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边吧。」
金平糖香味的地狱里,在我面前的人无邪地笑着。
他一头微卷的白色头发,身上套着以黑色为主调的学生制服。反跨着教室里经常放的制式椅子、那个人随意地趴在椅背上,笑起来时能看到锋利的虎牙。
这里是哪里呢。…除了这里是地狱以外,我什么都不知道。
「足够堕落进地狱的罪孽,你没有犯啦。
再加上对于人类来说,地狱也没有存在的必要。…光是活着就在受折磨,死了还要继续什么的,鬼畜鬼畜。」
洋式的香辛料味道里,有和式点心的香味。玩偶士兵在焦糖色的宇宙里巡逻,在我身上降下的雨点带着线香的味道。我坐在奢华的贵宾椅上,椅子有着暗金的花纹和深沉的蒙布,柔软得能让人直接睡在里面。
「啊——不行,可不是让你来睡觉的。」
我面前的那个人打了一个响指。是熟悉的嗒、的一声。在那声音响起的同时,我的指节也隐隐发痛。
「现在要让你回忆起来了。之前发生的一切,你已经结束的可悲的人生。
啊啊,虽然这些一开始和我没什么关系,但按你最喜欢的话来说,就是缘分吧?
——对吧。■■■■」
他所说出的名字,我没有印象。
然而我立刻明白了,那是“我”的名字。
在我被称为“五条司”之前的名字。
我面前、在那个人背后展开的宇宙,犹如老式电视熄屏一样闭合了。从最中心的点向外蔓延开来的,是如同谁的视野一般的日常风景。
勉强收拾干净的公寓,冰箱里堆积着的精神药物和啤酒;满员电车,最终电车;一个人都没在的办公室。牵着马儿走在乡间的土路上,戴着劳动手套的母亲;背着用旧了的小学书包、和我分一半可乐饼的妹妹,教科书,自动铅笔,夏日的蝉鸣。
最后是蛾子,铺天盖地的蛾子,落在我的脸上。
它们带来了我两次体会过的死亡之一。…那并不痛苦,也不恐怖。
仅仅只是睡着了一样。
「感受到死亡的触手了吗?
尽情呼吸吧,趁你现在还能做到。」
景色又变了,这回是另外一种类型。我的第二次人生。
牢狱一样闭合的大宅,永远沾着血的绷带和创可贴,在训练后用完的一瓶接一瓶的跌打喷雾。空空的薯片袋,手工削的竹蜻蜓;不知道要用在哪里的手套和墨镜。下面压着花火大会的传单;冰箱里的罐装高球酒和留给悟的无酒精饮料,尺码一模一样的鞋子,…血染的衬衫,被血浸透的地面,死去的人们,不成样子地死去的人们,有着我认识的脸的、人们、
——还有怪物。
「那么——在这里、question!」
拼贴艺术般的老虎机转动起来,最后停在了三个七上。漫天散落的彩带之中,那个人张开手臂面对欢呼。
「——已逝之人啊,你对自己的人生是否满意?」
-
「五条、别杀他…!」
术式顺转的「吸附」扭曲了空间,截断了目标的四肢。事到如今突然让自己控制力道…要不是因为最强,恐怕还真有点麻烦呢。
「处理处理,别让它死了」
将天空色的六眼暴露出来,隔着层层树影,五条悟将视线放向学生们对峙着的、如同树干一样的特级咒灵的「轮廓」上。可以的话不想放跑咒灵,悠仁又离得太远…那就稍微,乱来一下吧。
用这双眼去观察出气息的轨迹,他结出了那个印。
-
「——一件落着,虽然想这么说…」
「茈」的行进路线切裂了大地和森林,留下足以让观者沉默的夸张痕迹。在能够观测的范围内已经没有那个特级咒灵的气息,…所以能感觉到的另外一个,应该是自己刚刚看到的。
司的气息。
悟没有将眼罩扯下,姑且通过联络确认了学生们的安全状况后,他按下通话的中断键。「对了对了,乐岩寺学长…」
「五条…!现在不是说那个的时候!」
「是是~老爷子是想让人捶捶肩了吧?」
