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春酒
    杜清沅即刻打消了念头,目不斜视地往前,甩开袖子快步走过春风楼。

    季管事追上来问:“夫人若是想吃,也是使得的。肖伯交代了,银钱上的事您不必操心,万不可叫您扫兴。”

    “不必了,我不想……一点都不想。”杜清沅语气坚决,眼神忽闪。

    “好的,那咱们接着往前走走,看您是想买点什么呢?”

    杜清沅沉吟了一下,想起阿娘平日的病症,决定先去药铺买点补气血的药材。

    季管事殷勤地指引她去了一家老字号的回春堂,杜清沅跟大夫描述了一番周氏往日的病症和常吃的几味药,大夫帮她称药研磨。这里的药材种类繁多,年份、药性都比别处更好,价钱也贵上少许,统共花了二十两银子。

    接下来杜清沅又在绸缎庄挑了三匹上好的锦缎,花去三十两。

    绸缎庄隔壁便是一家金银玉器首饰铺,杜清沅打算在里头挑选一件首饰给徐氏,毕竟徐大娘子一向眼光甚高,寻常便宜东西她瞧不上。

    铺中掌柜见杜清沅衣着不菲,身边又跟着侍女和管事,料想她应当是某位高门女眷,殷勤迎上来,掏出一水儿的名贵玉器首饰甚至镇店之宝,巴望着杜清沅有能瞧得上眼的。

    事实上,杜清沅确实都挺瞧得上,但是一听到价格就委顿下去。

    掌柜的一边报价:“这件才二百两,实惠吧!”一边见杜清沅的脸色似乎兴致不高,直接吩咐人把镇店之宝端出来——

    “上好的玉雕,前朝名家所刻,只此一件保存完好,今个儿遇见您这样眼光高的贵人是有缘,这玉雕从前别人出五千两我都舍不得卖,今儿跟您投缘,三千两卖您了,您就偷着乐吧!”

    杜清沅脸上挂着近乎僵硬的微笑,沉默了片刻,不知所措地和眠冬对视了一眼。

    眠冬立刻意会了杜清沅的窘迫,站出来对掌柜的说:“掌柜的,您这些玉器首饰我家夫人大多都有了,今日想买些新鲜有趣的小玩意儿,不必太贵重,只图简单有意趣。”

    “新鲜有趣的?”掌柜的琢磨不透,如今京城贵人中流行这种玩意儿了吗?

    掌柜的拿不定主意,左挑右选拿了一堆样式精巧简单的首饰出来,杜清沅从当中挑了一支金凤含玉珠的簪子,一问价,五十两。

    杜清沅估摸着也挑不出更便宜的了:“就这件吧,这件精巧有趣,帮我包起来。”

    掌柜的恍了恍神,都记不起这只簪子是何时进来的,好像摆了许久也没卖掉……

    这位夫人真是,眼光独到,独树一格。

    杜清沅原本觉得三百两绰绰有余,没想到一眨眼就花掉了一百两。

    这可是一百两诶!

    要在苏州,够她和阿娘花个三四年了……

    “夫人,接下来您打算去哪逛?”季管事付完钱,拿着包好的首饰盒跟上来。

    “嗯……你知道哪里有卖名家字画吗?我想买一幅杜之蘅的画。”

    “有的,前头右拐就有一家专收古玩字画的当铺,里面有许多过了当期的名家字画,又重新拿出来卖。”

    杜清沅打起精神,迈步往当铺走去,一路想着这次要多少银子。

    还剩二百两,应当够用吧?

    嗯,应该吧……她也不能很肯定。因为一路逛下来,她发现这条街简直像是金镶玉砌的,每一家商户都贵得吓人,偏偏里头的客官都像不差钱的大冤种,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掏腰包买下。

    今日若不是有季管事跟着,她肯定以为这些店都是店大欺客,调头就走了。

    到了当铺门口,杜清沅撩起门帘进去,一楼的伙计正在查验别人送来典当的古玩,见有人进来,停下来问:“客官您是来当货还是买货?”

