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亦安这话一出,成功堵住了沈凌云想要滔滔不绝的嘴。耳边只有呼呼吹过的冷风所发出刺耳动静,沉默漫延,两个人之间暗流涌动。
沈凌云躺到床上时,心里开始懊悔。她来到这,就想着以平常心对待对方,等把人带到苏州就完事的。又躺到一张床上算怎么回事?不对,情况从急,不这样她明天肯定会着凉,严重的话发高烧,那必定会耽误她的计划。
她是绝对不会委屈自己的,沈凌云强行做完心里建设,直挺挺躺在床上。被窝里很温暖,连被子都是软软的,带着股怡人的淡香。那么熟悉,一下子将她的思绪拉回营州府邸。
沈凌云想起了林江信里说的那些话,肖亦安回到营州面临很多非议。当然,最大的责问来自肖砚初。所有人都不相信,肖亦安作为她的枕边人,会丝毫没有察觉她的意图。
那些恶语相向肖亦安都一一承受,那些世家夫人公子的讥笑他也全当耳旁风。但他还是要面临许多现实问题,原先的沈府已被肖砚初查封,肖亦安作为外嫁男,回到肖府更是受到冷待。
据林江所说,林月白曾递帖子去肖府瞧肖亦安,就撞见下人嚼舌根,当着林月白的面都毫不避讳,就更不用说平日里要过分到何等田地。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个多月,空闻大师便出面说肖亦安有慧根,可上山带发修行。但肖亦安上山后,也常常有香客来其院门前冷嘲热讽。还是空闻大师得知此事后,勒令香客到此才好一些。
信的最后,林江也不由得小小谴责她。“女子虽说志在四方,但昔日枕边之人,何不送一纸和离书,断了这姻缘。世人方能知晓,此事也其无关,便不好过多责骂。”
沈凌云将信囫囵吞枣地看完,那些结果她都能预设,那封和离书至少能帮肖亦安撇清些和她的关系,他趁机去慈安寺避一段时间风头便好。
沈凌云睁着眼睛,感受到一旁刻意放缓的呼吸。其实没必要再纠缠在一起的,在沧州时,她就选择放弃这段婚姻不是吗。沈凌云感受到自己的矛盾,这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她明明不是什么从一而终的人,肖亦安离开后她也能毫无心里障碍地利用扶青的好感,为自己谋取利益。
沈凌云眨眼,眼前依旧一片漆黑。这如今的复杂情绪都要归咎于肖亦安,他没有将那封和离书公之于众,他那些一眼就能看穿的心思动作,都在搅乱她的思绪。
太傻太天真的人,总让人不知该如何对付、如何处理。
沈凌云忍不住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床发出轻微的动静,让她一下子顿住。
“沈小姐,怎么了吗?是不是还觉得冷?”房间安静了会,肖亦安像是终于做好心里建设,开口问道。
“无事,你的窝里很暖和。”沈凌云说完这句话后,无端觉得有些尴尬。
炭火静静燃烧,肖亦安的声音有些轻,“不冷便好,不冷便好。”
时间悄悄流逝,沈凌云始终难以入睡,外头的风声逐渐变小,她的耳朵动了动,突然说了句,“抱歉。”
身旁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的啜泣声戛然而止,“为什么道歉?你并没有错,不是吗。”
沈凌云保持沉默,肖亦安继续说道:“相互利用,哪里有需要抱歉的地方。”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只是我想向你表示歉意,并希望自此以后你我往事能一笔勾销。等你去到苏州,在那里你完全可以换一个身份活另一种人生。”
“过往种种到时于你而言,不过是累赘负担。”
没等沈凌云说完,肖亦安便开口,“昔日种种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绝不会怪罪任何一人。沈小姐放心,到时我定不会在你口中我所谓的外祖母面前‘胡言乱语’。你从前说的没错,一开始我也是存有利用的心思,谁都不纯粹。”
沈凌云噎住,她还没说呢,怎么就看出她的意图了?但这么一点即通也好,这本来就是最好的状态,也省得她费口舌。
方才那些难以平复的思绪肯定都是因为对方的举动让她担心,担心到云太师面前被毁坏形象。余情未了怎能不因为她所作所为而产生恨意,到时恨过头了,给她致命一击就完蛋了,就白费功夫了。
她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对方,人怎么可能被无情伤害后,还能当一切不存在。但肖亦安既然说了不会胡言乱语,那她就先勉强相信一下吧。
旁边终于彻底安静下来,沈凌云的意识开始模糊,最终陷入沉睡。而一旁的肖亦安却始终没能入睡,他和沈凌云中间隔着距离,这短短不到一臂的距离,他却难以跨越。他在这温暖的被窝里,感受到无边的寒冷,心也彻底沉了下去。
第二日,沈凌云早早起床,在青竹清元两人起床前,回到自己已经冷透的房间。将衣物穿戴整齐,洗漱一番后,打开门正好碰到去叫醒肖亦安的清元。
清元为人就稳重很多,没有像青竹一样对她横眉冷对,“沈小姐,请你稍等片刻,早膳很快便好。”
