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棺木悬停于院中,并未被凿入棺钉,只是在四周贴上了土黄的符纸,其上有朱砂画成的怪异图案。而棺盖之上,更是画着一个极大的符样,占满了整张棺盖。鲜红之色绘于如墨漆黑之中,张牙舞爪般十分瘆人。
有道士模样的人手执一把桃木长剑,嘴中念念有词,围在棺材之前做道场。
沈知乐在闻到那呛人的难闻气味时已然微微色变,在望及院中乱象之后,清秀的脸上更是露出一丝紧张之色来。“汤二爷,这是……”
汤权只苦笑,“想必汤府那夜之事大家也都听说了。那晚火本来就起得蹊跷,不少下人都在火中见过一个烧焦的鬼影。人人都忙着扑火,却不想仪官她……”
他叹了一口气,“实不相瞒,我们搜遍了全城,也未曾找到仪官的双手。尸身不全,无法下葬,恐生得家宅不宁。这才出此下策……”
林清如听他提到消失的双手,不由得问道:“那出现在现场的蚕茧呢?”
“还在汤府。”汤权一边命人去取,一边说道:“就是这个蚕茧,可把人害惨了。仪官尸身不全,本来欲以玉手代替,现行下葬也好,总比一直停在这里的强。
谁知阴阳先生说,若找不到仪官双手,那便是厉鬼所为,抢夺而去,只以茧代之,本就有李代桃僵之意,若是再以玉手替之,仪官更是会魂魄不宁,难以投胎转世。”
李代桃僵?厉鬼斩手供己之用,这个说法未免荒唐。
但这些摆成双手形状的白色蚕茧,实在是过于诡谲。凶手究竟意欲何为?
不过片刻功夫,下人捧着一玉质锦盒匆匆前来。只见那玉盒之上,亦有符纸固封其上,十分神秘的模样。
汤权指着那玉盒,“这就是那些蚕茧。”
林清如正欲伸手解开符纸,打开查看,却被他一把打断。他神色紧绷,面露不悦之意,“大人,还是先让大师看过再揭吧。”
他这般神态,倒是把那些阴阳先生看得比她们这些探案之人更为重要一般。
雪茶不屑地瘪了瘪嘴,“那还大老远叫我们来干嘛。让大师给他查汤小姐死因啊!”
林清如心下亦觉得奇怪,街头人人都说,县令是被汤家逼得无奈这才上请钦差。可既然汤家似乎十分惧怕鬼神传闻,倒像是认定此事为鬼神所为了。
真是如市井传闻那般,是汤家要求的请人探查吗?她疑惑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县令与文书。
或许是觉察到她们的不悦,尹川穹只能讪笑着打圆场,“大人见谅。汤家经历丧女之痛,难免有些疑神疑鬼。还请大人宽宏。”
只见一旁的大师拿着桃木剑指着那玉质锦盒,嘴中有喃喃念词,在一番手舞足蹈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揭开锦盒,“大人,请!”
不得不承认的是,汤家将这物证保存得极好。
玉盒之中,数枚蚕茧被摆放成人手十指,似乎还保持着凶案现场的模样。
“这蚕茧,我们是照原样放入盒中存放的。连每一枚蚕茧的位置也不曾改变。”汤权解释道:“先生说了,在找到仪官双手之前,这蚕茧轻易动不得,怕惊了仪官魂魄。”
虽是歪打正着,却也能完整地展现出当时这蚕茧的形态。
林清如细数一番,盒中总共二十枚蚕茧,其上都沾染着斑驳的血迹。那血色深陷蚕茧之中,一点点浸入渗透,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得深红黑暗,好似在丝线之中点染而出的斑斓色彩。
只是她始终想不明白,凶手为何会在现场放置蚕茧。她眼眸凝视于蚕茧之上,似是喃喃自语,“这蚕茧,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才会让凶手故意将其遗留在现场?
这是否代表了某种线索?或者是凶手的某种意图?
“这是赵家的蚕茧。”本是自言自语,却不想会听到汤权回答。
“赵家?”林清如面露疑惑,“是与汤小姐有过姻亲的那个赵家?”
汤权点点头,“赵家的蚕种天下独有,吐出来的丝细韧光莹,用其制绢可得轻纱朦胧,不失波光粼粼之感。”他一边向林清如解释道:“因此,这蚕茧也要比寻常蚕茧小些。”
林清如鲜见此物,倒是认不出来大小区别。听他这样说,倒是皱起了眉头,“天下独有?赵家产出的蚕茧出现在凶案现场,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
听她疑惑,汤权的目光只是望向了一旁沉默的潘辰茂。
见数道目光凝于自己之身,潘辰茂浑身一震,他面上露出有苦难言的神色来,“赵家偌大家业,上上下下能接触到此茧之人数不胜数,这也无从查起啊!”
