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霁来回地衡量了一番,其实也不过眨眼的功夫而已。
在罗尚的瞪视下,孟霁却是后退一步,拱手一礼后,报上了自己的身份。
“……小民今夜前来,却也不是为了做贼,赵廞出逃那日,是我将他抓住,是以他的官印落在了我这里。小民漏夜前来,也不过是想要将那方官印放回来而已。”
说着,孟霁果然摘下腰间鞶囊,从中取出了一枚官印。
想是觉得夜里看不清,罗尚干脆就没接过来,“交还官印,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为何不白天登门?”
孟霁见罗尚不接,她也不觉尴尬,自己又把官印装回了鞶囊,“说来惭愧,我曾与反贼赵廞有过来往……”
见罗尚面露疑虑,孟霁便又将之前与赵廞的渊源挑挑拣拣地讲了点。
“……担心将军对此会有芥蒂。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打算趁没人之时,将官印送回来便罢了。”
“如此,孟郎倒是一片公心。”罗尚神色稍缓。
“不敢,都是小民应该做的,”孟霁道,“我以为罗将军会选择白日回城。这几日州郡的杂吏洒扫街道更卖力了,人人都对将军翘首以盼。”
罗尚背着手,叹了一声,“又何苦劳民伤财呢?”
孟霁愣了一下,却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罗尚半晌,见对方神态不似作伪,方才躬身一礼,“将军能体恤庶民,实乃百姓之福。”
孟霁真心实意地拍了次马屁,方才放下鞶囊,告退出了书房。
谁料孟霁前脚刚出了书房,那罗尚忽然一改适才的严肃稳重,贼眉鼠眼地朝屏风外看了看,确定孟霁已走,却是立刻返回密室口,抱起地上的布袋,也溜了出去。
罗尚似乎对州牧府特别熟悉,黑暗中步伐毫不迟疑,三拐五拐地便到了一处角门。
角门外是一条僻静的小巷子,见罗尚出来,黑暗中立时便转出来七八个同样背着大布袋的男子。
打头一个低声埋怨道:“怎的如此慢,我们险些以为你暴露了。”
“嗐!别提了。遇见个傻小子……”罗尚的话音戛然而止,目瞪口呆地看着忽然从墙头跳下来,拦住他们去路的“傻小子”。
孟霁抄着手,好整以暇地扫了眼面前几个人,方才将目光挪回到罗尚身上,“罗刺史?”
罗尚瞬间入戏,竟是立刻端出了官范,“大胆!本官公务在身,还不速速让出道路。”
孟霁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墙角躲着的阿哈嗼“扑哧”一声笑,“大王,他这模样倒真跟唱大戏的一样。”
孟霁一时汗颜,她就说为什么觉得这“罗尚”的官范儿像那么个样子,又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原来对方还真在做戏。
那“罗尚”闻得此言,却是脸色大变,“谁唱大戏呢!你胆敢对本官无礼!”
孟霁背着手,侧身借着月光打量了一下“罗尚”,却是忽然沉下脸来,喝道:
“那真正的平西将军还没入城,你到底是谁?为何假扮罗尚?”
假罗尚见彻底露了馅儿,便也懒得再演,他将怀中布袋往上耸了耸,问道:“你一直从书房跟着我过来的吧?”
他有些好奇,“你怎么看出来我不是罗尚的?”
孟霁这边人还没齐,倒乐得跟他掰扯掰扯,“一开始,我也的确被你唬住了,可后来我一想,我不点灯,那是因为我在做贼,你既然是这州府的主人,你为何也不点灯?”
“这么看来,大家都是同道中人。幸会!幸会!”假罗尚又换上了一副笑脸,“这不打不相识,咱们这也算是缘分。”
那布袋看样子实在是太重了,假罗尚干脆将布袋放在了脚边,朝着孟霁一拱手。
“鄙姓雍,单名一个由字。我一见小郎君就觉得投缘,不如咱们就在这明月之下,义结金兰,孟兄弟意下如何?”
当雍由这么说话的时候,他看起来既没有刺史的威严,也没有窃贼的鬼祟,完完全全就是个热情洋溢的游侠儿。
躲在黑暗中的马海阿图,叫他这毫无缓冲的变脸惊得几乎合不拢嘴。
原谅孟霁手底下这些山里来的孩子们,他们实在是没见过雍由这样的变色龙。
就是孟霁也没预料到对方会是这个套路。
“结了金兰,你把这些宝贝分给我们吗?”阿哈嗼忍不住问了一句傻话。
雍由便又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实不相瞒,兄长我家里人口多,就等着这点钱回去买粮吃。实是不能分给贤弟了。”
孟霁右手摩挲着腰间的刀柄,学人家说话,“明人不说暗话,这财宝我拿着也有大用,实是不能让给雍郎。”
雍由身边一个汉子恶狠狠地喝了一句:“先到先得,东西眼下在我们手里,就是我们的了,你们想要,须得问问我们的刀答不答应!”
“就是,你们区区两人,难道打得过我们七八条好汉么?!”他身边另一汉子也附和道。
雍由笑眯眯地再度把脚边的布袋抱了起来,“小贤弟还是八路让开,不要让阿兄为难了吧?”
然而他话音刚落,笑容却是再也维持不住了——
随着孟霁的一个手势,黑暗中的各个角落,竟是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十几个身形魁梧的南蛮子!
