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利把峰会上发生的事讲给了孙叔,孙叔又原封不动给她复述一遍。
许阳秋听完孙叔的话,慢慢收敛笑意。
原来是叶一破坏了蒙乃科技的演示环节,因为那两位创始人添油加醋地讨论她的谣言,说了些很难听的话。
原来那天在酒店大堂,她真的曾跟叶一擦肩而过。她只嗅到了熟悉的气味,但叶一看到了她,所以他躲在酒店里不敢出门,也不肯去演讲。
要是没有那么巧,他们的房间刚好相邻,按照叶一的计划,他绝不会出现在她面前。
他会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做些幼稚的傻事,再不计成本地躲着她。
他到底躲什么呢?
孙叔继续说:“威利还问叶一,是不是害怕那些谣言是真的,问他要不要去打听一下。你猜他说什么?”
许阳秋吸一口气:“什么?”
也许他会说他相信她?又或者他会说都是假的……再或者,他说不知道?
“他说,她干什么都行,但他们那样说她不行。”孙叔絮絮叨叨地说,“听他那意思,也不管什么逻辑不逻辑,真相不真相,就一门心思地站在你这边。威利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什么邪教头子呢。小叶在感情上一根筋,他什么都不肯说,但是个人就能看出来,他对你死心塌地。”
她无声地叹气。
“我也不是非逼你跟他谈恋爱,毕竟这是你的事。我不知道你俩之前到底什么情况,但你要是对他没意思,还是得趁早让他死心。要是别人,不清不楚的也就断了,但小叶他不太一样,他固执也认真,他真能不清不楚地一直跟你耗下去。这样你们俩都难受,你说是不是?”
许阳秋心说我倒是想聊,但架不住他转身就走啊。
孙叔追问道:“你就给我个准话,你到底怎么想的?”
其实就算孙叔不说,许阳秋也知道叶一对她的真心。一年前她知道,现在也知道。
一年多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毕竟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日子会被各种各样的事情扎扎实实地填满。
重新遇上叶一时,许阳秋坚信叶一对她的那些心思已经被时间冲淡,他们充其量算是有些旧交的熟人。
但偶遇那天,在阳台上,她对上的叶一的视线,他的眼神和一年前一模一样,没有丝毫改变。
那一刻她才意识到,他那颗真心像块坚硬的顽石,无视时间的磋磨,固执地丝毫未改。
他是真倔。
许阳秋轻声说:“能怎么想?人得先对自己负责,再对别人负责。孙叔,道理我都明白,叶一那边,我会好好跟他说。”
孙叔从她这没问到什么结果,又补一句:“没躲着他,那今晚就来家里吃饭。”
许阳秋嘿嘿一笑:“真不来了,我九点多才到,那会儿人肯定都走了,还打扰你们休息。下次一定。”
说完她迅速地跟孙叔说了再见。
孙叔今年把实验室的工作交接出去,已经是半退休状态了。每天在家里养花遛鸟,体力有些跟不上,没有了之前的精气神,天天拉住她聊些家长里短。他把手底下的那些人都交给了她,一开始他还不太放心,担心她重新卷进卡索那些烂事里,后来时间长了,见她安安稳稳地当她的特助,也就没再过问。
许阳秋挂了电话,人已经走到诊所楼下,她轻车熟路地走进去找到卫老师。
“听起来你这周过得很忙碌啊。”面前穿着棉质短袖和灰色毛线开衫的中年女人话音绵软,甚至有些催眠,“本周发生的事给你带来的感受是什么样的呢?”
面前这位叫许阳秋的来访者算是她的“老朋友”了,四年前她经朋友介绍来到她这里,那会儿她的诉求很简单:克服洁癖。
经过几轮疏导,卫老师发现她的洁癖并不是天生的,而是某种PTSD的外化表现,于是她就把注意力放在引导她正视这段记忆上。
许阳秋是她见过最配合的咨询者,进门之后不等她问,就会先给她来个一周汇报,内容精炼且重点分明,丝毫不藏着掖着,问什么答什么,恨不得把精神里每个死角的问题都暴露给她,让她斩草除根。
就差做个PPT了。
聊过之后,许阳秋会像块海绵一样吸纳她的建议,并且她自我调节能力很强。从四年前开始,疗程仅仅持续了一年多,她的洁癖就好转得十分明显,第一个疗程结束,洁癖对她生活的影响大幅降低。
——卫老师从业以来,头一次这么高效地收获成果。
于是卫老师隐去她的隐私信息,把她当成工作室的成功典型。此外,她还专门为许阳秋梳理了下一周期的计划,主要方法是拆解让她产生应激反应的那段记忆,试图帮她寻找洁癖之外的其它外化表现。
谁知许阳秋在第二个咨询周期开始后不久,说什么都不肯再来了。
基于第二个疗程那点短暂的接触,卫老师有种奇异的感受:她并不想被治好。
但这么怎么可能呢?哪会有人不想被治好呢?
