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黄昏列车
    这个问题其实很奇怪。瞒着所有人走入岔路是件天大的事,这事重重地压下来时,其他事都会瞬间显得越发渺小。

    在这种时候,她怎么突然想问一个这么微小的问题呢?

    “嗯?怎么突然问起他?”孙叔不解归不解,还是告诉她,“他上个月在实验室睡了一礼拜,问他原因他也不肯说。你那时已经跟他聊过了?连带着也把人扫地出门了?”

    许阳秋轻笑一声:“什么叫扫地出门,之前说好让他住到毕业。”

    她下意识地往门外看一眼,那个工位没人。不止那个工位,其实整个办公区都是空的。

    那天之后,没等她做什么,叶一便主动从卡索辞职。核心项目组解析“0号算法”的进程随着他的离开彻底停滞,再没有什么进展。

    “我现在想想,你跟小叶的关系有点不好说啊。”孙叔居然八卦起来,“你之前跟我说的话就很奇怪,你之前让他不要再插手卡索的事,说什么……你来当坏人。这话就很奇怪,不让他继续帮忙,怎么就成坏人了?不插手就不插手,怎么还连夜赶他走,让人家只好睡在实验里。你也不是这么心硬的人啊?再往前说更奇怪,他到底怎么入伙,怎么住进你家的,我到现在都没弄清楚……”

    许阳秋被孙叔一连串的问题弄得头疼,她笑着讨饶:“我错了,我就不该问。”

    “你跟孙叔说实话。小叶这孩子虽然比你小,但确实是个挺好的人。”孙叔话里带着笑意,“我也不是什么老古板,谈恋爱就谈恋爱,分手就分手,怎么还不敢跟我说呢?”

    许阳秋也不正面回答:“怎么看出来他人好了?”

    “我们实验室有个钉子户,三年都没毕业,叫威利。这位钉子户昨天居然把结果交给我了,那代码整洁利落,打死我都不信那是他写的。一问才知道,是小叶熬夜陪着他改的。小叶来实验室之后,统共没跟他说过几句话,我是真没想到他会帮忙。”

    许阳秋闻言一挑眉:“他之前对谁都爱理不理,八杆子打不出一句话,竟然会做这么好心的事?”

    孙叔意味深长道:“谁知道呢?我就跟他说,小秋希望你合群一点,然后他就去帮威利写代码了,你说怎么回事呢?”

    许阳秋笑了两声,没理会孙叔的追问,挂断了电话。

    为什么非得打这个电话呢?

    打与不打,能有什么区别吗?

    没区别。

    这通电话打得有点久,此刻已经是黄昏时分。最后一抹天光正缓缓地褪去,地上百叶窗的影子越来越淡,缓慢地向着一个方向移动。她仿佛孤身坐在一辆光线昏黄的列车上,窗外的景色缓慢移动,列车向前行驶,载着她独自前往未知的方向。

    往前看,不回头。

    她唤醒电脑,输入密码,解锁后,屏幕上正是那个待审批合同,她没再犹豫,点击同意。

    预想中的“审批通过”页面没有出现。

    她点击“同意”后的下一秒,光标和页面不断颤动,屏幕上开始一条接一条弹出密密麻麻的同一行英文小字。

    这是......?

    她凑近屏幕去看,但每一组英文小字不断被下一组覆盖,挡住一半,因此她无法看清那行英文到底是什么。盯了几秒后,她被晃得眼花,甚至有些眩晕。

    但这种不适感没有持续多久,须臾间,电脑屏幕闪过一道看不清颜色的光,接着猛地熄灭,机箱的轰鸣声突兀地停止。不知是不是错觉,电脑屏幕黑屏的瞬间,整个公司都静了下来。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她没来得及开灯,电脑屏幕和机箱原本是办公室内仅有的光源,此刻光源熄灭,周遭几乎一片漆黑。

    许阳秋没慌,在黑暗中冷静思考。

    这也是小徐董考验的一部分?

    不太可能。

    是公司的系统或者硬件出了问题?

