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交流
    2003年,九月。

    「……我好像在之前就说过了,司。‘不能做过头’…对吧」

    「…是,夜蛾老师,非常抱歉」

    「……既然有这种用来反省的态度,为什么在交流会上没能好好发挥出来?」

    「因为…那个,有点上头了…」

    每年举行的两所高专的交流会比赛,在咒术界算是人人皆知的大型活动。每个人都会多少上心地关注着后辈们的活跃,以此窥视这一代咒术师的质量。因此「友好团结、让每个人都能尽请发挥能力的交流会」才是最好的…关于这点,司的确是了解过了。

    然而轮到亲自上手来做…就果然会有点把控不住。

    跪坐在东京校会议室角落,头上顶着一本辞典的是正在被老师训话的司。墨镜下的眼角和肩膀一样明显耷拉着,虽然在这种时候看起来最无辜,但做错了事的也是他没错。

    祓除咒灵的传统没有变,借助具有索敌能力的同级生的情报、由自己来担任总攻手…这是一开始已经定好的计划。

    但是,东京校的大家一致地错估了京都校的力量。在分散开不久后,实力还没有那么完备的后辈被袭击了。在那个年代上级生教育下级是传统中的传统,更何况是用实力说话的咒术界…在司赶到之后,他一眼看到的就是被揍得昏迷不醒的同学、和旁边正在谈笑的两个京都校的学生。

    之后就是地狱的开始。消耗和威力都过大的雷电操纵被彻底解禁,因为蔓延的特性还把友方划入了攻击范围。

    最后的结果就是作为场地的森林引起了山林火灾,采取了紧急的对应措施才勉强没产生太大的被害。不仅是京都校的学生,东京校的人也down了一大片,而最后倒下的则是咒力耗尽的始作俑者。

    「明明平时还会考量着行动,…之后不能在关键时刻还这样啊。」

    「我明白了…」

    一边在脸上露出悔恨之色,司一边认真回应。但旁边坐着的两个同级生都知道,他大概只在后悔为什么连友方都牵扯进来了,根本没打算反省一开始的出手吧。

    为了纠正这种不太行的想法,两个同学开始频繁地在司有这种倾向的时候踢他小腿上的石膏。从疗养的期间踢到石膏换下来为止。

    「又在得意忘形了啊~雷神大人~?」踢,踢。

    「哇、太羞耻了所以不要提那个…!」

    看来无论如何都不喜欢被称呼「雷神大人」的样子。

    因为升上了四年级,司已经没办法和新近入学的悟一起参加交流会。他谈起自己觉得有一点遗憾时,身为弟弟的悟却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就着碳酸十足的时候喝了一大口可乐。「谁要和你一起去玩杂鱼的过家家啊,有够烦——」

    「啊,悟又这样了,这可不行。…不光是和杰,硝子,也得和其他人打好关系才行。」

    「说教?我可不记得司有这么啰嗦」

    「…你之前可经常讲我啰嗦呢,事到如今还这么说?」用一声轻笑缓和着气氛,慢慢啜饮着罐装的热茶,司靠上天台的栏杆。「青春其实是意外形式化的事,需要积极地对应。」

    「…我对其他人没兴趣。」

    …是这样吗?

    记忆里的司这么问着自己。在初秋的暖阳、一丝云影都没有的空荡的天空之下。他应该是看着这边,在笑着,…但眼睛附近的样子已经记不清楚了,所以是模糊的一片。

    「去试试看就知道了。…就像是悟之前不擅长的碳酸饮料,还有中华餐馆的辣味调料。」

    ……突然之间在说什么呢。才没有不擅长,一开始,只是不习惯那种刺嘴巴的东西…

    「嗯,无论什么事都是那样。…悟的话,肯定没关系。你并不是不能适应,而是让自己不去接触而已,一旦接触了的话…悟肯定会和大家相处得很好的。」

    谁让你自说自话了、刚想要这么反驳,五条悟脑海中的时间指针却突然向前拨动了。

    那是自己曾经经过的十数年,而面前的这个人早就在青春的结末时离开了这个世界。于是面前的是幻影,而悟经历的,是由现实的残骸和自己的想象混交而成的梦境。

    「司」身边的日常景色开始变得扭曲,最后被黑暗涂抹成均匀的一片。他的上半张脸依旧无法看见,顺着脸颊和五官的轮廓流淌到笑容之上的,是粘稠的红色液体。

    「悟」

    -

    「…!!」

    拼命伸出手、张口想呼唤那个人,但悟这时已经复归了现实。放在一边充电的手机随着动作的幅度滚落在地面,屏幕上显示着凌晨4点。

    「……、」

    没有任何声音的公寓安静得像是棺木的内部,光源只有走廊夜灯的暖光。…张开眼,漆黑的视野中浮现着咒力的轮廓,那是自降生之后,五条悟每分每秒负担的诅咒。

    「……赢了就跑,我可最讨厌这种家伙了」

    他低低地笑着,将额头抵在自己的掌根上。曲起膝盖蜷缩的姿势带着平时绝对没有的幼稚。

    闹钟在黑暗中响了起来,今天的第一件日程在屏幕上闪动着。

    给我等着…既然你从地狱里爬了出来,就不要怪自己会被钉住了。

    关于那些事,我可还没听到道歉呢。

    -

    「回收高专的…六根手指?」

    「对。关于理由刚才已经说了。」

    「那…我能不能去?」

    掷出一个不错的点数,司轻轻笑了一声,将代表他的棋子向前推动。大富翁的棋盘上杂乱丢着筹码,游戏刚刚开始。「组建家庭,获得50万…,嗯,我的建议是最好不要去。不过稻要是想的话,我也不会阻止就是了」