随意地应付着落入耳中的话语,他松散地抻了个懒腰。乐岩寺依旧无法放松的理由很明显,哪怕没有六眼的人也能感觉到整个区域中咒力浓度的上升,自己是察觉不到,但从观察结果来看,空气之中大概还密布着能让毛孔发痒的微小电弧。
和自然咒灵给人的感觉无限接近,近似于精灵的诅咒。辽阔又宁静,同时让人本能地畏惧远离。
司的话,杰应该能想想办法,大概不用担…
「太失礼了!…总之先听人讲话,用你那双眼睛往那边看看」
「是是,是咒灵…吧……,诶…?」
还以为是老爷子惯常的歇斯底里,悟抱怨着移动视线,这一回,他看到了「那个」。
——大概即使不是六眼,身为咒力量稀少的普通人也能看到。破开森林中层叠的树冠、几近不自然的纯白的卵在其中伫立。有「什么东西」被羽毛包裹在其中,展开了庞大的翅膀。
-
即使你那样说,我也很困扰。因为没有实感。
被展示出的那些人生是否是属于自己的,连这个我都确认不了,那还谈什么「满不满意」呢。…即使是「不满意」,又有什么意义呢。
一切都结束了,我已经没办法再回到■身边了。
我的思考还很模糊,或者在做这样的梦本身、就说明作为我存在基础的东西已经在扭曲了。感觉并不好,真想快点醒来啊。
「即使是不满意,也有意义。试着回答吧?」
「…为什么要那么执着?」
注意到自己终于开口讲话时,我在心里悄悄地吓了一跳。喉咙的功能像是退化了一样,发出的声音干涸而嘶哑,相对的,对面的那个人却有着饱满的声音。听起来又非常愉快。
「为什么呢。因为我觉得很有趣。
对于我来说,变成这样也许非本意…但我的本质就是这样、」
那个人用手抵着下巴,无法被观测到的双眼的部分,有血正在慢慢淌下。
「——看到痛苦的人类,我就会很愉快啊。」
「…啊啊。」
果然,是诅咒。
在我面前的,是那些怪物的一员。危害人类,以施虐和毁灭为享受的「咒灵」一类。
…慢着。
「啊,你刚才在想我是不是怪物对吧?」
「……」
「能做到这件事,就说明我们已经完美地分割了呢。嗯嗯,不错。」
我在本能地排斥面前这家伙。
脊髓在给没办法感觉到的四肢拼命输送信号,双眼望着他不放,大脑在思考着他的水准和对应的方法。被钉在梦境的椅子之上,置身于这种令人摸不着头脑的状况,我想的只有这些事情。
「讨厌我?你之前也是这样。无法导入那个习惯就使用不了术式、表达的自由也一直在被压制着。」
无止境的血雨之中,响起一声沉闷的雷鸣。那个人正打着响指。
「哪怕是死掉了,也是货真价实的好孩子。所以我才会那么问你啊。
五条司,你有对这样的人生感到满意吗?」
-
天津国津,北有龙蛇,巡于黄泉、高天原,丰苇原中津国。
持羽剑者,持刚杵者,宿于双刀雌雄为对者。为鹫,为龙,为鳄。谨以破邪之圣光,施疫病,施死亡。
秋日结穗之丰饶、摇撼地壳之天光。在此,务必请诸位亲身观赏。
-
「呜哇…、那个是、」
「咒灵孵化…这么说,那个咒灵原来只是咒胎吗」
「——不。还是咒胎的应该是那其中的’一部分’」
「教祖先生!」
还未来得及从刚才的战斗中回过神来,虎杖和东堂就目睹到了那个东西。在他们来时的路线上,大到夸张的翅膀缓缓扇动着,在那周围围绕着的是明显的雷声。
刚刚还晴朗的天空积蓄起低沉而狭窄的黑云,足够让人毛骨悚然的诅咒,正在那里舒展着羽翼。
夏油在他们身侧出现,伸手拍了一下虎杖的肩膀。他望向一脸狐疑的学生们,露出些无奈的笑意。「呀。遗憾的是我现在还无法处理那个,就得拜托别人了。」
「明明是特级…?」
「嗯,…发生了很多,呢。我现在不是万全的状态。」
「连你这家伙都拿那个没办法吗。」东堂左右活动着颈部的关节,好像很感兴趣地笑了起来。「——虽然察觉到了有趣的气息,但这次好像不太行。」
