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袁巡就把代言合同流程走完,让盛然签了。
接下来的日子,盛然那部网络剧《藏渊》,进入了剧本围读期。
人生第一次拍戏,小瘸子还是有些期待的。
唯一有点遗憾的是,学校那边他得请假了,咖啡店的兼职也只能做到这个月底。
但是咖啡代言的物料,小瘸子满满当当拍足了三个月的量!
好在他们这类艺术院校,校方对于大四的学生接戏,还是予以支持态度的,按时回来参加期末考试就行了。
接下来半个月的日子,演员们在导演和编剧的带领下,开始进组前的围读剧本。
盛然的任务不算重,大多是与各个配角的对手戏,围读剧本两三天,没怎么见着男一号唐以南,却已经熟识了不少同龄的小演员。
《藏渊》是一部现代悬疑探险戏,同龄的新人演员格外多,剧组氛围好,演职人员关系也融洽。
唯一不怎么融洽的,是唐以南团队。
跟金纯两个人总是迟来早走,迟到了也不道歉。
其他演职人员只得等着,时间久了,不免怨声载道,但也大多是私底下悄悄议论几句,谁也不敢拿到台面上吐槽。
连编剧老师都得趁着人不在时候,才跟制片人抱怨几句:
“就这?听说你们签他花了3000万?这剧成本才几千万?这要早几年没限片酬的时候,那不得过亿啊?”
“我就说不要偶像出身的,你们都不听,看吧……”
导演也不乐意,这是个业内比较年轻的导演,拍戏都得哄着一线大咖,除了向制片人提提意见,也做不了其他主。
坐在演员堆里,乖乖听训话的小瘸子,悄悄拍了拍心口。
呼……松了口气。
还好他不是正八经儿的偶像,他没出道!
没出道捡了个大便宜。
念及此,小瘸子不由得抬眸偷瞄闫子钦。
闫子钦出道了,是偶像!
但此刻这位闫大明星,正垂眸专注看剧本,是不是偶像,人家闫子钦可没半点压力。
围读剧本持续到进组前三天,这期间盛然的感冒一直没好利索,仍旧有些咳嗽。
他以往就这样,一到换季,感冒好了还得持续咳嗽俩月。
如今围读剧本,小瘸子的角色台词多,人设外向,几乎天天忙到半夜才收工。
袁巡勒令小瘸子继续吃药,进组前说什么也得把这咳嗽吃好了。
小瘸子没提异议,尽管他从小就不爱吃药。
除此之外,小瘸子也隔三差五地,会去公寓小区健身房,跑跑步、健健身。
这里的健身房是小区的配套设施,平时只针对业主和租户开放,闫子钦每天也是在这里锻炼。
出发飞往剧组的前一日,上午盛然刚结束了一段慢跑,一抬头,看见跑步机前一整面墙的镜子里,闫子钦推门进来的身影。
黑色紧身上衣勾勒出修长匀称的完美身材,小瘸子太羡慕了!
羡慕归羡慕,可望不可及。
没办法,教练说,小瘸子的身体条件不适合高强度的训练,只能慢跑、快走。
小瘸子多数时候,也只能看着闫子钦锻炼。
闫子钦每天早上来,今天明显来得晚了,这都快中午了。
小瘸子将跑步机的速度慢慢降下来,想要扭头问问对方,上午去哪了。
还没等开口,闫子钦的目光一眼落在了窗台,那里摆着小瘸子的水杯和咳嗽冲剂,以及止咳糖浆。
都是一日三次,该早上服用的剂量。
“过来。”闫子钦蹙眉。
小瘸子嘴角向下,他确实早上又偷懒没吃药。
将跑步机按了暂停,小瘸子顺着那逐渐停住的跑步机,心虚地溜了下去。
下一秒就被闫子钦一把捞了过去,带到外间的休息区,洗手,接水,冲药。
“我能不能……过会再喝?”
“不能。”
闫子钦没半点商量余地,过会再喝?过会都该喝下一顿了。
小瘸子讨价还价无果,扬起一张工笔画般的精致小脸,挑战权威般地一字一顿念出两个字:
“队、长!”
“叫队长啊?那更得喝了。”
闫子钦不爱听队长这俩字,但专门爱逗小瘸子玩。
盛然记得,重生前的这个时期,由于出道的事,和闫子钦之间嫌隙太深。
别说是当面开玩笑叫队长了?那个时候他们俩,都不怎么说话。
如今盛然看开了,闫子钦逗他?他也喜欢没事儿反逗回去。
在他们钦哥的底线边缘,反复蹦迪,疯狂试探。
闫子钦也不忍心说小瘸子,冷着脸一言不发地冲好药,试了温度,将另外两种药片也按剂量,倒在洗干净的掌心,还将其中的大圆片,掰成了两半。
小瘸子瞥了一眼好几枚药片,小脸苦了下来。
“钦哥、师兄……”跟吃药相比,他愿意收回刚才的“队长”俩字。
闫子钦盯了一眼委屈巴巴的少年:
“从今往后,你就我一个师兄。”
一脸震惊的小瘸子:“……!!!”
