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知来者之可追
    翌日,两兄弟又起了个早,一路向西。

    将诸葛亮送至黄氏别苑,黄承彦得知后,竟背着鱼篓随诸葛巡离开了。

    “子谦呐,午间来庄上吃鱼,如何?”

    诸葛巡玩笑道:“那得看黄老能不能钓上了。”

    黄承彦呵呵直笑:“能钓上,能钓上。”

    诸葛亮一回生,两回熟,埋头直奔工坊,猛一抬头,便瞧见工坊前一道倩影伫立,浅浅笑着。

    太阳刚升不久,枯黄的草甸上,寒霜化作冰露,晶莹一片。

    和煦的阳光打在少女微黄的头发上,反炫出一缕别样的橘光,像是冬日里的一把暖炬。

    诸葛亮呼出一口白气,藏在袖中的双手搓了搓,以驱散寒意。

    “诸葛君,你来啦!”银铃般的招呼声传来。

    诸葛亮走到跟前,只是点点头,想好的招呼也没来得及打,黄月英便率先入工坊了。

    诸葛亮心头自语:黄姑娘,我来了。

    然后甩甩木讷的脑袋,颇为嫌弃自己,平日里会友时的洒脱与不羁呢?

    诸葛巡来到田间,先是命孙家兄弟将预留田的蔬菜全部清理,收获的菜就拿去分给牛山村的百姓。

    紧接的二三月份,就要撒播谷籽,准备育秧了。

    汉代的种稻方式还是直播,也就是把谷籽直接洒在水田里,任其生长,然后看天吃饭,以诸葛巡的眼光看,这种方式十分不科学。

    想要增收增产,都不需要优选杂交这么高深的技术,仅仅是改进耕作方式,就能使产量翻着番提升。

    孙和一边劳作,一边疑惑:“东家,稻秧都播在这里,是不是太密了?”

    “无妨,本来就是要移栽进水田的。”

    孙贵一脸懵逼地望了眼延伸到视线尽头的麦浪,水田?

    诸葛巡看着两兄弟,揣摩着他们能听懂自己的解释吗?

    “稻谷发芽需要水份,所以需要浸泡,但新芽生长,更依赖呼吸作用来消化稻谷中养分,所以疏松透气的土壤更适合,若是水田直播,会令稻秧先天不良。”

    孙和尝试理解,然后大脑过载了,连手头动作也停了下来。

    诸葛巡继续解释,“最重要的是,稻秧在苗圃生长,与冬麦并不冲突,等到五月冬麦收割之后,再进行整田插秧,秧苗茁壮,生长很快,八月即可收割,收割之后,恰好赶上冬麦播种。”

    这回,孙和似乎听懂了,而且一副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般,似乎他长久以来的困惑,终于得到了解答,而且这个解答,颠覆了他以往的认知。

    孙和忽觉汗毛倒竖,猛地打了一个寒颤,丢下锄头,跑到一旁小解去了。

    “东家,你真厉害,把我哥说尿了。”孙贵在一旁傻笑。

    “难道我说的,你就真一点没听进去?”

    “啊?东家不是在和我哥说话吗?”

    “行吧,你自己忙吧。”

    “好嘞。”孙贵说着埋头平土。

    诸葛巡有些无奈,还好嘞。

    到了午后,也没见黄承彦派人来招呼,多半是一条鱼没钓上。

    不过诸葛巡发现,在田道旁几人经常乘凉的那颗树下,立着一道身影,一直看向自己这里。

    是什么人呢?这么冷的天,不出来晒太阳,站树下作甚?

    诸葛巡好奇地走过去。

    只见那人一身灰蓝袍服,约三四十多岁,面容坚毅,头发束得齐整,须髯捋得笔直,显然是精心打理的,走到近时,才看出那身灰蓝,是蓝色褪的。

    一位穷不随性,贫不改志的文士形象在诸葛巡心中悄然树立。

    诸葛巡正欲见礼,却被对方抢了先。

    “阁下可是诸葛先生?”

    诸葛巡拱手还礼,“正是在下。”

    “在下韩嵩,字德高,家父乃是牛山村里长。”

    “是韩里正之子,失敬,诸葛巡,字子谦。”

    韩嵩说着从袖中翻出一串铜钱,“此钱乃先生所赠,家父托我归还先生,家父言先生所为是襄助乡里,他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乃是有幸。”

    诸葛巡果决的摆出一手,拒绝道:“些许钱财,何足道哉,劳者有得,天经地义!”

    “这……”韩嵩无力反驳,换了个语气,“先生大义,嵩佩服!”

    看对方欲言又止的模样,诸葛巡仰头看了眼太阳,确认自己站在树荫外,“德高兄此来,不是只为还钱吧。”

    “说来惭愧,嵩本南阳人,因黄巾张曼成之乱,举家避祸襄阳,终日寄托山水,以郦西山为家,昨夜家父训话,令我效仿先生德行,做些造福乡里之事,只是……”

    诸葛巡微微一笑,说道:“德高兄但说无妨。”

    “只是嵩近些年只好游山玩水,夸谈安邦定国之策,疏于真才实学,日渐自惭形秽,故来请教先生。”

    诸葛巡打量着眼前这个谦卑又诚恳的人,心中琢磨着……

    夸夸其谈的人,肯定不是这种画风,能随意谈论安邦定国之策,起码是石广元孟公威之流,这把年纪隐居山中,基本是完全体人才。

    什么叫完全体人才?就是不用培训就能上岗的。

    所以诸葛巡心中预估,韩嵩才能应该在崔石孟等小辈之上,在庞德公司马徽之下。

    跟自己请教?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诸葛巡连连摆手,“德高兄说笑了,巡一介布衣,只会俗务,谈何请教……”

    诸葛巡思绪飞快,本想接上帮他引荐的话,再想想自己在刘表那的风评,还是算了。

    自己被取笑没事,别让人家风评被害,这是名声重于一切的汉代。

    想到此处,诸葛巡突然有了主意,或许,可以让汉末五星评论家庞德公帮忙。

    如果他真的有真才实学的话。

    韩嵩一时无语,长时间的离群索居令他失去了巧于辞令的能力,两人就这么一阴一阳,驻足了一会。

    诸葛巡看着他那双失落又热切的目光,感慨一声。

    “德高兄,人行于世,只需心有所期,从容前行,既觉察自身所限,更该坦然无愧,既以造福乡里为使命,只需勇往直前。”

    出于无奈,诸葛巡只能猛灌一口鸡汤。

    “吾记得先贤有言: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诸葛巡说罢,拱拱手,韩嵩则依旧沉浸在诸葛巡的至理名言之中。

    远处传来一声呼唤。

    “先生,先生,黄公喊你吃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