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醒醒!”
世界开始旋转,温飞雪陡然惊醒。
一睁眼,就是他徒儿温飞雪焦急的脸。
温飞雪随手给他扔了个保护结界,坐在杂乱的草地上揉着额角,兀自出神。
等他彻底从幻境中脱离,陆言卿看他的眼神已经从关切转变成无语。
温飞雪也没解陆言卿的结界,就那么隔着结界拍了拍他的脑袋:“为师这是为了你好。这幻境连为师也着了道,如果不是你喊,说不定为师就栽里面了。这次对手不可小觑,为师缓神的这段时间,总要保护好你。”
听见他师尊这么跳脱的性子都着了道,甚至还需要坐在原地缓一会儿才能回神,陆言卿都顾不得生他师尊把他关在结界里的气了,只是急切问道:“师尊,你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啊?”语气里的好奇都要溢出来了。
“没什么。一些……童年旧事。”温飞雪说得很慢,似乎在斟酌措辞。
陆言卿还想再问,温飞雪却不欲多言。转而问道:“你呢,你看到了什么?”
陆言卿听了问话,迟疑地回答:“我记不太清了。好像都是一些片段,有的熟悉,有的却陌生,有拜师大会,有你,还有……”
还有和现在不太一样的洛隐门,有满峰令人心醉的娇软桃花,有逐水而下的桃花瓣,有微风过时漫山飘零的桃花雨,还有一个一袭粉衣的男子在桃花树下舞剑,身姿凌厉。
还有……还有一个紫衣猎猎的身影,控制着劫雷,在天空中拼凑出几个模糊的大字……
这些画面是什么?
难不成幻境出错了?
还是因为他喜欢桃花,幻境为他刻意编织的?
对了,一定是这样。
既然叫幻境,自然不全都是真实的。
但为什么会有紫衣男子和劫雷?
这有什么吸引他的吗?
之前醒来时因为见到昏迷不醒的师尊而被抛之脑后的问题重新浮现在心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温飞雪瞅着他摇头晃脑的样子,出声宽慰:“想不起来就不想了,过好现在才是最重要的。”
陆言卿暂时压下了脑子里纷乱的想法,应了声好。
小院中,一身白衣的男子轻佻地挑起女子的下巴,在他耳边低语,声音粘腻,嘶嘶如毒蛇吐信:
“羲儿,你师弟是化神期吧,也算是世间难得一见的高手了。不知道你的师弟,可不可以出类拔萃到战胜本尊这个大乘期呢?”
男子的领口和衣摆,赫然绣着几株妖艳的彼岸花。
武羲垂着头,露出白皙的脖颈:“……我知道该怎么说,不用费心思威胁我。”
袅袅的丝竹声重新飘散入耳,却不知为何,带上了一丝催促和颤抖。
天色已经彻底暗沉下来,小院幽微的烛火成了孤岛上唯一的光源。
斑驳的树影洒落在地,激起泠泠的回声。
奇花生出毒刺,异草挥舞利爪。
阴冷的风缠绕过裸露的肌肤,两人微弱的呼吸与心跳在岑寂的空气里犹如惊雷,清晰可闻。
……危机四伏。
温飞雪骤然冷下神情,牵着陆言卿的手,带他走到了院墙边。
随即往他身上丢了个隐身诀:“你在这里呆着,别动也别出声。为师先去看看。若有不对,我带着你师姐,我们仨赶紧跑!”
陆言卿乖乖点了点头,紧紧地贴在墙上,尽己所能地不发出一点声响。
温飞雪这才稍稍放下心,蹑手蹑脚地从院门溜了进去。
一刻钟后。
素来清正的素尘仙尊正趴在人家的墙头,偷偷摸摸地朝里面张望。
穿着深紫色衣衫的女子腰肢纤细,柔嫩如脂的肌肤欺霜赛雪,长长的墨发披散在地,五官美艳,不可方物。一双狐狸眼上挑,眼波流转,顾盼生姿。
白皙的手臂半抱着琵琶,修尖的指尖在弦上拨动,看向对面的白衣男子时,眼里似乎盛着满溢的柔情。
这女子不是他师姐又是谁?!
温飞雪对着白衣男子捏紧了拳头,恨不得把那人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他竟敢,竟敢,竟敢对他师姐做出如此下作之事!!!
他师姐是那般高傲洒脱,如凤凰般耀眼的人啊……
如今却硬生生被人折断羽翼,散尽一身光芒,关在华丽的黄金笼里,成了媚主求宠的百灵,供人玩乐。
他怎么敢的,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这样对待她?!
他要杀了他,他要杀了他!!!
温飞雪把骨节捏得咯咯作响,几乎调动了全部的意志力,才堪堪忍住没有直接冲上去,手刃了这个禽兽。
饶是如此,他还是被气得眼前发黑,差点从墙头上滑落下去。
灯光映不全一旁的白衣男子,晦暗不明的神情被主人隐藏在阴影里,只余下一派温和多情。
男子淡色的嘴唇开合,声音清淡:“阁下未经允许,擅自偷窥别人家的私事,是否有些不妥?”
怎么,还得知会你一声再偷窥啊。
温飞雪被发现,索性也不再继续躲着,手臂一撑,翻身下墙,拿着紫霄护在了他师姐面前。
“那阁下私自绑架我洛隐门大师姐,是否更为不妥?”
冷冷的语调中隐含着滔天的怒气,像一支搭在绷紧了的弦上的弓箭,似乎下一刻就会爆发。
“我与夫人两情相悦,如今种种只是情趣。素尘仙尊怎么能血口喷人呢?”