“那怎么能行呢?!”
小瘸子不解,师兄这称谓,是按资排辈的,不能说叫就叫。
闫子钦比他年长两岁,如今又比他先出了道,尽管他们是同一批艺人,叫声师兄也不为过。
可问题是,开了这个口,那跟闫子钦一块出道的队友,不都成了小瘸子的师兄么?
谁让小瘸子年纪小,辈分低,这公司里喊一声师兄,回头的一大片。
对了,还有大师兄唐以南。
小瘸子掰着手指头,没算明白自己多少个师兄。
“不愿意?那喝药。”
闫子钦没半点儿商量,用那搅拌的金属小勺,直接一大口止咳冲剂,喂进小瘸子嘴里,跟喂小猫似的。
再磨蹭一会,药该凉了。
盛然没顾得上争辩,咕咚几口咽下,对方喂得太急了,他有点咳嗽:
“咳、咳……闫子钦,你要是把我呛着……”
闫子钦也不辩解,而是轻拍着少年由于吞咽过快,而呼吸起伏的后背:
“对不起,下回我轻点。”
闫子钦的确不是个精细人,打小学会拿筷子的年纪,吃喝就没再用过勺。喝药这事儿要是换了他自己,直接一口闷。
小瘸子被灌了苦药,苦得一张小脸委屈吧啦,也不多话了,小声地开口:
“你上午去哪了?”
闫子钦神色顿了顿:“我去给外公扫墓了,买了些元宝纸钱,晚上烧。”
言罢,低头加了句:“还有两个月外公祭日,那时候估计在剧组里,没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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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然定定地望了一阵,口中咽下的药还带着苦涩:
“晚上你带我一起呗?我也想给我妈买点纸钱烧。”
盛然认识闫子钦八年了,闫子钦年年都给外公扫墓,烧纸钱,从来都是一个人悄悄地去,悄悄地回,没跟任何人提起过。
也从没主动告诉过盛然。
练习生队友里,多数人连他有个外公都不知道。
只思量了一瞬,闫子钦干净利落地答了一个字:
“行。”
在闫子钦看来,小瘸子这么一个瓷娃娃般精致干净的人儿,就不应该接触那些令人伤感的事物,更不应该干那些奔波劳动的体力活。
尽管事实上,盛然其实也会赶着每年清明,或是母亲祭日前后的一个周末,悄悄地订张高铁票,订一晚酒店,回家乡。
小瘸子在家乡也没有亲人了,通常都是酒店住上一晚,次日一早给母亲祭扫,而后再乘当日下午的车回来,也从不让任何人知道。
当晚,盛然也买了好几大袋元宝、黄纸,表文,晚上蹭闫子钦的车,一同出了市区。
这几年来,S市区和公墓全面禁烧,五环以外才可以。
入了秋的夜晚,天气转凉,出门时盛然自己随手披了件外套,闫子钦嫌不够,给戴了顶渔夫帽,外套的拉链拉好,领子立起来,跟打扮布娃娃似的。
小瘸子也安然坐在玄关的鞋柜上,晃悠着双腿,任对方摆弄了好一会才出门。
五环外的十字路口,火光明灭。
盛然和闫子钦,拿白粉笔在十字路口画了两个大圈圈,每人烧了好几大袋金元宝,一个给自己妈妈,一个给自己外公。
两人都是烧纸的熟练工了,各烧各的,也不说话。
直到闫子钦面前那一大堆元宝纸钱,先行燃得只剩灰烬。
忽明忽暗的火光中,这是盛然这辈子,头一次听闫子钦主动提起家人。
“我每次去给外公扫墓,就是想看一眼,他到底是真不在了,还是我把他弄丢在哪个养老院,或是老宅子里了。”
“总想到处找找。”
“我是看着他火化的,亲手捡的骨灰,但有时候还是想到墓地再确认下,看了之后,才说服自己,他名字刻碑上了,找不着了。”
盛然怔怔地望着火堆,手里的枯树枝燃得只剩下一小节,烫到了手,才发觉。
闫子钦把那树枝拿自己手里来了,仔细翻动着火堆。
“韩老师的死因,你会追查到底,甚至可能会跟闫董打官司,是不是?”片刻之后,盛然小声问。
“嗯。”
闫子钦只应了一个字,却没半点犹疑。
闫子钦对父亲是带着恨意的。
母亲韩芳华过世后,他跟外公一直生活到十四岁,外婆走得早,十年来外公一个人带他,而他的父亲闫弘,这些年一次都没来看过他,一分钱都没给,一个电话都没给他外公打过。
盛然没见过闫子钦的外公,但看过照片,老人家慈眉善目,高大挺拔,干净利索,有一番老学者的气质,脊梁骨挺得板直。
“我会帮你一起的。”
片刻之后,小瘸子的目光落在燃烧殆尽的火光里,眼前是对方棱角分明的侧脸。
奈何闫子钦不领情:
“不用你帮,明天进组,好好拍戏。”
小瘸子撇了撇嘴,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