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证据湮灭,人死身消,依旧是有办法的。
林清如想起那日在教坊司鸨母院中,沈知乐与捕快们挖出的那些累累白骨。她指着其中一副骨缝发黑的白骨,问沈知乐,“这是什么?”
沈知乐回答她,“大人,那是中毒而死才留有的痕迹。”
若是砒霜中毒,骨缝会有发黑的痕迹。
只要开棺,查看棺中白骨,一切尽可知晓。
正值此时,雪茶一行人回来了。那个疯癫老妪跟在她身后,浑浊的眼眸茫然地扫视着屋内,空洞无光。
然而在目光在看到潘辰茂之后,她的眼神陡然变得激动而剧烈,以苍老蜷曲的手指着他,口中因为激动而难以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从喉咙中挤出嗬嗬之声,浑身颤抖。
靠得近了,林清如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她的面颊。她并没有平日里远远看上去那么老,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只是发间青丝渐褪,染成一种萎败的灰。她瘦小的身躯因长期的佝偻而显得蜷缩,连走路似乎也摇摇晃晃。难怪在雾中好似游魂鬼魅。
说她糊涂,她能清晰地记得潘辰茂。
说她清醒,却又整日像幽魂一般在街上游荡。
被她突然一指,潘辰茂吓得当场站起身来。而后又想起自己身为堂堂知县有何可惧,于是硬着头皮迎上她的视线,又缓缓坐了下来。
林清如不知她的神志是否足以清醒,能够让她忆起当年之事。只是现在光凭一份口供的疑点,信息量是不够的。
她放轻了声音问道:“阿婆,你可还记得你儿子的名字?”
阿婆空洞的眼神在听到儿子的瞬间而凝出一些光芒,她那望向林清如的茫然眼眸中,似乎带上了些恳求的希冀。
“乔……康年……”
这是林清如第一次听到她正常地说话。仿佛是许久未曾说话一般,她的声音嘶哑而沉闷,好似裂帛之声。
见她似乎能听懂自己的话,林清如心下略松了口气。于是有问道:“当年你儿子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谁料这话竟像是触碰到什么开关一般,阿婆那混沌不堪的眼中顿时有大颗大颗泪珠滚落。她的眼神十分无助,“我儿……我儿……”
空洞的眼眸在眼眶之中茫然地转动,似乎是在努力回忆些什么。须臾之间,她的眼眸中瞬间有清明之色,像是想到了什么。
在这时候,她骤然迸发出剧烈的悲痛,对着林清如哭嚎出声,
“大人!我儿冤枉啊!”
那大颗滚落的泪珠,如同她心头泣血,字字血泪。
这话似乎抽空了她浑身所有的力气,她顿时委顿在地,
“我儿连鸡都不敢杀!怎么敢杀人啊!那是气话啊!那是气话啊!”
多年来积攒的情绪在这一刻骤然爆发,却不止以何种形式宣泄而出,她无助而焦急地拍打着公堂的石砖地面,一声一声沉闷的响,好似敲击人心。
这样的情绪来得猛烈而汹涌,林清如不忍打断。
直到看着她的眼泪逐渐汇聚成一滩水洼,林清如终于开口问道:“你是说,购买砒霜之时所说的要毒死赵轻舟之语,乃是乔康年的气话?”
她这才抬起头来,红着眼睛看林清如,“我早告诉他要谨言慎行!谨言慎行!可他非是不听!祸从口中,一句气话,白白丢了性命啊!”
她的眸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悔恨与愤怒交杂其中,掀起心中无限汹涌的哀意,
“大人!当年康年在药铺购买砒霜,是为了毒死家中老鼠啊!当年家中鼠患不绝,康年书籍字画被啃咬损坏严重!深受其害!这才购买砒霜以绝鼠患。
康年被赵家夺了功名,心中郁郁,愤懑不已,因此会有杀其泄愤的气话!绝非是他存了谋害之心啊!”
潘辰茂厉声截住她的话,“口说无凭!单凭你一人之言!如何可信?更何况乔康年还是你的亲儿子!”
“当年康年所买的砒霜全部用于家中鼠患!又何来多余砒霜毒害赵轻舟!”她并不畏惧潘辰茂突如其来的高声质问,而是用愤恨的眼神死死地盯住他的面庞,似要从那肥硕的脸上剜出两个洞来。
潘辰茂被她这充满恨意的眼神盯得无端浑身一抖,“你……你……”
他愣神结巴了许久,才想起来反驳她,“你说他没有砒霜!可他进入赵府之时怀中分明就揣着东西!”
“那是字画啊大人!”阿婆并不看他,而是对上林清如的视线,一边流泪一边说道:“赵轻舟喜好附庸风雅,可又不懂这些!这才让康年帮他购买,送去赵家!因为被夺功名之时,康年不远为他做这事儿了,这才起了争执啊大人!”
林清如却只是开口说道:“那柄柴刀呢?”
