半天才把自己咳顺了,他当季廷是在调侃自己。
“开个玩笑。”季廷果然说,把菜单还回去,“你们点吧,我什么都吃。”
他带了个蛋糕过来,杨启帆找人先放冰箱了,他给季廷点了杯喝的,之后就靠在椅背上没怎么说话。
还想着缓和他俩关系呢,季廷倒好,上来就欠了个大的。
“我跟……应蔚闻的事,”既然他提到了,贺宇航咳嗽了声,“启帆说是你告诉他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季廷闻言先是一愣,接着笑了,“没什么,看见的。”
“……”
贺宇航不想问他都看见什么了,别是什么少儿不宜的场面,他喉咙口被瓜汁呛过的地方莫名开始阵阵发痒。
跟杨启帆聊天的时候潇洒,什么彻底没戏,什么不想知道过去和未来,可哪次不是遇上了又忍不住打听。
贺宇航决定从这一刻起,再不过问有关应蔚闻的任何,这一天上午加晚上,如影随形,够烦的了。
再说今天可是他三十岁生日,换算一下等于十八岁刚成年,如此兄弟欢聚的重要场合,哪能让那玩意儿轻易给毁了。
“高考之后的事,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季廷看着他问。
“准确地说是奥运会闭幕式的第二天,你给我打完电话之后。”
季廷的眉头肉眼可见地皱了起来,显然他对那个时点是有印象的,或者是贺宇航夸张的计时方式令他费解。
“出门我从楼梯上摔下来了,可能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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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有关。”贺宇航含糊其辞,“那天后来发生什么了吗?我有去找你吗?”
季廷这下看他的时间有点久,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
“真的。”贺宇航无奈强调,“你看我连谈男朋友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
“那你记得什么?”
“记得你给我打电话,说要去找金柏帆。”
“然后呢?”
“额。”贺宇航反应过来,立马解释道:“我不是那意思,没有要怪你,就是失忆失在这个点上我挺迷茫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随便问问,忘记的事情太多,对什么都好奇。”
“他要真怪你,不会这个场合找你出来。”杨启帆补了句。
听他这样说,季廷收起神色里的戒备,贺宇航想他果然是怕他怪他,但说实话,他真没有,纯粹就是好奇,还是那个问题,无论那天他去或不去,究竟是谁在替他做决定呢。
“那天你准时来找我汇合,我俩一起去堵的金柏帆。”季廷说。
“就我们两个吗?”贺宇航问:“我记得你说还找了谁来?”
“就我们两个。”
杨启帆问:“他腿上那道疤,跟你喊他出去这件事有关吧。”
“这件事”就行,不用强调“喊他出去这件事”,贺宇航在心里啧了声,刚说好了不怪的,怎么又把这茬往上顶。
“你这话什么意思,那天受伤的又不只有他。”季廷右手袖子撸上去,手臂上有道不输贺宇航的陈年旧疤。
“我操。”贺宇航感叹了声,“我以为给点教训就行了呢,这小子居然带刀啊!”
季廷大致跟他说了那天的情况,总之就是金柏帆那边四个对他们两个,互相没讨着什么好,但从那之后一直到江楠楠毕业,他都没有再骚扰过她。
“那就好。”贺宇航要的无非就是这结果,有意义就行,这样就算哪天他回去了,面对同样的事,他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
他又问起眼角那道,是不是也是那时候弄的。
季廷看了一眼说不是。
行吧,另有来处。
菜上来之后转聊起别的,主要是贺宇航在说,没有了三人当年就算各自沉默也能恰如其分的熟稔后,贺宇航每说一句话都要绞尽脑汁。
他中间那段记忆是空白的,能聊的只有过去朋友或者同学的近况,江楠楠没跟季廷在一起还挺遗憾的,不过季廷已经结婚了,有了个儿子,最近在准备要二胎,打算再生个女儿,压力不小。
人生步入不同阶段,更难有共同话题,饭吃到后来,多数时候都在沉默,冰箱里的蛋糕谁也没记得,还是贺宇航跟季廷分开后坐上车了才想起来。
杨启帆说给他买了,这会应该快送到家门口了,多了吃不下,留给店里吧,贺宇航坚持要回去拿,人好不容易拎过来的,一片心意呢。
季廷买的蛋糕配的蜡烛是三十,杨启帆的是十八,贺宇航把两个都点了。
“生日快乐。”杨启帆说:“祝我们宇航身体健康,天天开心,永远十八岁。”
“嘿。”贺宇航笑出了眼泪花,他透过烛光看向对面,难得矫情了一把,“谢谢。”
“谢谢你一直都在。”
白天的时候他给郝卉月发了消息,这习惯从慈云寺回来后他就养成了,可惜从来没得到过回复。
对杨启帆的这一声谢他真心实意,如果没有他陪着,贺宇航不知道这段时间他要怎么撑过来。
晚上杨启帆睡客房,贺宇航想着这一天发生的事,加上下午睡得有点多了,辗转反侧了很久也没能入睡。
窗帘好像没拉严实,剩了条缝,但这会他没想法下床去给它拉拢,他闭上眼睛,放空大脑,就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蓦地又感受到了那种如坠深渊的感觉。
他挣扎着想醒过来,或者感受这屋里除了他之外的存在,可杨启帆睡了,小狗也趴回了地垫,他只能清晰地感受自己身体被高高抛起,一瞬间的滞空,接着如自由落体般迅速朝下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