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生气过了。
这与单纯的怒意和敌意不同，是那种意识到被逗弄之后却又无能为力的怒气。
看着被自己失控弄坏的办公桌，他原本想抱怨那对情侣的情绪也消得一干二净，他这是在干什么呢？
就算这么生气，他又能够去打谁呢？
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他坐在办公椅上，继续听着他们的对话。
“我们的委托很简单，让我们见一下前面六位外来者。”
中也坐在侦探社的会客厅里，太宰百无聊赖地靠在一旁，似乎觉得有些无聊。
“外来者吗？”国木田微蹙眉头，而后说：“这件事你可以直接去找另一个你，因为外来者是被他们监视和管控起来，你们两个其实是我们见到的第一个外来者。”
“你们侦探社也太逊了吧！”太宰叹道，他看着芥川在一侧用罗生门编织了一个像是秋千的东西，乱步坐在上面高兴地喊着，泉镜花在后面推着，中岛敦则是在一旁茫然无措，他不禁问：“你们平时都在干什么啊？”
这么悠闲的吗？
“我们平时——”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熟悉的声音令太宰和中也微愣，他们对视了一眼，而后纷纷看向门口，棕红色头发的男人披着驼色风衣，手里还拿着一袋水果。
“路上遇见了正在搬重物的老婆婆，顺手帮忙了一下还收到了她给的水果，你们要吃吗？”说着，来者抬起了头，他见到会客室里的人时神情有一瞬的复杂，却又带着几分警惕，后面见到坐在对面的国木田时，他又放松下来。
他走到三人之间，把橙子放下，“你们要吃吗？”
“织田作你竟然加入了侦探社？”太宰有几分不可置信，“你这还有时间写小说吗？凭借这里微薄的工资你可怎么养活五个孩子啊！”
“谢谢。”中也接过橙子，他打量对方的面容，问：“你在这个世界还在写小说吗？和坂口君还是朋友吗？”
“你们是……”织田作之助有一瞬的茫然。
“他们是昨天的外来者。”国木田贴心地解释着，而后对对面的太宰说：“他叫织田，不叫织田作。”
“啊？织田作就是织田作啊！”
“你们竟然没有人叫他织田作吗？”
太宰和中也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开口，在上一个世界，虽然那个织田作死了，但连一板一眼的坂口安吾喊的都是“织田作先生”，这个世界却没有，想必是那位太宰治根本没与人交朋友。
“有一个人喊过我为织田作。”织田作之助视线落在太宰的面容上，“是港口黑手党的前任首领。”
“是在什么情况下喊的？”太宰心生不妙的预感。
“在酒吧里，他似乎认识我但我不认识他，虽然感性上我想相信他的话语，但理性上我做不到。”织田作之助说的时候，眼中闪过了几分歉意。
太宰沉思片刻，他取出口袋里的窃I听I器，说道：“不好意思了小矮子首领，我知道你很想听，但我就是不想让你听。”
说着，他把窃I听I器扔到了楼下。
“织田作……啊，不是，织田先生，我想和你单独聊一聊，关于那天在酒吧里更加具体的细节。”
织田作之助微愣，见国木田颔首之后，他便和太宰到了会议室。
周边突然陷入了沉默，原本在旁边玩的芥川和中岛敦也沉默不语，他们面面相觑又各怀心事。
“你没必要急着过来。”中也在座位上抿了一口茶，喃喃自语道：“你放心吧，在那个世界里他们是朋友，那家伙也不会隐瞒我，之后我会告诉你那些情报的，我们不会让你出事的，我都把碎片给你了不是吗？”
“难道……”国木田想到什么，他问：“你刚在和黑手党首领说话？你们一直被黑手党首领监I听吗？”
“不是监I听，就是让他放心而已。”中也并不介意，指了指紧闭的会议室，“他们可能会聊很久，太宰也是在那个世界很久没见到老朋友了，你们随意，我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虽然是这么说了，但这一年经过一些大风大浪后，大家基本上都见识到港口黑手党首领的样貌，即便知道对方是另一个世界的中也，即便拉上的会客室的屏风，大家依旧有些不自在。
尤其是中岛敦，在芥川专心致志地粉碎没用的资料时，他总是装作要打印资料的样子，往屏风里瞥。
“喂，白虎，你这些资料不要了吗？不要的话就给在下。”芥川见他已经过来了三趟，越看对方越不顺眼。
“不、不是的芥川前辈……”中岛敦担心被里面的人发现，“我就是发现资料对不上。”
“啧，蹩脚的理由。”芥川直接拉开屏风，另一边的罗生门已经捆住中岛敦，“他有话要和你说。”
“和我？”中也翻阅杂志，他有些无聊，打量了一下中岛敦，他笑道：“要不我们去楼下的咖啡厅吧，顺便吃点东西，我请客。”
“可、可以吗？”中岛敦有些受宠若惊，因为在中原中也的视角他可是背叛了港口黑手党。
“可以，你有话想和我说不是吗？”中也挺喜欢和中岛敦相处的，这孩子老实，也不像芥川那般偏执，除了偶尔会钻牛角尖以外，一般他说什么都会听。