“不对。”汤权打断了他,“此蚕种是赵家机密,能接触之人绝不会太多。除了赵家养蚕的老师傅,就剩下掌握着赵家大部分生意的五房了。”
一提到赵家,他显然是心有疑虑,并不像刚才那般,全然相信是厉鬼所为的模样。
这汤家的态度,倒是也隐约露出几分古怪之意。
这被摆成人手的蚕茧,倒是让赵家的嫌疑直线上升。
只是眼下除此蚕茧之外也并无其他线索。
林清如突然想起昨日酒客所说,赵家曾在义庄抢夺汤小姐尸身,两家还因此有了龃龉。
莫非是因为尸身有何异样,赵家这才意图抢夺而去?
林清如看着那并未被钉死的黑色棺木,阵阵腐臭难闻的气味散发而出,令人作呕。
于是她开口问道:“可有仵作验过汤小姐尸身?”
“不曾。”汤权摇摇头,“仪官死前有厉鬼作祟,死后又死状诡异。大师说府中怨气冲天,费了好些功夫才将其镇压。万不可再轻举妄动。只能仪官双手找到,这才可开馆完身,钉木下葬。”
林清如不知他为何这般相信鬼神之说,只凝眸看着汤权,“可否让我们开棺验尸。”
一听这话,汤权神色紧绷,脸上带着怀疑的神色,“大人,你能确定查出仪官的死因吗?”
“你这是何意?”他这般疑忌语气着实有些冒犯,林清如闻言皱起眉头。
“非我不相信大人能力。”汤权脸上怀疑之色不减,只是自顾自地解释道:“方才也说了,仪官尸身不可轻举妄动。如若开棺验尸不得线索,反倒是扰了仪官魂魄不安,可怎么好。”
他这话分明是不相信林清如一行人的能力。雪茶的烈火脾气再也按捺不住,怒目圆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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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着他,
“你这人好生奇怪!我们大人是奉皇上旨意前来查案,皇上都没说出什么不妥之处来,你却在此推三阻四,轻信鬼神之说。”
说着,她冷哼一声,“怎么?皇上信得我们大人,你汤二爷信不得?”
一定不尊皇权的帽子被她三言两句扣在汤权的脑袋上。汤权撇了撇嘴,压下脸上的不耐与疑虑,脸上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来,“大人误会。是我担心糊涂了。”
雪茶依旧不依不饶,只瞥他一眼,言语中满是阴阳怪气之意,
“知道汤二爷担心,否则也不会做下这么大一番道场。大人奉命前来,即使是大人要求直接开棺,谁又敢说个不字?不过是大人心善,念在你是苦主,顾着您的面子,这才问你一问。”
她斜眼扫过汤权,“这俗话说得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汤二爷如此畏惧鬼神之说,岂非是亏心事做得太多的缘故?”
她这话不知是哪里戳到了汤权的痛处,脸上只青一阵的红一阵,连连深吸好几口气,这才强自压下心中怒火。只冷冷一拂袖,
“开棺!”
一旁的潘辰茂与尹川穹看得连连咋舌。三大家族向来横行霸道,何曾见过有谁这般夹枪带棍地跟他们说话。
院中道士依旧是一番手舞足蹈的法事之后,棺木符纸被一一揭开,随着沉闷的响声,盛放着汤小姐的棺木被汤府下人缓缓推开。
众人只觉一股冲天的腥臭腐烂之气扑面而来,带着令人眩晕的作呕之感。
许多观望的下人早已忍受不住,纷纷跑出院中呕吐起来。就连那手舞足蹈的道士也面色难堪,哇地一声吐在了烧符纸用的火盆之中,将其全部扑灭。
余下之人的脸色也算不得太好,纷纷以手掩住口鼻,屏住呼吸,面色铁青。
容朔看向林清如,“我送姑娘的那块藏香呢?”
林清如木着脸,“没带。”
容朔苦笑一声,“那今日可有得苦头吃了。”
沈知乐的脸色最是难看,他摇摇欲坠地看着从黑棺中飞出来的蝇蚊,面如死灰地从小木箱中取出面纱递给几人。
他当年真不该跟着师父学这仵作手艺的!
只是眼下后悔也晚了,几人以布覆面,这才觉得呼吸顺畅稍许。只是仍不能完全隔绝那难闻气味,仿佛就萦绕在鼻尖之下,挥之不去。
林清如一步一步靠近那黑棺之前,在看到汤小姐腐坏的真容面前,饶是已经见过了那么多的尸骸,她依旧有头皮发麻脊背发凉之感。
汤小姐的衣衫极尽妍丽奢华,衣裙头钗皆是描龙绣凤、点金镶翠。
只是那精致靡费的衣衫却被泡在棺底的一层黑水之中,将这精美浸染得斑驳难看,如淤泥之中开出的艳红花朵,一同沾染上腐烂的气息。
那是人死后产生的尸水。
汤小姐的面容早已随着时间腐化,难以看出五官的痕迹。变得青黑的皮肉之间偶有暴露出来的森白骨骼,横亘其中。
似有密密麻麻的蛆虫蛹动其中,在皮肉之下,在黑水之中。
而在她那精美的衣袖之中,顺着手腕往下,有的只是一片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