是在问她,也是在问潘辰茂。
而听到柴刀二字,阿婆神色更是激动起来,“大人!我家虽说贫苦,可康年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从来都没砍过柴用过刀!他连着柴刀在那里都不知道啊!
更何况,那柴刀我们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回事!那柄柴刀卷了刃,是早就丢在后院不用了的!根本就不知为何会染血啊大人!”
说着她愤恨的目光瞪着一旁潘辰茂。
还未等她再说些什么,潘辰茂被她这般目光一盯,反倒是先急眼了一般。当即拍案而起,“你看着我做什么!你这意思难不成还是别人陷害于你吗!”
林清如眼眸扫过他,语气冷淡而平静,“潘大人,又没说是你陷害,你急什么?”
潘辰茂一手趁着桌子,一手指着阿婆,满脸怒容,“大人休得听此疯妇胡言乱语!她早已神志不清!还曾意图攻击大人!大人岂可不信呈堂证供而轻信与疯癫泼妇!失了朝堂公正之心!”
“我没疯!”阿婆眼中滔天恨意席卷而过,“我从来就没疯!我不过是想为我儿讨个公道!是你们说我疯了!你们不许我递诉状!不许我告官府!把我叫做疯妇!”
说到激动之处,她喉中又发出了那种极力压制的嗬嗬之声。她的眼神好似一把尖锐利刃,试图洞穿潘辰茂的胸膛,“让我疯的是你们!是你们!”
从那份疑点颇多的口供,与阿婆口中的证词,林清如几乎有些确信,乔康年,是被冤枉的。
潘辰茂有发现他是冤枉的吗?
问题大概就在于那柄关键的、被认定为凶器的、刻有乔姓的染血柴刀之上。林清如几乎可以猜到。
乔康年不过是他们寻来的替死鬼罢了。这柄柴刀,不过是他们做实乔康年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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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铁证如山罢了。
为什么会找一个替死鬼?从潘辰茂的态度来看,他似乎并不知道真凶是谁。但他一定知道,乔康年是冤枉的。
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为了交差。
为了完成这个案子的完美收尾,随便薅来一个无辜之人坐实罪证,押送刑场。
然后,他就再也不会说话了。
也再没有人知道他是否冤枉。
那么,潘辰茂与司徒南,谁是主谋呢。
她不认为一个小小的苏阳知县,能左右古板自负的司徒南的意见。
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证实她的猜测。
她缓缓蹲下身去,平视着此刻仍流泪不止的阿婆,用极轻的声音说道:
“阿婆,你想不想,洗清你儿子的冤屈。”
阿婆的脸上有突如其来的震动之色,而后林清如在那眼神之中又看到了几分茫然的无助,她嗫嚅着解释,“大人……我并非有意要攻击你。你是上面来的大人,我知道。上次也是上面来的大人,定了我儿子的罪……”
如果无法从官府求得一个公道,那么就让她自己,来求得这个天理公道。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林清如并未怪罪她。
派手下带她回家,为她请来大夫。虽然这一切,并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的,至始至终,都只有公道二字。
然而她却问她,想不想要。
怎么可能不想呢!这是她三年来的夜不能寐辗转反侧,都心心念念之所求啊!
而潘辰茂神色震动,“大人!铁证如山在此!您还意欲何为啊!”
“铁证如山?”林清如冷冷地看着他,“开棺!”
一行人并无半分停留,径直前往赵府,只留得潘辰茂与尹川穹呆愣在原地,“你说她什么意思?”
尹川穹摇了摇头,“林大人不是为着汤家之案来的吗?怎么对赵家的事情这么计较?按理来说司徒大人也该是她的上司了,怎么一点情面都不留。”
“那谁知道呢。”潘辰茂神色十分难看,“我瞧着她像是想动真格的样子。当年本就是想着早点结案了事,好堵了赵家的嘴。
却不曾想这几年接二连三地出乱子。除了去年清净了一些,没想到今年汤小姐都死了。曲闻风死的时候我还有些不确定,结果汤仪官一死,那凶手必然是冲着当年之事复仇来的。若是再不将凶手揪出来,只怕下一个就是我了。”
说着说着,潘辰茂脸上露出惴惴的担忧之色,“再加上这三家之死,现场的线索就单将我一个人摘了出去,他们心中只怕是疑心于我已久了。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忙上奏让司徒大人回来擦屁.股。不曾想来的竟是这个林大人。难不成司徒大人没给她嘱咐过?”
尹川穹脸上也有些不太好看,却还抱着一丝希望,像是在安慰潘辰茂,“或许林大人……是为了查出真凶才查及当年赵家之事。即使查出乔康年并非真凶,也会顾着司徒大人的面子吧……毕竟……那可是她的顶头上司啊……”
潘辰茂心神不定地点点头,“但愿如此吧。”
还未等他跟上林清如的脚步,就有衙役来传,
“大人,京城又有人来了。似乎……是有话对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