    「……」摸到空出的骰子,稻也丢了一下。「…司,要是不想我去的话…就不会告诉我」

    「哈哈,被察觉到了?不过我觉得无所谓是真的。」

    根据稻掷出的点数,司伸手将稻的棋子向前推进。人形的棋子越过数个格子,停留在了应该到达的地方。「稻也过去的话,成功率会上升。同时也伴随着风险…」

    「就是说…得益…要比损失更大?」

    「差不多。或者换种说法…」司托着脸颊,「就是‘可以挽回’。」

    「…司,偶尔会纵容我呢」

    「是啊,…我可是很期待你的转变的。」

    可不要让我失望哦。

    「…彩票中奖,获得1000万。」

    「哎呀哎呀,我根本赢不过稻呢…」

    -

    九月,东京咒术高专与其姐妹校京都校之间的交流会将要正式开始。

    为了这次交流会而准备许久的一年级生、钉崎野蔷薇和伏黑惠,同会加入交流会的二年级生,禅院真希,狗卷棘和熊猫。

    …以及在书面上依旧是「已故」的虎杖悠仁…和新近入学的一年级生,吉野顺平。

    京都校的参与者之中,则是有着身为加茂家嫡子的加茂宪纪,和去年在百鬼夜行中大放异彩、在咒术领域拥有过人天赋的「怪物」东堂葵。

    「这一次的交流会也令人心跳加快期待不停呢,七海海~」

    「……虎杖君还好,你也用那种称呼的话,我就要走法律程序了。」

    正在翻动报纸的七海被对面的人吵了一下,勉强不让自己露出太多不满的表情,他斟酌着用语。「…关于吉野顺平的那件事。」

    「啊…啊,悠仁已经知道了呢。…也没办法,即使不告诉,顺平之后肯定会告诉他的。」悟展开手臂搭着沙发,对着天花板打了个哈欠。

    「……这样真的可以吗。那种不必要的责任,没必要让孩子承担。」

    「没事的,七海海真爱担心啊…虽然也的确很靠谱,但不要小瞧孩子们的修复能力」

    他们会通过互相帮助挺过来的。…可以陪伴彼此,是现在最值得珍惜的事实。

    「说来,手指呢?」悟歪斜一下脑袋。

    「已经上交上层了,给你的话立刻就会让虎杖君吃掉吧」

    「可恶…」

    「啊!老师——!」

    从拐角露头的正是刚刚话题的主人公,突然出现的虎杖对着这边挥着手打了招呼,同时另外一只手好像拽着什么人的手腕。

    「好啦,顺平,刚好可以让老师看看,快快」

    「不用拽啦悠仁…、…啊,五条老师…和七海先生,中午好」

    和他一同出现的是另外一位主角,才刚刚正式登录,成为咒术师一员的吉野顺平。他看上去好像很无奈地应付着高度兴奋的悠仁,在看到两位大人后明显地紧张了一下,然后老实又礼仪周到地打了招呼。

    悟上下打量了一下少年,好像有些感慨地摸着下巴。「上次见还是rookie味儿相当浓郁的T恤外型、现在的顺平看上去就已经是靠谱的咒术师了哦」

    「是、是吗…虽然觉得衣着改变不了什么」

    有些不好意思地揉着剪得有些短了的头发,顺平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标准的高专制服,配着漩涡形状的纽扣,象征着他的身份。

    「形象改变可是很重要的,虽然情况太特殊顺平可能没意识到,但这可是‘转学’!」

    「是的是的,说到所谓的转学——」虎杖配合起来。

    「就不得不提到‘转学出道’!通过改变外型展现新的自己——这就是所谓的青春——!」

    面对着一下兴奋起来的五条老师,和旁边从善如流的虎杖,顺平困惑地试图回应。「哈,哈啊…是这样吗…」

    七海推了推眼镜。「你不用管他们也行。…还有,虎杖君。」

    「嗯、嗯嗯?」

    「……这之后,更需要担心的应该是你那边吧。」

    「哦,对哦…伏黑他们还以为我死了…」

    「……诶?这里面有什么内情吗?」

    「啊、顺平…因为我身份很特殊嘛,需要隐藏一段时间——这样的」

    解释过缘由之后,虎杖和五条又开始胡闹起来。顺平在旁边看着这一幕,也不知道是不是该配合着笑出来。

    眼镜后的视线分不清落点。「…你觉得这样就好吗」

    「…七海先生」

    面对着前辈咒术师的提问,顺平望向面前的景象。有些让人哭笑不得、但又能感觉到特殊的温暖,…再加上和悠仁在一起的时光又很美好,像是梦境一样。

    「现在的我可能还不太清楚…但我觉得,这样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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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吗…既然你这么说的话」

