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漾的故事还要再精修,待会儿看。]
家长会开始后,陈燃嘱咐班长将所有学生带离。
外面阳光毒辣,懒得再跑一趟宿舍,又没有其他地方可去,谈珞珞索性拉着吴漾去小楼梯休息,荫凉重些,人也少。
结果转眼就撞见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好家伙,全员共脑。
各自面面相觑半晌,谈珞珞怔愣会儿忽地笑开。
往里挪挪屁股,孟初拍拍身边的位置招呼她们,“站着干嘛,过来坐。”
谈珞珞正要坐去两人中间,屁股还没挨上便被孟初没良心地推开。
布娃娃似地被她来回摆弄,谈珞珞撇嘴质问道:“干嘛?反悔不让坐啊?”
“你去那边,漾姐坐我旁边,”瞧着两人调换过的位置,孟初满意点点头,“坐吧。”
下巴抵在吴漾肩头,谈珞珞盯着她不乐意地追问,“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
孟初也使劲往吴漾身边凑了凑,递去个满是嫌弃的眼神,“你能给我讲题吗?”
“为什么不能?”谈珞珞不服气,隔着吴漾俯身去夺她题目,“给我看看。”
被她们你推我搡差点挤成肉夹馍里的肉饼,三个人拢作一团热得要命,吴漾挣扎着伸出胳膊,按住两颗脑袋径直朝外推。
她撑住额角,好笑地扫视而过,“要不你俩坐一起呢?”
双方登时顿住,乖乖坐好,收手不闹了。
“题给我,”一人一个脑瓜嘣弹过去,吴漾从孟初手中接过习题册,“早这样不就好了,抢什么?”
边读题边提取重要信息,差不多有个大概思路,她拎笔准备从头开始给孟初捋过程。
张开口将将要讲,吴漾突然停住,扭头看向谈珞珞,“你要不要试试?”
压轴函数题——考试中她从未期待过能够完整写完的题目、解出第一小问就算胜利的题目,谈珞珞抬手蹭下鼻尖,抱住她胳膊撒娇,“我胡说行,题可不行,别为难我啦。”
低眼揪人耳朵扯了扯,吴漾十分怀疑她只顾着风花雪月,倒把正事忘得一干二净,“你暑假都学什么呢。”
别的随便,唯独这件事她不想被误会,坐直身严肃声明:“我有认真学。”
她难得将神色里含有的嘻嘻哈哈收得半点不剩,被那双黑亮的眼睛直勾勾注视着,吴漾也正色听她说。
话音停,谈珞珞盯着吴漾端正的神情好一会儿,她忽而咧嘴露出个大大的笑,又开始不正经。
“有认真学,但底子在那,也不能一口吃成胖子啊,”她自有她的道理,讲得一套儿一套儿的,“当然要由简入难慢慢提升难度。”
吴漾:“……”
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情意绵绵紧扣住她十指,谈珞珞自顾自继续圆话,“哪有上来就挑战金字塔顶层的,是吧?”
语塞半晌,吴漾头疼地甩开她手,撇开脸不再理会人,小声咕哝,“全是理。”
说不过便罢,她还躲不过嘛。
“孟初,来听题。”
“啊?”孟同学看热闹看得正起劲儿呢,乐津津的,就差手里那捧瓜子,乍然被叫到名字有些没反应过来。
吴漾啧了声,简直一颗脑袋两个大,她揉着太阳穴深深叹口气,简直要绝望,“啊什么啊,听题。”
“嗯呢嗯呢。”孟初表情瞬间一变,狗腿地给人又是捶背又是捏肩。
“少做些没用的,”耸肩避开她动作,吴漾强行把人老老实实按回去,佯装凶巴巴地提醒,“仔细听。”
语毕,各自安静下来,谈珞珞靠着人肩膀蹭课,孟初一本正经地拿出本子准备随时记录知识点。
终于能够安心讲题,吴漾倍感欣慰,“由题(1)可知a=1,解出两个函数表达式观察他们各自的单调性与之间的交点……”
起初还能跟个囫囵,之后越听越迷糊,谈珞珞初次住校并不算适应,这两天没怎么睡好,听不懂题更是直犯困,靠着吴漾眼皮打架打得难舍难分。
“读题,我们可以把1作为临界点假设b的取值,可以得到共有三种情况,第一种情况是……”
强撑着精神多学两步,但谈珞珞终究没抵住困意,她正打算彻底放弃一睡不起呢,就听吴漾没了声音。
“嗯?讲完了?”她晃晃脑袋尽力把瞌睡虫赶走,揉把脸清醒几分,“好快啊,题很简单么?”
“不是,”眉头紧锁着,吴漾注意力刚尽数放于题目,她撩起眼皮方才察觉谈珞珞已困得泪眼婆娑,“有这么困?”