    “我想买画,杜之蘅的画有吗?”

    一听冲着名家杜之蘅来的,伙计明白是笔大生意,引着杜清沅一行人往二楼去。

    二楼是清静的雅间,当铺掌柜命人看茶,迎上来问:“这位夫人,您是想买杜之蘅的画吗?”

    “是的,我想买他的‘踏雪寻梅’。”

    掌柜露出为难神色,他手上没有“踏雪寻梅”,只有杜之蘅另一名作“鹤之春”。

    杜清沅听完犹豫了一下,她不懂字画,也不知换一幅是否拿得出手。

    季管事适时劝道:“这‘踏雪寻梅’在市面上许久未见,兴许已被藏家收入囊中。名家字画本就是可遇不可求,能遇上全凭缘分。‘鹤之春’亦是不输的名作。”

    掌柜的也趁机递话:“确实如此,我这画也是前些时日从藏家手里收来的,出了我这门,上别的地方有钱也难买着。”

    杜清沅咬咬牙,下定决心就它了:“多少钱?”

    “不贵,六百两银子。”

    六百两。

    杜清沅心中毫无波澜。

    她现在听到离谱的高价已经不会觉得是自己幻听了。

    今日下来,她对“实惠”、“不贵”、“价钱公道”这些话也有了新的认识。

    沉默了一会儿,杜清沅摇摇头:“算了,还是留给有缘人吧。”

    她转身欲走,季管事追上来,低声劝道:“夫人若是中意,可以买下来,银钱不是问题。”

    “肖伯不是只给了你三百两吗?”

    “肖伯交代了,若有夫人特别中意的,超支一些也无妨,千金难买心头好。我身上有一千两银票,够您花的。”

    可这超支的也太多了吧,易潇他不会生气吗?

    杜清沅连忙摆手:“算了算了,若是主君晓得了,肯定不高兴的。”

    “您多虑了,肖伯的意思便是主君的意思,主君不会过问的。”

    真这样吗?杜清沅有些动摇了……叹口气,反正已经花了易潇不少银子,既然他也不在乎这点小钱,那便买吧。

    本来买这画也是为了让杜老爷消气,让他勿要计较易潇不陪她回门之事。

    谁惹的祸事谁买单,杜清沅想明白这一点,折回到当铺掌柜面前,豪气地在桌上一拍:

    “我买了!”

    眠冬和季管事捧着一堆东西,回到马车上。

    杜清沅坐在车厢中,手中捧着刚买回来价值不菲的“鹤之春”。

    她缓缓打开卷轴,上面只有一只孤鹤……春呢?

    好吧,她没看懂,她不是从小习字练书画的淑女千金,没有人教过她怎么看懂一幅画。

    她也不屑于知道。

    杜清沅合上画轴,让眠冬收到一边,再没闲心打开。

    她掀开车厢侧帘,偷望马车沿途经过的京城春景。

    路边的草木青绿,花枝繁盛,蝴蝶翩然隐现,春风吹皱一池春水,空中鸟雀鸣啼,水中鱼儿畅游……万物春生,无处不是春意盎然,许许生机。

    这样好的春光,最是酿春酒的好日子。

    春日得天时之利,温度适宜,水源纯净,在庄子上时,收成好的人家会拿出去岁的余粮,选在此时酿春酒。

    周莲心曾是酒户的女儿,有一手酿酒的好手艺,经她手酿出来的米酒,总要比旁人的口感醇厚些。每次她做了甜酒酿,全村的孩童都要过来讨口吃。

    杜清沅把阿娘的手艺学了十成十,早已把酿酒的法子烂熟于心,也成了喜欢品酒的馋虫。每逢尝到对胃的美酒佳酿,她总要在舌尖细细咂摸出酒的成分和年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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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马车一路往南,经崇文门驶出内城,向外城的易府驶去。