    -

    「…然后,有些迟了,但容我现在介绍一下——这位是东京校一年级的新入生、吉野顺平君!来,鼓掌鼓掌,呱唧呱唧」

    「……」

    「……」

    「啊、…那个…我是吉野顺平,姑且是式神使。…请多指教了」

    顺平发觉到空气中流通的诡异气氛,为了缓解一些,他努力挤出声音进行了自我介绍。早就听说咒术师们的性格都和正常不符,面前的这几个人看上去也怎样都和「友善」不搭边,…但现在的顺平已经觉得自己可以应对了。

    「嘿——这个时期的新入生啊。」先是梳着马尾的眼镜女生打破了沉默,她似乎是前辈的样子,也应该是队伍中掌控着话语权的人。「嘛、放轻松。虽然是这个样子,但这边的人还是靠谱的。之后让一年级的好好照顾你吧。」

    「…伏黑惠。一年级。」

    …刺刺的,看上去很不好惹的样子。

    「我是钉崎野蔷薇,和旁边的这家伙还有你一样,也是一年级哦。」这位则是强气的女生。换作平时根本不敢搭话的类型。

    「芥菜。」诶?饭团添料?

    「我是熊猫。然后这位是狗卷棘,加上我和旁边的真希都是二年级的前辈,之后有什么不懂就问我们好了」…………动物?

    「…、是…我知道了」

    「再往声音里多加点力气,没什么可怕的」真希拍了一下小声回应的顺平的后背,又对他笑了一下。「难得的多余战力,在交流会上给我好好派上用场哦。」

    「鲑鱼鲑鱼」

    「你是式神使吧,你的式神也毛茸茸吗?」

    「熊猫前辈…式神又不会抢你的设定,怎么都急到乱问别人的术式了」

    「木鱼花!」

    「哦哦~见到新后辈就擅自兴奋起来了啊这家伙——」

    「啊——真是的,乱成一团…抱歉啊,平时就是这种感觉。」同级的女生、钉崎望着现场的混乱,有些困扰地看着这边。

    「哈哈,没事…」

    ……的确不普通,但感觉并不坏。

    「另外,还有一个多余的惊喜——」

    「怎么还有…这个笨蛋什么时候可以冷却一下」

    「已故的虎杖悠仁同学!!」

    「嗨!!O☆PA☆PI☆」

    「…………」

    「……」

    「…」

    「诶、诶——?!!!」

    -

    【…稻,这里就是内部了。】

    「嗯…,谢谢,花御。」

    未知的语言传入耳中,变换成了我能听懂的字句。确认到自己的确已经身处结界的内部,我对身边帮忙隐藏气息的同伴道了谢。而对方也对我点了点头。

    【我们要做的,是尽可能拖延时间,让真人完成任务。…同时也不能对这里的学生出手。】

    「我明白了…花御,一个人没关系?」

    【我有不被祓除的自信。…稻,你才是需要担心的。】

    「没事…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状态还好」

    【…是吗。…这么说来。】

    花御轻微地将头偏斜一个角度,似乎是在打量我这边。【果然,你的脸和司很相似。】

    「我…一出生后,见到的就是司,虽然,没能好好看清。是这样吗?」

    【无妨。那大概就是你无意识地选择了这副相貌吧。】

    和平时不同,我没有遮住自己的脸,也没有深深压下兜帽。一开始就预料到会发生延长的战斗,我选择了保证自己最佳的状态。

    为了回收宿傩的手指和咒物,真人要侵入高专的忌库,而在这里的我们则是要干扰教师的注意力,同时将尽可能多的战力拖在这边。为此司也派遣了之前从未见过的两名诅咒师,和他们相处很费精力,所以我还是选择尽量和花御在一起了。

    「…花御,先要去哪里?」

    【跟随我就好。司说过,你的状态还不稳定。出现状况的话我也能对应。相对的,稻也要告诉我战斗中能知道的事】

    「我明白了…咒术师的事,我很清楚」

    和更加单纯的诅咒的聚合体不同,咒术师所掌握的技术五花八门,又经过了复杂的改良和锻炼。咒灵方一开始就站在情报的劣势。

    而不知为何,我保有许多对应咒术师的技巧,也看得出他们术式的运用。这好像对诅咒来说是很珍贵的技巧。

    将夹克的拉链扯到喉前,我看向面前这片森林。

    奇异的熟悉感从中蔓延了出来,反而让我的脚步有些受限。这大概就是司所说的「风险」吧。一踏上咒术高专的土地,我就能感受到的、和之前战斗时同样的违和和限制。

    …但是,我也想要来这里。具体的理由弄不清楚,…原本应该是自由行动的我,又没必要一直协助司的计划、

    「花…御」

    【?】

    「我果然还是…想单独行动一下,没关系吧。」

    【不违背事先计划的话,怎样都好。但是注意安全。】

    「嗯,我明白…你也是」

    在做正事之前…稍微逛一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