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
    清晨的临江大道几无车辆,偶有飞鸟划过,一派惬意悠闲。假如不提即将驶过来的一辆“库库”提速的,时不时来个蛇形走位的,看起来暴躁非凡的教练车的话。

    临近考场的最后一个路口,终于叫路边的小野猫发现,暴躁的不是车,原来是坐在主驾驶的男教练,是个微胖的中年秃顶,穿着黑T,戴着浮夸的假金链子,正不住地口吐芬芳。

    “……TMD都记住了没有?!”

    一声爆吼震耳欲聋,小猫弓着脊背钻进了树林带。

    车上的三个年轻姑娘可没法跳车离开,忍了一路。尤其是副驾驶上那个长相甜美的姑娘,此刻一手抓着车顶前扶,一手在运动裤口袋里握成拳头,拧着眉,原本水灵灵的大眼睛微酿着怒火。

    “尤其是你,万舸戈,笨得像猪,今天敢出错试试看!”

    巴拉巴拉。

    劈里啪啦。

    炸了吧。万舸戈面无表情地想。

    巴拉巴拉。

    在超雄教练又一连串的“TMD”之后,不忍了,万舸戈想,她双手抱拳,微微转身,抓住对方停顿的空隙,提高嗓门:“教练,我们是花钱学车,不是什么花钱买骂的贱、贱人!”

    呼,爽!

    虽说由于自己骂人业务不甚熟练而卡了个壳,但真的很爽!万舸戈撸了把被风吹起的碎发,悄悄在心底吹了个口哨。

    车厢顷刻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大概包括教练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平时练车不吭不哈的万舸戈竟然会炸了!

    万舸戈用余光扫着秃头教练,有些想笑,早知道这么管用,她应该早点发飙的。

    一分钟后,教练吸了口气,“呦——”了两声,没再继续输出。

    很快,科目三考试中心到了。

    万舸戈像一秒钟也等不了似的,侧向门的长腿一跨,下了车。考试大厅的门前已排了不少人,她和同车的两个女孩一起排在最后,紧张地等待,紧张地刷身份证,紧张地上厕所。

    洗手间的大镜子里,万舸戈正用几个卡子别头发。她的头发又软又碎,即使今天扎了几个低尾麻花辫,还是有不听话的头发跑出来,路跑时被风吹在脸上,总想用手去抓,很让人分心。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又想起方才,虽还是很生气但想笑:自己素来内敛,但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今天才见识到的教练不知怎么想她。

    一个接一个的考生出去。万舸戈越来越紧张,也没空再想别的。

    “请12号考生万舸戈上5号车考试。”

    “请12号考生万舸戈上5号车考试。”

    “请12号考生万舸戈上5号车考试。”

    三遍提醒后,万舸戈用手抓了抓裤子,一脸严肃地出去。

    一定过,一定过。

    她在心底默念着,开始做上车前准备:调座椅,试手刹,将方向盘扶正,深呼吸,刷身份证,人脸识别……

    “考生请考1号线。”

    待考试线路的系统声一出,万舸戈放心一半,这是路程最短、项目分布最均匀的线路,不慌,这把稳了!

    夜间灯光考试后,万舸戈的5号车缓慢而平稳地起步,第一个扣分点来了,左转弯上路。

    万舸戈往左、往右看的时候,余光扫到旁边一言不发的安全员,不禁对比起自己那个全程咆哮的超雄教练,有些微微分心。

    上路的时候距离黄色实线有点近,好在没压线,万舸戈操纵着5号车歪歪扭扭地卡进两条黄线中间,稍微松了口气。

    路过学校。减速,20迈以下缓行。

    路过公交车站。减速,20迈以下缓行。

    直线行驶。提速,35迈稳跑。

    到超车的时候,万舸戈微微活动了下颤抖的手指,不住在心底深呼吸,这个项目她被骂得最多,原因无它,时间短、打灯频繁、注意事项多,再加上教练在旁边一直嗷嗷吼,她总出错,不是灯掉了忘记打,就是被教练一巴掌拍得方向盘歪了,压线。

    想什么来什么。

    “扣100分,未按规定使用转向灯。”

    啊?啊!

    万舸戈在心底惊呼两声,紧张到声音有些嘶哑地喃喃自语:“怎么回事?我打右转向灯了啊……”

    安全员让她下车,两人错身而过的时候,低声对她说:“掉了再打上去啊,你也不看,闷头开。”

    万舸戈欲哭无泪,在后排沮丧地扒着副驾驶座椅,像只蔫巴巴的小猫,一紧张话多,“安全员大哥,你能在我考试时出声说话吗?”

    “当然不能。”

    “我是说,骂两句脏话,没有教练在旁边嗷嗷喊,有点不习惯,我这啥毛病,该不会真欠骂吧。”万舸戈一个人在后座嘀嘀咕咕的,安全员笑了一声,没再理她。

    科目三有两次机会。第二把,万舸戈打起精神,这次不用考夜间灯光,上车准备、绕车……左转、平稳上路,丝毫不受上把考试影响。

    又到“超车”项目,万舸戈稳住心神,打左转向灯,观看左后方无人,方向盘倾斜30°,稳步变道;回转左转向灯,默数几秒,打右转向灯,观看右后方无人,方向盘倾斜30°,稳步变道。

    超车完成!

    万舸戈在心底惊呼一声,为自己鼓掌。

    就在她以为这把真的稳了时,系统再次提示“扣100分”。

    挂在回程路上的“会车”项目。

    万舸戈恼火得很,每到这里,教练总是阴阳怪气,老是说“猪都能过,你们有啥不行?”