于是治疗中断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一年前,她又重新找过来。
她那时状态差得惊人,整个人瘦得近乎脱相,神情恍惚,词不达意。卫老师吓得说话声音都抖,恨不得把自己打包寄回母校回炉深造。
谁知那之后的几次咨询中,许阳秋比她这个专业心理治疗师还准确地剖析了自己的症结,细数了PTSD的种种外化表现,把她听得一愣一愣的。
那之后,治疗越来越顺利,许阳秋好起来的速度惊人。
今天治疗,也从她的一周汇报开始,卫老师按照惯例询问她的感受。
许阳秋靠在舒适的咨询椅上,四肢舒展,看起来有些慵懒:“没什么特别的感受。我昨天跟一群同事一起吃饭,没用公筷的那种。我既没有觉得不适,也没觉得自己做了件多么了不起的事。”
“这些其实是好现象。下一个问题,你还会为那天感到痛苦吗?”卫老师斟酌措辞,“你父亲葬礼那一天。”
她轻声说:“当然会。我爸那位所谓的朋友在葬礼上猥亵我,却没有受到法律制裁,我当然痛苦。”
“这个问题我们聊过很多次,但我相信重复叙述会对你有些帮助,所以我再问一次。你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和你内心的感受吗?如果这个问题让你觉得不舒服,那就不用回答我。”卫老师声音飘在空中,轻飘绵软。
“细节记不清了,大概就是他递给我一个桃子,可能是从遗像前面拿的?然后他说了两句话......话没什么印象了,因为他的手同时在往我的裤子里伸,我可能就没听进去。”许阳秋语气平淡,整个人依然保持陷入沙发椅的姿势,“至于感受嘛......当时太小,也许吓懵了,压根没记住。”
“除了这些,还有细节一点的吗?你的感受也行。”
“我感觉我就是那时候恨上了我妈,当然更恨我自己。”
“为什么这么说?”
这些问题许阳秋已经回答过许多次,内心不再会有太大的波澜,但还是耐心地又说一次:“我当时没告诉任何人,挣脱之后,我跑出灵堂,没几步就遇上我妈。
我的马尾可能散了,头发戳在耳朵上,很痒。桃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我捏烂,我手臂上,衣服上都是汁水,一股浓烈的桃子味,看起来应该很......很奇怪。潜意识里,我期待她问我怎么了,那样我就可以大哭着扑进她怀里,但她没问。
与其说我是恨她没问,不如说我是恨自己不敢说。”
“你还是不吃桃子?”
“不吃新鲜的,做成馅料糖果果干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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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情吃点。”她说完还笑了一下,“我的症状都很严谨。”
卫医生放下手里的本子,撑着下巴:“接下来这个问题我们也聊过很多次,但我还是再问一次。你之前说你父亲有......你当时用的什么词来着?哦,我想起来了,有一笔遗产,但这份遗产被你母亲送给了那个伤害过你的人。你之前想尽各种办法,试图夺回这笔遗产,对吗?”
“没错,是这样。”
“你一年前突然找到我说,夺回遗产这个念头本身也是那件事的PTSD之一,这个观点我很认同,但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这么说吗?”
许阳秋配合地点点头:“因为我想证明我爱我爸,且爱得惊天动地。”
卫医生被她的措辞逗笑,又不露痕迹地收敛笑意:“你继续。”
许阳秋也笑笑:“被猥亵之后,我选择不告诉任何人,这个选择直接导致那个人没有付出任何代价。我当时把自己想得特别伟大,自己给自己洗脑——我不说纯粹是因为不想我爸死不瞑目。这逻辑其实挺扯的,毕竟我跟我爸都是坚定的无神论者。说白了,我当时就是不敢说。现在想想,那时就算我妈问我,我也不会说的。”
话说得太多,她喉咙有些干,于是抿了一口面前的普洱茶,依然没喝明白,“咕咚”一声咽下去继续说:“我偷换概念骗我自己说,我是为了我爸才选择闭口不言,而不是因为胆怯才不敢说。为了证明我并不胆怯,我做了很多离谱的事。”
卫老师问:“包括想要夺回遗产?”
“嗯。我打着我爸的幌子,把自己各种离谱的所作所为正当化。哦对了,我之前选择终止治疗也是因为这个。你那时说要帮我找到其它PTSD的表现,我很害怕。”
“怕什么?”
“害怕您要是把我治好了,我就没办法继续打着我爸的幌子去讨债了。”她笑笑。
卫医生一怔:“你那时逃避治疗,真的是因为害怕被治好?”
她们之前从未聊到这个角度。
“我想是的。”
“那你一年前是怎么想通的?”卫老师面露疑惑,“你从没跟我讲过那时候发生的事件。”
许阳秋把剩下的半口茶饮下,难得地收敛笑意:“因为那并不能算是一个事件。”
“为什么这么说?你一年前来找我的时候,状态真的很差。”
“我那会儿大概是经历了一场过于粗暴的......另类心理治疗。”许阳秋盯着旁边的空气,沉思两秒才给出这么个结论,“我的种种伪装被拆穿,一时之间很难接受而已。”
没有带来任何实质伤害的,不能算是事件。
卫老师微微颔首:“我也认为那天之后,你才算找到根本原因,治疗也更加顺畅。”
卫老师用平板翻出之前的记录看了一会儿,温柔地笑笑:“许小姐,我觉得你可以降低来我这的频率了。”
“多亏你的帮助,我确实感觉好多了。”
卫老师忽然产生了一点好奇:“许小姐,再多问个问题。”
“你说。”
“我猜你前面跟我说的夺回“遗产”,指代的应该是某件非常庞大长期的事情。我想问问你,既然你意识到这个执念也只是后遗症之一,那么你放弃了吗?”
许阳秋不置可否地笑笑,在本次治疗中,这是她第一次拒绝回答。
卫老师也没追问,而是又问道:“我一直不知道,你一年前是怎么想通的。”
“卫老师,要是我说,是某个医疗AI精准地识别出了我的问题,你相信吗?”
卫老师几乎是立马回答:“很难相信。人的思维情绪复杂多变,毫无章法,我不认为AI能取代心理治疗师。”
“就是说啊,怎么可能呢?”
许阳秋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