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不想了，想到就烦。
章又宁收起得意的表情，默默地把飞刀还给齐学真，拿起早餐，沉默地吃完了，才状似平静地说：“要不要试试泥虫的效果？”
齐学真也拿了早餐来吃完，和她一样的姿势，蹲到一丛变异后的草跟前。
章又宁慢慢伸出手，贴近那丛草，随着她手指的靠近，那些草无风自动，全部向她手指方向倾斜。
表面上看，这些草除了比大灾变前高一点，旺一点外，并没有多少分别，但事实它们锋利如刀，如果从当中穿过，能把你的腿割得血肉模糊，深可见骨。
齐学真拿起那瓶泥虫体内的黏液，小心地滴上去几滴。
黏液刚一滴到草上，接触部分立即由绿色变成了黑色，像被火了一般，周边还有圈灰色的灰烬。
他顺势又在同一个地方多倒了一些，那一块的草几乎立即变成了一摊灰，但是并没有多久，那堆灰烬中，开始冒出一点绿色的尖尖。
没用，还是不会死。
章又宁伸出手，想从齐学真腰带里抽一把飞刀出来，正好齐学真也在做同样的动作，两人的手碰到了一起。
“借把刀用一下。”章又宁说，“我想挖一下它们的根看一下。这些东西的生命力也太旺盛了。”
“正有此意。”
齐学真抽了两把刀出来，一人一把，两人一左一右，划了个口字形，将那些刚冒头的绿芽框在其中，然后一起像从豆腐中挖坑一样，将那一小块连土带草一起挖出。
好多根茎根须。
被他俩用刀割断时，那些触手一般的根系像是有生命一样，挣扎着往土层深处钻。
齐学真眼疾手快，将剩下的那些黏液迅速倒了一些到正往土里钻的根系上，刚刚挖过的土壤比较松软，黏液顺着缝隙渗进土里，陡的，那些根茎像是被烧着了一样，拼命扭曲蜷缩成一团，然后一动不动。
两人又等了一会儿，滴了黏液的那一小块地方，不再有绿芽冒出，而另一边没滴的，绿芽都快有一个指节那么高。
两人在做试验时，身边不知不觉就围了不少人，此时见到这副景像，李一铃最先开了口。
“有效果，如果有大量的黏液的话。”
齐学真慢慢站起来，往四周看了一圈：“不一定全部都用黏液。可以先放一把火，把地面上的这些烧成灰，然后马上让人挖开这些土，趁机浇一层黏液，或者还有其他东西，都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李一铃皱起眉头：“不过这个方法，只能对付这些变异草，如果变异树也是同样的情况，那么庞大发达的根系，我们怎么截断它？更不要说它本身攻击性非常强，根本不容易靠近。”
这题章又宁会。
“理论上，如果有足够多的人，在变异树的攻击范围外，同时开挖，然后再浇黏液，不说杀死它们，至少可以让它元气大伤，到时候就有更多的机会杀死它们。”
齐学真不置可否，沉吟片刻：“昨晚死的那几个人的尸体呢？”
－－
一共四具尸体，用简易的担架抬出来，摆放到众人面前。
每具尸体都面目全非，严重的，甚至只勉强还能看出个人形。
昨晚痛哭的女人也在，此时眼圈一红，又想哭了。
另外三个，却是光杆司令一个，没人为他们哭，只出于同村同姓，大家打算等会儿找个地方挖个坑，将他们安葬了。
也算是入土为安。
不是不怕麻烦，只是现在这环境，不定什么时候就轮到自己，要想自己死后别暴尸荒野，现在就得给所有生者打个样儿。
齐学真示意将当中的一具尸体移到那丛草上。
没反应。
变异草没有攻击尸体，甚至因为那具尸体身上沾了泥虫的黏液，被烧焦了一小块。
“李一川，安排几个人，先把这些草的四周挖干净了，就像刚才我和章老大做的那样，再点一把火，把这些草烧了。动作要快，一烧完，就往下挖，挖深一点，把这四具尸体放进去埋了。”
前面那些安排，李一川能理解，毕竟两位老大才做了示范，可最后一句……
“齐哥，你是说，把他们埋这里？”李一川小心翼翼地问。
“有问题？”
李一川陪了个笑：“死者为大。还是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旁边的人都暗自点头，那个女人直接哭出声来。
齐学真冷冷地看着他：“这不是入土？”
李一川尬笑着：“可这……这是洞口，人来人往的……”
土是入了，安却是不可能安的。
这丛草离洞口很近，差不多正堵在正中央，进出需要绕行，的确不方便。
齐哥要除掉它们，那是应该的，可没必要把这几位埋这儿吧。