“啊是……”
中岛敦和国木田说了一声，从一旁的衣帽架上取出毛绒的黑色外套披上。
中也微蹙眉头，贴心地说：“穿这个不热吗？”
中岛敦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知道为什么穿上这个才会安心一些……”
中也常常搞不懂中岛敦的小习惯。
武装侦探社楼下的咖啡厅这个时间点没有多少客人，二人刚踏进咖啡厅就见到了坐在角落的人。
那人戴着帽子，穿着红色衬衫和黑色马甲，外面套着黑色风衣，红色的围巾随意耷拉在肩膀上，他的视线落在窗外，那湛蓝的眼眸却静静地注视一切，而后轻轻瞥了他们一眼，又继续望向远处。
每次看见这副模样的中原中也，中也的心情就难以言喻，就像是看见那个世界满身绷带的太宰治一样，有一种看着他们在泥土中腐烂的无力感。
见身旁的中岛敦浑身警惕，中也微叹一口气，带着他坐到了中原中也对面。
中也没有多说，而是取出菜单给中岛敦，“想吃什么就点吧。”
“就、就……”
中也直接给他点了一份豪华的汉堡套餐。
中岛敦看向中原中也，干巴巴开口道：“中也先生，您还好吗？”
“昨天不是在葬礼上刚见过吗？”
“对不起……”
中岛敦低下头，当初中原中也发怒的场景历历在目，后面对方出手帮助他们拯救横滨他也记得，没想到昨日再见时，对方完全不同于记忆中的那般有活力，看起来满身疲倦像是对一切都无所谓了，即便眼中有锋芒却也难掩郁气，这让他想起了准备跳楼的太宰治。
中原中也一夜未眠，他确实有些疲惫，下午还有异能特务科的会面，他看向另一个自己，“告诉我你们的目的，我之后不会再探究你们要做的任何事，也不会让其他人打扰你们。想见外来者就直接找银，她的联络方式已经给你们了。”
中也微愣，他还以为中原中也是要来质问他，或者是问一些关于世界裂缝的突破口。
“我和太宰就是想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全貌。”中也有几分犹豫，他开口说：“我们和银的对话你也听到了，我们会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那位太宰治所致，我们认为他没有死。”
中岛敦微睁双目，“真、真的吗？”
“他死了。”中原中也抬起眼，他直勾勾地看着中也，眼中已经泛不起任何波澜，“就算他活过来了，也和港口黑手党没有关系了，他……”
他活得太累了。
中原中也这句话没有说出口，和太宰治认识后，他一直陪伴在太宰治身边，到对方当上了首领，每次见到对方像是自I虐一般地操劳时，他认为这就是首领该有的模样，为组织呕心沥血拼尽全力，他也总是陪在太宰治身边让他注意身体，帮衬其他事务。
他曾以为等到港口黑手党壮大了，太宰治和他都会轻松一些，可他等到只是太宰治的死讯。
也是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那个一直在对他嘻嘻哈哈的首领，那个总是用身份戏弄他的搭档，那个总是扯着笑惹他生气的太宰治……已经很累很累了。
他怎么就没意识到呢？
他认识太宰治了七年，陪伴了七年，连对方跳楼这个事实也是在后面冷静下来后，听着那和太宰治认识没多久的中岛敦和芥川对他说出那所谓的实情。
这要他怎么接受呢？
后面他接任了首领，他忽然没有了目标，唯有职责在推着他走，他也不知道守护这座城的意义在哪，可他必须这么做。
他像是活成了太宰治，又似乎没有。
在某一天感到疲惫时，他想起那炸开的血肉，他忽然生不起气了。
那个太宰治只是太累了。
尤其是在见到另一个世界的太宰时，他看着那副装扮的人只觉得十分陌生，又替这个世界的太宰感到惋惜。
偏偏要当什么首领，把自己折腾成那样，那个太宰治到底想做的是什么呢？
如果真的可以让那个家伙回来，他宁愿对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异能者，而不是一位首领。
可那之后，一切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你们随意吧。”中原中也看着面前的中也，他弯起嘴角淡淡一笑，“雇佣侦探社的费用全部我出，只要不触及黑手党的利益，你们想待多久可以，有什么其他要做的事直接联络银吧。”
中也微蹙眉头，中原中也这句话令他有些不安，他问：“那世界缝隙的事你们有头绪吗？”
中原中也视线落在一旁的中岛敦身上，“你们所知的情报和我们是一样的，你告诉他们吧。”
中岛敦欲言又止。
“我已经没事了。”中原中也见对方即便是面对敌人也能保持善意，他叹道：“不用愧疚，昨天葬礼上有句话忘记说了，得知你和泉镜花加入侦探社他一定会很开心吧，毕竟这就是他辞去你的本意。”