「我的确不推荐。擅自干涉会干扰祓除的过程。」
「……教祖先生是这么说的,那先回去吧,…我现在更担心大家」
「喔,那就先回去。」
「…既然这样,就让我送一下你们吧。」
夏油叫出可以飞行的运载咒灵,虎杖哇地吓了一跳,过后才勉勉强强地靠近咒灵,犹豫着坐了上去。
就这样,咒灵飘浮起来,缓缓升到半空。从这个角度来看那边的情况更加清晰。
——如同花苞或虫茧,无数重叠的白翼缓缓颤动,覆盖着周边的树木。绝对说不上是丑恶的画面,却因为过于异常,而一直萦绕着令人无法形容的诡异感。
「作为咒灵无疑和这次侵入的那个是同级,但发育不完全。」坐在靠近咒灵头部的地方控制着动作、夏油和他这身袈裟完全不符地点起了一根香烟。「或者说,是’发育畸形’。因为混入了异物,一旦孵化就达不到原本的强度」
「异物?」
「就是你们刚才见到的‘那个’。…啊啊,直接说的话就是'人类的灵魂'吧。在那个咒灵里面被混进去了哦。」
「……?!」
清淡的薄荷烟雾迅速消散在高处的风中,夏油稍稍张开嘴,让烟顺着这股风迅速飘走。「关于咒术和咒灵,还有很多小孩子不能知道的内容。」
-
「我觉得自己这样就可以了。」
「好好,又在说谎。」面前的人竖起了食指,让指尖在半空中转着圈。
「不是说谎,…我没有后悔,也不觉得事到如今再去反省就能挽回什么。」
「不后悔、呢,你的话的确会这样,因为靠你一个人去想的话,实在是太容易自我完结了。
简直就像是事先被输入程序的代码一样——怎样演算都会前往同一个目标啊。」
「为什么…你能这么断言?还有,明明就是区区咒灵,人类的词语知道太多了吧」
「因为我和你拼接在了一起啊。‘连接’即为‘诞生’,在这片土地上自千年之前就有这样的概念。结绳,産霊…有这个前提我才能孵化,但同样也被你影响了。
这副姿态,虽然是躯体所谓的外壳,却也是你的灵魂在镜面中的倒影。」
「…模仿他人的学舌笨蛋,我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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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吗?…一旦被触及到深处就开始讲‘喜欢’或者‘我不喜欢’,这些词语可不是用来维持你的伪装的。
…它们有自己原本的意义。本应是这样。」
「所以你在说,我选择的这些都是因为我在伪装?……你以为我不是真心的吗?
别对我指手画脚!别人怎么活,和你没关系吧…!」
「——因为我看下来了嘛。作为沉眠时的余兴,…一整套地。」
事到如今还无法产生作为「五条司」的实感,哪怕是看全了那些记忆,我拥有的也只是旁观者般的感受。但面对他的挑衅,我却无缘无故地激动起来,…心跳个不停。并不是因为恐惧,并不是因为喜悦,而是某种更加深沉的情绪,填充着胸腔。
并不是那样,…好像一旦认同他的话,我的存在本身就在摇晃一般。
「对对。不管你拥有怎样的记忆,身为什么样的人,灵魂的反应也是同样的。
简直如同某种装置,输出着各种指令的‘救济机器’。」
别再说了。
别再继续了!
诅咒裂开口角,不自然的笑容在它脸上扩大、扭动。他没有停止,而是继续…满怀着某种滑稽的快乐,满怀着愤怒,咆哮一样,歌唱一样地、
「还要再骗自己吗?无论在哪里,无论身为谁你都在扮演那个角色吧?以为自己足够年长就可以引领别人什么的、别开玩笑了——明明你们这些只能活个六七十年的虫豸之间差个几岁又不意味着什么,只有你觉得这很重要吧?‘哥哥’的角色你就这么喜欢吗?就这么想当吗?