男子的眼珠转了转,从温飞雪身上挪开,重新落在金笼中的女子身上,含笑开口:“我说的对吗,夫人?”
语气里的威胁肆无忌惮。
烛火倏然跳动,光影摇曳在那张温润如玉的脸颊之上,显出几分狰狞。恍惚间,竟然像一只披着人皮的恶魔。
“本姑娘又不是脑子出了问题,怎么会与你这种变态两情相悦?”出乎白衣男子预料,武羲冷嗤一声,毫不犹豫地说出了与约定相违背的回答,妩媚的狐狸眼中竟然渗出些许莫名其妙的怜悯。
白衣男子脸上无懈可击的面具出现一丝裂缝,语调愈发低沉下去:“羲儿,你师弟果真出类拔萃,天资过人。这通身的气势,竟似乎把我这个大乘期都压了下去。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尾音被刻意拉长,威胁更甚。
如果听不到满意的回答,恶魔将不再耐于披着清丽的人皮,遮掩丑恶的原形。
——他将露出獠牙。
温飞雪倏地看向他的领口,随即沉默不语。只是握着剑的手指紧了紧,复又松开。
一时间,剑拔弩张的三人形成一种微妙的氛围,周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寂静。
武羲眼里带了些赞同,点头:“你说的不错,我师弟的确能把你压下去。你能明白这一点,本姑娘很欣慰。那就赏你……”
说到这儿,武羲认认真真地想了想,说:“……那就赏你一具全尸吧。”
听她那语气,仿佛留全尸是什么莫大的恩赐似的。
白衣男子被气笑了:“羲儿,你对你这师弟还真是自信。”
他身为乐修,控制之术修真界鲜有人及。虽说剑修多半意志坚定更甚旁人,但就算是大乘期剑修,也有不少人在他手里栽了跟头,何况是这小小的化神期。
武羲却问了一个似乎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知道我师弟在洛隐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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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的是哪个峰头的峰主吗?”
白衣男子被她问得有些迷惑:“霆霓峰。但这有何干?”
武羲接着问:“你知道霆霓峰在洛隐门哪个位置吗?”
白衣男子的思维不知不觉地开始跟着她的问题走,老老实实地说:“不知道。”
“在主峰旁边,是本门最高峰。”武羲得意地回答,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就好像住在那里的人是她。
温飞雪无奈地看了眼他没心没肺的师姐,有点想扶额长叹。
“所以呢?”白衣男子不解,霆霓峰的位置有什么特殊的吗,最高又怎么了?
武羲:“……”
白炫耀了。这是个啥也不知道的乡巴佬。
武羲背过身
她武羲才不和空有修为,没有见识的乡巴佬说话。
丢份儿。
白衣男子看不到武羲,只好把目光怼在温飞雪身上,眼神里带着轻蔑和丝丝忌惮:“素尘仙尊呢。你觉得对上我,你能有几分胜算?”
温飞雪不像他师姐那般张扬,他不行,他谦虚。
所以他张嘴:“六成吧。”
白衣男子:“……”
口气倒是挺大。
就是不知道,这实力配不配得上他的狂妄?
“既然素尘仙尊不愿成全我们夫妇二人,那么在下斗胆,请教阁下高招。”
他一手抚上面前的古琴,手指轻轻拨动,铮铮琴音流泻,惑人心神。
白衣男子抬头,满意地看见温飞雪闭了眼,在原地晃了几晃。
童年的记忆再次涌入脑海,蒙着雾气,想要搅乱他的注意。
温飞雪皱着眉,神色间染上痛苦。
白衣男子手下不停,等着温飞雪在他的琴声中彻底丧失心神,将手中剑捅向自己。
……然后下一刻,他就看见温飞雪站直身体,重新睁开了眼,眼底一片清明。
白衣男子再次:“……”
“你的实力果然不容小觑。既能让本尊丧失片刻心神。果然不愧为大乘期高手。”
温飞雪说的是赞扬,但在白衣男子听来更像是讽刺。
他堂堂一个大乘期,竟然连一个化神期的小辈都制不住?!
岂有此理!
白衣男子暗自恼恨,指尖的灵力又多了几分。
琴声越发惑人,势不可挡地袭向温飞雪。
温飞雪清明的眼眸再度变得迷离,身体又开始在空中乱晃,除了握剑的手依旧有力,浑然是一副将要失神的模样。
武羲与白衣男子同为乐修,且天赋还要比他高上不知多少,自然是不会被琴声蛊惑。
同样的,也没有人能比她更清楚,白衣男子这琴声的威力。
但她看向白衣男子的眼神,却变得越发的怜悯。
白衣男子无暇他顾,一心只想让温飞雪变成任他操作的傀儡。
拨动琴弦的速度再度加快,伴随着他温和的嗓音:“都是你害死了他们,你该死。杀了自己为他们谢罪,杀了自己。举起剑,杀了自己……”
温飞雪身体缓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武羲的目光也越来越古怪。
白衣男子跳出最后一个音,温飞雪紧闭的双眸骤然睁开,眼神涣散,不是被控制了心神又是什么?
温飞雪缓缓抬起剑。
见他这副模样,白衣男子勾唇一笑,略显激动地等着这所谓有六成胜算的素尘仙尊用自己的配剑了结自己的生命。
温飞雪双唇开合,呢喃出声:“……是我害死了他们,我该死,我该赎罪,我要带着手刃他们的仇人一起死!”
温飞雪骤然暴起,狠狠刺向对面的白衣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