说着，中原中也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中岛敦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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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望着中原中也的背影，直到服务员端上了豪华汉堡套餐他才回过神。
中也回想这两人的对话，敏锐地捕捉到不对劲的地方，他问：“他之后会出什么事吗？”
中岛敦低下头，他拿起一根薯条吃了一口，“世界缝隙不止出现在横滨，各国当时也有这个苗头，但他们成功控制住了。”
“怎么控制的？”
“只要把异能者的异能能量与其碰撞就可以，但唯有横滨这边在解决世界缝隙时总会出现外来者，目前这件事没有上报还是隐瞒状态，但世界缝隙越来越大需要的异能能量也就越多，异能特务科那边的已经有好几位异能者在解决缝隙之后异能失控了。”
“然后？”中也挑挑眉，总觉得这个发展有点眼熟。
“我们已经预测到下一次出现世界缝隙的时间，下一次的世界缝隙是有史以来最大的缝隙，且横滨有足够异能抵消这道缝隙的只有中也先生，但中也先生的异能失控可能也是一项灾难……”
“我明白了。”中也恍然大悟，“难怪他说那个碎片对他帮助很大。”
如果没有那个碎片的话，中原中也的异能可以会失控。
“他不会有事的，你放心。”见中岛敦是真的在担心另一个自己，中也笑道：“他会安然无恙的。”
中岛敦放下了心，安心地吃着汉堡。
“说起来。”中也琢磨着那简短的对话，总觉得身边的少年似乎知道一些事，“你在来这里之前，是在那个太宰手下工作吧？”
“是。”
中也左顾右盼，他压低声音问：“所以这个世界的我和那个太宰究竟是什么关系？”
中岛敦被薯条噎了一下，在见识到太宰和中也那直白的秀恩爱发言时，他也不禁怀疑起那两人的关系。
“中也先生之前一直在太宰先生旁边，什么事都是中也先生操办……”中岛敦回忆那短暂的相处记忆，有一点他十分不理解，“虽然太宰先生是首领，但中也先生总是对他骂骂咧咧，太宰先生很……很纵容他……”
中岛敦只能想到这个词汇，也是在森鸥外的孤儿院待了一阵子，中岛敦才意识到一个首领被部下那样对待十分不对劲，在侦探社时也是，见到福泽谕吉那样的领导人也是被大家所尊敬着。
唯有太宰治，印象里总是被中原中也念叨，看起来没有首领的样子，而会让中原中也管那么多，那也只能是太宰治的纵容了。
中岛敦一向对他人的情绪十分敏锐，不论是当时支走中原中也对他苦笑的太宰治，还是后面发泄一切的中原中也，他能够意识到这两人对彼此的重要性。
“果然他们……”中也回想太宰昨日的调侃，“他们果然是炮——”
“砰。”
二人微愣，中也面前桌上的杯子突然碎裂，桌上落着一个碎裂的小型耳麦。
咖啡厅的门再一次被拉开，身着黑色西装的人给中也一张黑卡，而后说：“首领让你们不要胡乱猜测。”
中也接过这张黑卡，这才瞥见一旁开远的豪车，他取出口袋里的窃I听I器，估计中原中也是真的不想听他们说话了。
中岛敦好奇地问：“中也先生果然一直在听吗？我们说错了什么吗……”
“他啊，恼羞成怒了。”
中也比谁都了解自己，本以为这里的中原中也与他有些不同，到头来依旧会在和太宰治有关的小事上生气。
果然，没有什么变化啊。
“那两个人怎么回事！”
坐在车子后座的中原中也咂嘴，怎么总喜欢把话题往那档子事拐？
“首领……”开车的芥川银瞥了眼后视镜，监听时芥川银也在听着因为她要做记录，她回想昨天太宰和中也的对话，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
“银，你要问什么就问吧。”中原中也猜到什么。
“首领，您和前任首领果然——”
“没有！”中原中也拔高声音，“怎么连你也误会我和那家伙！我怎么可能会和那种讨厌的家伙有那种关系！”
芥川银眨眨眼，忽然弯起眉眼。
“你笑什么？”中原中也很少见芥川银笑。
“首领，您很久没有这么有活力了。”芥川银说：“我很欢迎那两个人的到来。”
中原中也顿住，他应了句“是吗”而后看向车窗外。
虽然不愿意承认，他这两天确实经常生气，像是回到了以前，如果那个太宰治真的能够回来的话……
他阖上眼眸，收敛情绪，变回了沉着冷静的首领。
“对了，这些是他们的消费清单。”趁着红灯，芥川银抽空递出一个平板。
“只是一个清单有什么好看——”中原中也止住话语。
就在昨晚到现在，这还不到一天的时间里，这两人的消费高得离谱，在一些生活用品里，上面占大头的是安I全I套的价格，不仅如此，这两人还预定了几天后的豪华情侣套房、情侣度假旅店、情侣豪华餐厅……
情侣、情侣、情侣……
全是情侣！！！
以为来这里真的是在度蜜月吗？？？
“这两个白痴情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