顺口一问而已,吴漾并没有要人回复,心神重新投放于题目上,手下的笔飞速演算未曾停下,“没讲完,这题和平时做得有点儿区别,好像不太对。”
草稿纸整个写满,思绪仍是混乱,吴漾止住动作,望着密密麻麻的公式发呆。
每当她做题进入瓶颈期就要放空大脑休息好久,谈珞珞贴心地为她提供头部按摩服务,“解题也是需要灵感的,歇会儿啦。”
孟初也相当想得开,点头附和说:“哎,你都解不出来的题我浪费那时间没意义,就这样吧。”
可惜胜负欲一旦被激起,倔劲儿上来,十头驴也拉不回她。
“再等等,”四处环视圈,吴漾视线落在更高层的楼梯那,“段烨,过来帮个忙吗?”
下意识随着吴漾的动作抬脸望去,定睛的刹那凑巧和倚靠于楼梯扶手的那人对上视线,谈珞珞冲他展开个笑。
眼皮细微颤了下,段烨和人错开目光,比划个OK随即行至吴漾身边。
谈珞珞主动起身让出位置给他,自己跑去近墙那侧坐好。
适才并未发现,她掀眼看时方察觉这里正对与代劲谈话的地方。
以他的名字为中心点,谈珞珞思维发散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在大脑中过掉一遍。
脑海画面不灭,耳边响起吴漾与段烨商讨题目的声音。
他俩音量都放得轻,一应一和间像极催眠二重奏,对意识正处在混沌边缘的缺觉人士造成极大的杀伤力,谈珞珞直接倒头睡得昏天暗地。
*
再次清醒时,家长会已然结束。
谈珞珞尚未醒困,迷迷糊糊间就被吴漾带回了教室。
舒宁与吴尔清话别后,转眼就见等在旁边的谈珞珞眼周泛着薄薄一层红,兔子似的。
她伸手碰了碰,有些心疼,“在学校是不是睡不好觉?”
揉揉眼睛努力醒神,谈珞珞打个哈欠摇头否认,“没有,刚刚吴漾讲数学题呢,我很难不困啊。”
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她反去问:“家长会都讲些什么啊?”
谈毅和舒宁同为科研工作者,性子却大相径庭。
陈燃讲话时,舒宁分心得厉害,谈毅却是个细致的,他边儿回忆边儿给谈珞珞简单复述了遍。
话音落,舒宁紧接着概述,“总归就是要及时关注到你们这群小孩子的心理健康嘛。”
没有提到有关成绩的事情就好,谈珞珞放下心,她这才有了闲情逸致去关心父母成谜的行踪。
“你们突然回来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呀?”
“别提了,”说到这舒宁就郁闷,她忍不住吐槽,“项目好不容易告一段落,我们买好回程的票,也已经和你哥联系好时间,准备回家带你们去旅游,谁知道临行前倒霉撞上沙尘天气。”
“推迟几天就推迟吧,好不容易等天气好点儿,研究设备又在那节骨眼上出现问题,”她长出口气,“一拖再拖,结果连你开学都没赶上。”
打开记忆闸门,从前未曾留意的细节此时此刻方才被施加上意义,谈珂所有古怪行径的背后原是种浪漫的诠释。
“啊,我说谈珂有时抱着手机奇奇怪怪的,原来是在和你们聊天,”轻轻笑了声,谈珞珞眼底滑过狡黠,“我还以为是自己马上要有嫂子呢。”
想到些什么,谈毅略微挑眉,“那也不一定就没有。”
你要说这她可不困了,谈珞珞兴奋地八卦,“真的真的啊?我哥真有情况?”
到底还有点儿父爱的光辉在身上,谈毅并未把儿子卖得彻底,只稍微透露些细枝末节,之后任由妻女如何盘问也不再多言。
和父母把学校里里外外逛了个严实,铃声响彻校园,吹响离别的号。
不知不觉间已日薄西山,谈珞珞将人送至校门前,抱着舒宁的腰迟迟不肯撒手。
她后悔,“早知道你们会回来,我就不申请住宿了。”
五指从发顶滑至发尾,舒宁一下接一下将她头发捋顺,弯着眼宽慰,“没关系呀,没有住过宿舍的高中不是一个完整的高中。”
谈毅温和地看着她们,“这次假期挺长的,我们能待住一段时间,别担心。”
应承声,舒宁又加酬加码,“等你大休,我们一家人出去玩好不好?”
“妈妈,我可是高三生,”埋在怀里的人终于有了动静,谈珞珞微仰着脸,露出双忍不住笑的眼睛,“你们是不是太溺爱我了?”
校门前人来人往,一直拥抱着还挺怪异的,她后撤开些距离,对自家姑娘的话倒是不以为意,“高三又怎样?高三就不要生活啦?”