    更不太可能。不论是时机还是方式都生硬刻意。

    谢钧做的?还是其它……

    她默默思考片刻,想出了个大概的方向:这事弄明白之前,还不能去找小徐董,但也拖延不得。虽说小徐董没有给她一个期限,但表忠心这种事,越晚越不可信。

    事情的发展过于离谱,她脑子里有无数个猜测和想法,此起彼伏地叫嚣,所幸黑暗让人思绪缓缓沉淀,一条不甚清晰的线渐渐浮现。

    她既定轨迹的生命中,存在一个变数。

    许阳秋蹙眉思忖片刻,心里生出一丝不安和烦躁。她鲜少有这种绝对被动的时候,已知信息匮乏得不足以支撑她完整地思考,完全地处于劣势。

    她没打算在漆黑的办公室里继续待下去,她随手拎起一旁的小方包向外走去。

    今天是周日的傍晚,除她之外没人来上班。公司整栋楼的灯都关着,办公室外是长长的一片工位,迷宫似的,许阳秋把手机上的手电打开,照着脚下的一小段路。

    她穿过空荡无人的办公区,朝着货梯的方向走去。

    办公区到货梯需要穿过一段不长不短的走廊,这条路她原本很熟悉,但在黑暗中,这种熟悉又夹杂着陌生,她不得不左顾右盼地看路。

    她靠近走廊入口时,余光一扫,莫名觉得右侧杂物间的门口布局格外陌生,于是转过去又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她狠狠受了惊吓,没叫出声,剧烈地出一口气,瞬间被钉死在原地。

    有个人无声无息地站在黑暗里,戴着卫衣的帽子,那是个她认识的人,那个变数。

    她皱眉掐着胸口的布料,大口呼吸,努力平复不受控的心跳。

    那人五官隐藏在黑暗中,但她只一眼就凭轮廓认出那是叶一。

    受到惊吓的慌乱,事态脱轨的不安杂糅在胸口,她烦躁地哈出一口气,呛他:“干什么呢?!”

    叶一站在原地没出声,她干脆拿手电筒去晃他的眼睛,语气沉下来又问一次:“叶一,你干什么呢?”

    他大约在黑暗中待了很久,被她手电筒一晃,下意识地闭着眼用手心挡了一下,但脚步没挪动。

    他皮肤很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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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手已经放下,但在手电筒的光下依然看不清神情。

    许阳秋心里有无数个毫无头绪的问题。

    比如,他明明已经辞职,到底怎么进的公司?刚刚让她电脑宕机的是不是他?还有,此时此刻,他到底为什么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

    绝大多数时候,她的思绪都走在情绪前面,但此时此刻,她脑子里一团浆糊,只能感受到出离的愤怒。

    她还是没等来回复,干脆快步走到他面前,一拳狠狠地抵在他的胸口,砸得他一个踉跄,被迫靠进身后的角落。

    他喉咙里溢出半声闷哼,他死死咬着牙关忍下,还是没张嘴。

    此刻许阳秋才看清他的表情,嘴巴死死抿着,下颌线因牙关咬紧清晰得近乎锋利,那双眼睛里的怒意没比她少一丝一毫。

    他跟她同样愤怒。

    许阳秋逼迫自己从糨糊中跳脱出来,解锁手机打开拨号键:“叶一,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我现在就报警。“

    她听到他胸口中送出长长的一口气,像是在平复自己的情绪,忍耐某些冲动。

    她把拳头收回来,但依然保持着把他逼进角落的站位,半点没有退后。

    叶一眼神几乎是刺向她,没有一丝一毫被困进角落的局促:“我干的。”

    他这人外壳坚硬,却并不锋利,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脸上露出近乎尖锐的神色。

    许阳秋迎着他的目光刺回去:“为什么?”

    和之前的每一次视线交锋一样,又是叶一先败下阵来。

    他别过头去,既没回答,也没看她。

    记忆中给她宽慰的石斑鱼,此刻化为了胸口翻涌的腥气。

    此刻的许阳秋陷入一种复杂到难以形容,却浓烈得近乎撕破体面的情绪中。她此前的诸多努力,诸多心理建设,在此刻忽然被人画上一个莫名其妙的休止符。于是她心脏里的每根血管都堵着莫名的情绪,像个气球,连外壁都绷紧。

    但她还是耐着性子又问一次:“为什么?”

    更长久的沉默。

    气球“砰”得一声炸成碎片,她那副不动声色的面皮和波澜不惊的好脾气一并碎了个彻底。她胸口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于是话里也带着刀子:“叶一,别再纠缠我。我上次说得不够清楚吗?你主动从卡索离职,我还以为你想清楚了,今天为什么又凑上来,硬是要插手我的事?你是狗皮膏药吗?!“

    “也许是我上次话说得太含蓄,你没听懂。我重说一次,我不希望再跟你这个人扯上半点关系。你是帮过我没错,但我早就叫停了!好聚好散的道理你懂吗?叶一,别让我后悔认识你。”

    按照以往经验,这些话足够激得叶一转身就走,但他此刻并没有。他背脊僵直,依然站在原地。

    叶一还是不肯理会她的问题,笔直地站在漆黑的角落里,垂头看着她手机手电筒照在地上的光斑,那光斑正小幅度地颤抖——因为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抬眼注视着她:“你那时候为什么要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