    好好好,她是猪。可笑,不教怎么会?

    万舸戈“死”在刹车太轻,未被系统感应到,直接“下课”。

    返回路上,好心的安全员见万舸戈难过得要哭了,悄悄给她演示了几次“会车”的标准动作。

    “我记住了,谢谢您。”万舸戈囔着鼻子说,是真的沮丧,她本身方向感不太好,本不打算学车的,这次因为辞职准备做生意,老妈说生意人必须得会开车,她才硬着头皮来学的,学得非常努力,就连睡觉前都在背路线、记点位。笨鸟先飞,她以为这次能一把过的,学车实在折磨人,尤其是跟着整天骂骂咧咧的教练,都快有心理阴影了。

    “嗨,没什么,会车简单。”安全员又安慰了一句。

    “是啊,可惜教练只会骂人不会教。”万舸戈只想吐槽。

    但安全员不能说什么,没有作声。

    还好教练送完她们走了,万舸戈不保证自己如果再被教练骂一通的话,会不会撸起袖子跟他打一架。

    同行的两个姑娘也都没过。万舸戈想跟她俩诉诉苦,但俩人约莫心情更是不佳,阴着脸没搭理她,走了。

    唉,loser。

    万舸戈嘲讽自己一句,扫了辆共享电动车,也回去了。

    回去路上要经过教练练车的地方,万舸戈昂着头,稍稍加速,暂时一点都不想跟教练打招呼,甚至很想立即换个教练。

    风声猎猎,吹散些她的坏心情,也夹杂着一阵怒吼声。

    这谁?教练在骂谁?

    万舸戈一个机灵清醒过来,忽然像准备战斗的小公鸡,眯着眼超、朝前库库开,开玩笑,考砸了还骂人?没考过跟教练有一半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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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跟前,万舸戈停好车,摘下头盔,撸了下额前恼人的碎发,扒开路旁有些挡道的灌木枝,抬了下手,而后叉腰对刚:“我说你除了‘傻逼’‘他妈的’,丝毫不会说人话是吗?人话不会说,麻烦做点人该做的事,别他妈学费收了,饮料喝了,烟也拿了,还一天到晚装傻爹!装你大爷装,你在家也跟你妈这么装……”

    万舸戈一肚子窝囊火,此刻倾泻而出,爽快。从科目二以来,她和其他学员真是没少受气,开车门骂,关车门挨骂,一遍会了挨骂,一遍不会也挨骂,不论做什么,教练非得扯着脖子喊。

    但这会儿,她骂着骂着,随着头顶的怒气渐渐消散,眼前的两张脸变得清晰起来,妈呀,不是她的教练!也不是跟她一起学车的姑娘!

    准确来说,是别人的教练,和一个她不认识的男的。

    还是帅哥!

    不过,帅哥看着玉树临风的,一米八几大高个,一身清清爽爽休闲白衬衣,一张眉眼清冷酷帅的脸,怎么窝窝囊囊得就这么站着挨骂啊!

    “……别太过分!”万舸戈提溜提溜黑眼珠,顶着认错人的尴尬和压力骂完了最后一句。

    “你谁啊!”别人家的教练一脸莫名其妙。

    万舸戈脸都快红了,看了看教练,又瞅瞅旁边的帅哥,硬憋出一句:“看看,看看,光会骂人不记人!”

    就在这时,她自己的教练跑完线路,走了过来。

    万舸戈的怒火重新聚集,在对方指着她鼻子一通骂后,也不再骂着心虚,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现在两个诉求,一向我们道歉,二换教练。”

    “那你做梦去吧。”秃头教练一副谁也奈何不了他的样子。

    “呦——”万舸戈学他早上,也“呦”了两声,“法治社会,别以为我们真没办法。”

    万舸戈气炸了,扔下一句“我们现在就去驾校”,而后拽拽一直站在一旁没说话的帅哥袖子,朝俩人的电动车走去。

    直到骑上车,她才瞬间反应过来,人这位男士跟她也不认识啊,就这么被她拽着去驾校投诉,是不是不合适啊。

    尴尬到脚趾抠地。

    “那啥,”风有些大,万舸戈提高了声音,“那什么,您要不想去的话,我自己去。”

    穿着白衬衣却骑着电动车的但看着并不违和的帅哥侧头,也提高了些声音朝她说:“一起去。”

    啧,还是个低音炮,真好听。

    万舸戈心情好起来,莫名快乐。

    进驾校前,万舸戈还是有些拿不准帅哥愿不愿意一起大闹驾校,挠了挠头冲他说道:“你确定要一起吗?”

    帅哥看着她,很认真地回答:“当然,教练确实过分。”

    万舸戈没动,把一路上没问的疑惑说了出来:“那你怎么毫不反抗啊,就站着被骂……”

    没等她说完,帅哥笑了下,问她:“看着窝囊是不是?”

    “呃,没,”万舸戈没想到他就这么把她的潜台词说了出来,有些不好意思,磕巴了下,还是承认了,“有点,一点点吧。”

    帅哥倒是不介意,笑了声,然后拧着眉,似乎有些苦恼地说:“我也想回怼来着,但是吧,又怀疑自己大概确实挺笨。”

    欸,欸?万舸戈想,这帅哥不会被PUA傻了吧,怎么就水灵灵地说自己笨呢,这可不行,她睁圆了眼睛说道:“笨什么笨啊!不就是挂了一次科目三,明明是教练的问题,少骂几句,没准我们就过了。”

    帅哥原本双手插兜,此刻伸出一只手蹭了下耳朵,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可是,我挂了四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