    京中钟鸣鼎食之家、世代簪缨之族多半居住在城北,也即繁华的内城当中。连杜家这样升迁回京的小官,也想法子在内城置办了宅院。

    然而易潇身为天子近臣,手握权柄,却把府邸选在离皇城稍远的外城,仿佛跟那帮世家贵戚的老旧势力划清界限。

    出了内城,沿街的商铺门头招牌都小了许多,明显不似内城当中豪商大户那般高雅贵气。附近的酒肆茶馆装饰简陋,从店内摆摊到屋外,显得平易近人许多。还有不少沿街叫卖的小商贩,人声嘈杂,更有一种平民的烟火气息。

    “新酿的米酒,十文钱一碗,快来尝尝咯——”

    街边的叫卖声入耳,杜清沅心动了一下,吃不起春风楼还吃不起路边小酒肆吗?

    她当即撩起帘子,让季管事停了马,邀他和眠冬一起下来小酌两碗米酒。

    季管事面露惊讶,没见过高门女眷竟然会想坐在路边小摊上饮酒。

    虽然本朝没有女眷不能抛头露面的说法,但是寻常贵妇千金定然不会干出这等当垆买酒的事儿来,她们自当是坐在如春风楼般高雅上流的酒楼雅座中,饮酒对诗赏花看景,怎么会肯同布衣百姓坐在一块儿,用缺口的破碗喝酒?

    杜清沅见季管事讶然不语,以为他是怕喝酒误事,挥挥手叫他放宽心:“米酒不醉人的,小酌两碗不妨事。难为你们陪我逛了几个时辰,坐下来歇歇脚吧。”

    话说到这份上,也不好再推辞。季管事和眠冬跟着杜清沅,在一家支着小摊的酒肆门前坐下。

    “小二,来六碗……”

    话没说完,眠冬忙摆手:“太多了,夫人,我要一碗便够了。”

    季管事也附和:“我也要一碗便足以。”

    “好吧,那先上三碗米酒吧……再来几叠小菜!”杜清沅也不好意思一人喝两碗了,显得她多大瘾似的。

    这儿的价格才叫真实惠,杜清沅想起自己在苏州摆摊卖米酒时,也是十文一碗,感觉这个价格喝着才舒坦。

    三碗酒端上来,她笑眯眯对季管事客气道:“方才花了许多银子,都是易府的钱。这顿我来请,一点心意,算是多谢你陪我采买,真是有劳了。”

    季管事不敢托大,谦虚陪笑:“夫人言重了,分内之事,不敢当不敢当,多谢夫人体恤,季某恭敬不如从命。”说完,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杜清沅亦端起碗,跟眠冬手中的酒碗碰了一下,爽利地笑:“干了!”

    她闷头饮了一大口,酒到舌根处她皱眉,想吐出来又忍下,差点儿呛着。

    “咳咳…”杜清沅咽下酒,还是轻咳了几声。

    眠冬忙抚着她的背顺气:“夫人别喝太急,这酒味儿挺重,容易呛着……”

    ?

    杜清沅止住咳嗽,一脸震惊疑惑:“这酒味……重吗?”

    明明掺了水,酒味都淡了不少,酒味不纯有杂味,她一入口就品出来了,所以皱着眉想吐掉。

    眠冬实诚地点头:“这家米酒算酒味挺重的了,后头那条街上卖的米酒,比这家的酒味还寡淡些。”

    杜清沅沉默了,不知做何表情。

    原来不止一家酒肆掺水卖啊,这家居然还算是良心的?

    季管事没留神细听杜清沅和眠冬谈论什么,眼神不时往对面茶馆二楼瞟去。

    茶馆二楼凭栏处立着一个肩背挺直的身影,身着玄青色暗纹的飞鱼服,腰间挂着把重铁长刀,一只手抚在刀鞘处,气势沉沉。再往上是一张窥不出喜怒的脸,剑眉星目,英武十足。

    …是易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