被人踩过来踩过去，想想就可怜，活着的人也膈应。
“要不然，把那些泥虫的尸体搬过来，埋下去？他们，我再找个地方给葬了？”李一川小心建议。
围观的人不住点头，都觉得李一川的做法最合理。
“不够。”齐学真很干脆，“泥虫的尸体本来也要用上。切碎了，撒到这四具尸体的缝隙处，有这些黏液慢慢渗透，应该可以确保这些变异草不会死灰复燃。”
“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们的人手不足，可以一举两得的事，为什么要分开来做，浪费人力物力？或者说，你坚持要将他们另外安葬的理由是什么？为了所谓的风俗，仪式感？为了让自己的良心好过一点？等这里的人全死光了，就永远都不用追求仪式感，永远都不会良心不安。”
冷冷地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齐学真眼里一丝温度都没有。
“抓不住重点，死到临头，还在计较一些不必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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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什么人情和和尊严，活该你们找不到活路。”
四周，死一般的沉默。
李一川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垂着眼，不敢直视齐学真。
李一铃嘴唇动了动，想替自己哥哥说几句话，被李伟轻轻扯了下衣角。
别乱说话。
这位齐哥，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
他的眼睛，很可怕，真的完全看不到一丝感情。
哪怕是憎恨，厌恶，残忍之类负面的情绪，都看不到一丁点。
章又宁此时也不知道该站哪一边。原则上，她应该站李一川，可是，理智上，她觉得齐学真是对的。
这是末世，不是太平盛世，如果一具尸体还能发挥一些价值，真没必要再计较太多。
只是，他的态度太冷漠了，好像一点生为人的感情都没有。
而且，将受害者和怪物葬一起……
太丧心病狂了！
这个时候，局面僵在这儿，肯定还是和有个人站出来解围。
章又宁无奈叹气，轻咳一声。
“我知道有一种风俗，叫‘捡骨’，过两年，等情况稳定了，我们可以再将他们的尸骨捡起来，找个风水宝地，好好地安葬。现在，还是听齐哥的吧。他话是说得不太好听，可理是这个理对吧。这些草在这里，不方便我们出入不说，也容易伤到孩子。”
依然是死一般的沉默。
然后有个带着哭音的女人声音从人群里传出来。
“就把我家阿兴埋这里吧。死都死了，让他为咱们尽最后一点力。以后我们在这里来来回回的，他也可以看到，总比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别的地方好。”
女人说完，慢慢蹲下去，呜呜地哭了起来。
章又宁微愕。
女人昨天的表现给了她不太好的印象，没想到她其实是这么通情达理的人。
作为唯一的死者家属，女人一开口，就再没人反对了。
众人开始忙活起来。
章又宁偏过头，看了眼齐学真，这人倒是一如平常地冷静，看不出丝毫的情绪变化。
“你啊。”章又宁敲了敲他的手臂，“这事你也不算没理，可是你这个人，看着一表人才，怎么偏偏长了一张嘴呢？同一种意思，有很多种表达方式，你为什么偏要选最难听的那一种呢？”
齐学真的目光落到章又宁的脸上，眼中的冰霜瞬间消融，神色间甚至好像还带着一点落寞。
“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
什么情况？！
章又宁瞬间全身戒备。
他这是把她当成原主，要重燃旧情？
齐学真看了眼远方，这一眼，似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对我来说，个体的死亡和整个文明的覆灭，并没有任何区别，一段文明是繁荣还是没落，我也根本不在乎，可是，我不想你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