谈珞珞觉得她竟然还没被宠坏,可真是个奇迹。
哦不,还要感谢谈珂时不时的发作,勉强压制住她不安分的奇思妙想。
那倒也不能只玩不学,谈毅欲言又止,最后只说:“还是要尽力而为,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就行。”
“……”该说不说,她现下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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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太没压力了。
羞愧两秒,谈珞珞暗下决心之后要努力努力再努力。
“还好不用回家住,”她捂住有些发烫的脸,煞有介事地感叹,“不然你们闺女说不定真要和本科说拜拜。”
舒宁搂着谈毅腰,靠在他怀里灿烂地笑,“我和你爸这么聪明,你能差到哪?”
措不及防被塞了满嘴的狗粮,谈珞珞咂巴咂巴嘴,嘿嘿乐道:“指不定要在我这基因突变。”
“你就变吧,”用力捏下她鼻尖以示惩戒,校门口人流逐渐稀疏,时间大概率已经不早,舒宁摆摆手,“回去吧,我们先走了,在学校如果有事记得随时联系家里。”
谈珞珞扬唇笑,“放心吧。”
绚烂夕阳间,他们紧牵着彼此的手于人群中穿梭,偶尔会回头来看,但他们两个视力都算优秀,谈珞珞确信他们看不见自己眼底难以宣泄的不舍。
良久,她弯出个笑,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全是消耗不掉的劲儿,兴冲冲飞回教学楼。
*
“你妈妈临走之前又和我提起同桌的问题。”
双眸藏于冰凉镜片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面前人的反应,她低着脖颈板正站那儿,垂在校服裤侧的五指紧攥住裤缝,抿唇不声不语。
“开学时我说帮你调换位置,你是明确拒绝过的,”感受到她的紧张,陈燃放软语气,接着试探,“可以告诉我,你现在的想法是什么吗,吴漾?”
“我……”想到分别前的争吵,吴漾窒息得厉害,她不想换、想拒绝,可吴尔清最后的眼神仿佛在反复鞭笞着她,最后她也只能说出句,“我不知道。”
平日稳重又乖巧的人却近乎要崩溃,陈燃稍蹙眉心,不知道她身上到底何事,只能逮着仅有的信息慢慢询问,
“深呼吸,别紧张,不知道便不知道吧,我们问些其他的,”沉吟数秒,陈燃换个问法,“谈珞珞容易影响你的上课效率,你是这样认为的吗?”
这次吴漾并未犹豫,利落地摇摇头。
“谈珞珞有时会领你一起违纪,是真是假?”
“假,如果是我不想做的事,她怎么可能劝得动我。”
“你经常消耗精力辅导谈珞珞,导致自己——”
没等陈燃问完,她直接否认。
久到……她几乎快要忘记原来她曾是那样幸福的一个孩子。
吴漾的父亲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人民警察。
但也许是职业赋予他的责任感,让他意外丧命于一桩抢劫案中。
本不该他管的,可他偏偏就那么冲了上去,刀尖撞在皮肉上,扑哧一声,便是永别。
小吴漾始终不明白,她和妈妈进去服装店之前爸爸还好好的站在那,为什么等她们出来,爸爸就躺下了呢?
血流了好多啊,沾满了她的公主裙,也沾满了爸爸口中妈妈玉般的双手。
“爸爸,我新买的裙子,好漂亮。”
“你起来看看我呀。”
“你不要躺在地上,我的裙子都脏了……”
小吴漾不知道何为死亡,只知道喧嚣的人群、刺鼻的柏油、会唱歌的白色的很大很大的车,和她被弄脏的漂亮裙子。
任尔清本是孤儿院出身,整个人冷漠又固执,是吴培雄给了她第二次生命,让她真正地感受到烟火气蕴藏的温馨熨帖。
被吴培雄软磨硬泡七八年,再冷的心也该化了。
任尔清是个不给自己留退路的,心甘情愿冠上吴培雄的姓,嫁作他妻。
可惜啊,吴培雄这一走也带走了吴尔清心中最后一片松软的土地。
她重新捡起这些年被吴培雄宠着而失去的斗志,一心扑在职场上,她不能让自己和女儿过得比以往差,不允许自己被他人看笑话。
遭遇的种种不公、背叛,她把牙咬碎了往肚子里咽,将自己武装成无坚不摧的样子。
吴尔清自己吃了学历的亏,苦了好久,她不愿让自己女儿经历相同的悲剧,所以对吴漾严格要求,不允许吴漾的成绩有一丝一毫的污点。
吴漾也在一夕之间长大很多,她明白母亲的不易,按部就班地一股脑啃书。
偶尔夜深人静时她才会想起曾经的童言稚语。
吴培雄抱着自家小公主问:“漾漾长大了想做什么呀?”
“我要成为一个小画家!”小吴漾骄傲地举起自己的作品。
吴尔清会在旁边笑眯眯地泼他俩冷水:“画成这样怎么当画家啊,妈妈给你报个班。”
直到图书馆遇见沈糖谈珞珞。
她们让她看到原来生活中除了学习还可以有如此多美好的事情,她被重新拽回人间,世界大块铺开鲜活的色彩。
可现在她在说:“漾漾啊,不如我们分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