明明都因为这个死掉了!两次!死对于你来说是什么,你不怕死吗?死亡就是那么轻松的事吗?觉得自己的死很轻松、所以硬推给他人接受这种想法,不也是很傲慢吗?就像你总是在当长辈一样、就像你总是在照顾那些孩子一样!
——我说,你想从中取得某种优越感,是吧?」
仿佛再这样下去就会破裂似地、心脏开始狂跳。忍不住想要呕吐。但身体里空荡荡的,…我已经死了,我的内瓤就是面前的这家伙。现在要吐的话只能吐出诅咒。
「你哪里值得优越了?从小到大,要才能没有才能,要出身没有出身…仅有的就是亲人。就因为这样才用先让对方依赖自己的手段,让自己也依赖过去,说着什么‘我会陪你’之类的话,其实被抛弃的话最害怕的是你自己吧?
你的弟弟对那些人露出笑脸的时候,你在那里……其实怕到想死了,对吧?」
别再说了…
「所谓人类、所谓咒术师就是这种东西,说着那些大道理其实自己每天怕得要死,就因为这样我们才能长存。啊啊但是作为滑稽剧来说倒是足够尽兴了,你平白忍受的那么多痛苦和疲劳,那些好笑的挣扎…可是全都随着死亡一起打水漂了哦?
人生才不是什么世○土星上的rpg游戏,变强了再来一回!之类的按钮也不会有。你死掉了,这之后再折返已经不可能。我说,喂,就这样放弃吧?再牵挂那些人你也已经回不去了。事到如今你还能吃饭吗?还会睡觉吗?你真的还会因为受伤觉得痛、真的觉得呼吸有必要吗?——就这样骗着自己也不可能了吧,你明明就已经死了,就这样,你已经——」
【——别再说了。】
-
诅咒聚集起来。从咽喉吐出。
不知何时恢复的身体能够活动,声带恢复正常。水果糖的暴雨在黑暗中泼洒着,令人怀恋的那些甜味之中,我不再能听见雷声。
【就这么听着…你还来劲了。
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话了?】
声音滑落出来。我的声音。我自己的声音。用来屠杀,用来毁灭。
用来诅咒。
和我有着一张脸孔的诅咒倒在地上,笑容僵硬在那张面具似的脸上。我扼住他的喉咙,用力到无法再用力的地步。像是卡带的机器一样、断断续续的气音从完全相似的嘴角流露出来。白色的刘海散开,我看到他的眼睛。
【这样就可以了。无论是‘救济机器’也好,‘怕寂寞’也好。
这都是,由我决定的事。
区区诅咒,就别在这里指指点点的了。】
是透明的灰色。这一世母亲给我的颜色。
回想起了她的声音。回想起了她憔悴的灰眼睛。……司君的眼睛虽然不是蓝色…但也很好看,是我最喜欢的颜色……
诅咒的灰色虹膜在窒息中紧缩,他仿佛了悟了什么,在最后毫不介意地开始发笑起来。那些灰色缠绕在他的瞳孔之中,无尽的结绳与矛盾混乱地旋转,仿佛直视就会窥见深渊。「啊…哈哈、」
哪怕是那么说…你也已经是非常出色的诅咒了。
他的话语破碎了。无数的水果糖从衣料中迸溅,石榴内瓤一样的鲜红溅上我的脸颊。在他最后的注视中,…我在他的灰眼睛里,看到自己猩红的双眼。
-
纯白翼展构成的卵在森林中孵化。特级的咒胎自诞生起就张开了领域,怒目的残破神像在虚幻的雾霭中伫立。
天空轰鸣着沉闷的雷声,羽翼间时而探出无数雪白的蟒蛇,对着渐近的脚步声恐吓似地吐信。
脚步声的主人、漆黑的男人笑了出来。雷纹的伤痕贯穿他的半边脸庞,似乎是受不了绝缘服的紧绷感,他扯了扯自己的领口,扯着嘴角不符合情状地笑了起来。
「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未免也有些太不像样了。
说你呢,…五条家的小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