沈凌云点头表示知道后,清元便推开肖亦安的门走了进去。清元先是将手中的熏炉放置到肖亦安的衣服下,随后走到肖亦安床前。在看到床边肖亦安鞋子旁边明显的另一双鞋子痕迹后,目光凝住。一看便是双女鞋,而且是从山下上来的,带着些泥土。
这个院子里,能对上的只有唯一的女人沈凌云。清元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直接告诉自家主子,沈凌云并非良人,两人不应在纠缠在一起。还是当作没看见,毕竟自己公子的这些日子那般痛苦。
食不下咽,整宿整宿难以入眠。昨日那顿晚膳,是这些日子以来吃得最多的一顿。没等他想明白,床上便传开起身的动静。
肖亦安摸了摸身旁,没人任何人的踪迹。眼神里的迷茫立即消散,匆忙起身拉开床帘环顾房间。焦急求证的眼睛紧紧盯着站在一旁的清元,眼里泛起泪花。
“公子,该起了,沈小姐正在外头等着用早膳呢。”清元勾出个浅笑。
“只是这衣物许是还不太暖和,公子你再等一等。”清元侧头看了一旁刚熏上的衣裳。
“不必讲究,直接拿来吧清元。早些用早膳,我有些饿了。”肖亦安说着便要下床。清元没办法,很快就伺候肖亦安将衣物都穿好。
沈凌云这会正在院子里四处走动,厨房里青竹在做早膳,她懒得进去遭白眼。这院子没有一点新年气息,甚至是红灯笼都没挂上去。这里远离世俗,几乎听不到任何人声,就连僧人的念经声都听不到。
只有天亮后,定时的钟声响起。在钟声的涤荡之下,一切尘世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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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都能被轻轻拂去,只留下一片宁静与清明。
“沈小姐,可用早膳了。”清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沈凌云转身第一眼看到的是敞开的房门后端坐在桌前的肖亦安。
他正看着她,瞧见她回头后,眼神转到桌上的食物上。
“知道了。”她瞥见桌前摆放着两副碗筷,便走进房中与其一同用膳。
沉默地吃完饭,“我去见一面空闻大师,等你们将行李都收拾好后便启程。”沈凌云提议道。
“空闻大师说,你不必见她。”在沈凌云即将跨出房门时,肖亦安开口。“她前日与我见了一面,说会有一故人前来,这故人尽管离开,无需见她。”
“啊!”沈凌云有些诧异,但转瞬也接受了,“既然如此,我便在此等你们收拾行李吧。”
这地方也没什么东西,收拾没半个时辰,沈凌云便带着人下了山。没有丝毫留恋,肖亦安甚至没提出回一趟营州。
山脚下,沈凌云昨日雇的马车早已经到达。沈凌云骑着马,觉得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
“公子,这苏州在何处,那里和营州一样吗。”青竹眼中有些对未知的忐忑。
“苏州在南,与营州不太相同。书中说,那河流众多、河运发达,乃水乡。‘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想必与营州极为不同。”肖亦安边回答着青竹的问题,边透过车帘晃动中的细缝观察沈凌云。
青竹还想继续问,一旁的清元拉住他的手,轻轻摇头。青竹顺着肖亦安的视线看去,瞧见沈凌云英气逼人的背影,无奈撇嘴,没再开口说话。
一个半时辰后,几人进了城。停在客栈外,肖亦安带着帷帽下车后,一下子吸引到客栈里肖元的注意。她冲到刚下马的沈凌云身旁,仔细瞧了瞧肖亦安,眼里满是震惊。
“将军,他是太师要的人?”肖元凑近沈凌云,耳语道。
“没错,就是他。我将人带上去,马车上多备些炭,毯子也多备几张。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
肖元效率高,东西准备都很齐全。在这小城度过一晚,第二日一早,这座城还未苏醒沈凌云便带人出了城。
马车将被新雪覆盖的大道压出新的车辙,一行人一路往南,马车里烧相同的炭穿的衣服逐渐减少。
一路颠簸,肖亦安的身体状况并不好,中途还生了次病,马车还因为碰到尖石头坏过。终于在二月初三,几人距离苏州城只有几公里。
此时雪几乎都已经化开,沈凌云心中很是焦急,她必须都尽快回到鄂州指挥。苏州城外,沈凌云牵着缰绳,控制着乱动的马。
“肖元,你护送他们去云府,我带着人先回鄂州。此时雪已化,周文西恐怕有新动静。”
肖元严肃地点头,“将军,我知道。”
马车上,青竹有些感慨,“沈小姐和那肖元在聊些什么。哎,沈小姐感觉比以前更体贴了些,清元你说呢?”
肖亦安闭着眼,在一旁假寐,似乎并没听到青竹压低声音说的话。清元看了眼肖亦安,摇摇头并未回答。
沈凌云很快驱马来到马车旁,朗声道:“很快便能到苏州城,我的人会将你们安全送达云府,几位不用担心。”
说着也不等几人回答,立刻带上一半的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