众部曲拿出了在龙头山上围猎的默契,早就不声不响地,将这些盗匪包围在圈中了。
孟霁看了看被围在当中的“猎物”,倒也不见什么得色,她背着手,语气平淡道:“我也不为难你们,你们把布袋放下,就可以走了。”
雍由看了看对面部曲山一样的块头,说人家一个顶自家两个,都算不得夸张的说法,却还是想要垂死挣扎一下。
“小兄弟,你这实在是不合道义!”他摸了摸脸,做出一个拭泪的动作,语气怆然,“你今日抢走我们的钱货,明日我们一家老小几十余口,就要饿死在家了!小兄弟的良心难道能安吗?”
孟霁看得分明,他根本就没有流眼泪!
她没好气道:“哪里就会饿死了,我听说前太守沈氏家门口就有人施粥,雍郎若是当真吃不上饭了,大可以到那里去混个饱饭。”
她说到此事,便有人反应过来了——
“等等,我见过你!”雍由身边一个汉子忽指着阿哈嗼道,“你是在沈府门前施粥的那个人!”
阿哈嗼摇了摇头,指向孟霁,“施粥的是我家大王,我就是出把力而已。”
“孟!”雍由给兄弟一提点,也恍然大悟,看向孟霁的眼神便不同了,“你是那施粥的孟善人!”
“善人万不敢当,况且这施粥的事情还能不能做下去,眼下全看诸位了。”孟霁以手抚心,略略朝前倾了倾身子,姿态看起来谦逊极了。
雍由并没有太留意孟霁这个奇奇怪怪的姿势,他忙着跟自家兄弟对眼色。
也不知他用眼神跟弟兄们沟通了多少内容,总之,好半天以后,他方才正色转向孟霁,“郎君适才说,这些财宝有大用,果然就是打算用这些财宝换成粮食,继续赈赡百姓么?”
“正是。”孟霁颔首。
雍由便叹了一口气,“我们兄弟几人本想着,赵廞欺压乡里数载,他这些财帛都是不义之财,我们取之无愧。”
他轻轻地放下了布袋,“却不想遇见孟郎这样的大义之士。既如此,雍某又怎敢再与郎君相争?”
他那些弟兄,也跟着放下了手中布袋,却是在月光下,朝着孟霁一拱手,便再不多话,只是鱼贯而走。
马海阿图追了两步,却又退回到孟霁身边,一脸的难以置信,“大王,他们就这么走了?打都不打一架?别不是憋着什么后招吧?”
孟霁看了看巷口已经隐入黑暗的身影,却只是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这倒是个很有趣的人。”
沈介是被疼醒的——
他的脑袋快要被人从鼻底掐成两截了!
沈介勉力睁开眼睛,便看到一张放大的脸,那是一个大娘,正用她粗壮的手,使劲掐自己的人中。
“嘿哟!可算活过来了,”那大娘一见沈介醒了,笑出了一口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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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真死在路上,让狼叼走了,可就造孽了。”
沈介挣扎着坐起来,人却还有些恍惚,怔愣了半晌后,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是晕倒在路边了。
“小子连夜赶路,许是走得太累,才至于此,”他下意识地抿了抿唇,一日夜未喝水,他的嘴唇已经干到起皮,“大娘救命之恩,小子没齿难忘。”
“哎呦,还是个读书人,说话也文绉绉的,没吃的就没吃的吧,还什么莫吃忘了的。”那大娘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见沈介还坐在地上发愣,便顺手将他也拎了起来。
——那架势,看着也不比拎只兔子费力。
沈介这一站起来,便又觉有些头晕脑胀,他一时说不出话,正要原地缓缓,手中却被塞了个硬邦邦的东西。
沈介茫茫然地低头一看,是半个粟米饼,他错愕地抬头看向眼前的农妇。
“我要下地干活,拢共也就准备了一个饼子,只能分你一半,”大娘道,“吃吧,吃吧。”
眼前的农妇显然也不甚宽裕,却肯平白将自己的干粮分给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
沈介的鼻子有点发酸,自他家出事以后,以前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旧故就对他避之不及,每每对他施以善意的,反而都是些最最普通的黔首。
他朝着大娘深深一礼。
“大娘一饭之恩,小子万不敢忘,只是如今小子末路之人,大娘赠饼之恩,实在不知道当如何答谢。小子也没有别的技能,不过会写两个字,大娘若是有需要,我倒是能帮大娘写写书信什么的。”
“哟喂,这孩子客气的,大娘倒也不需要写什么书信,我亲戚朋友都在跟前,也就一个女儿嫁到汶山,不得日日见面。不过等这阵子忙完地里的活计,我也打算去我女儿那里住到秋天,哪里用写什么信。”
大娘从地上拾起自己的锄头和水舀,随意地扛在肩头,“就是半块饼而已,不值当什么,小郎君要赶路,便趁早出发吧。等着大中午的,日头才难耐。”
沈介应了一声,又望了望近在咫尺的青山,“大娘,这阳平治还要多久才能到呀?”
“什么治?”大娘正要迈步,闻言却是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就是道观,这附近当有个有名的道观,里面都是修行的道长。”沈介给她解释。
“道观有,”一听这个,大娘来劲了,仔仔细细地给沈介指点方向,“你往这个方向走,没多远了,那观里住着个老神仙,可灵通了!”
且不说沈介如何辞别大娘,如何记下大娘家的住址,以备日后报答。
他很快便循着大娘的指点,沿着小径上山,在山环水绕的清幽处,寻到了大娘所说的,住着老神仙的道观。
然而沈介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了观中匾额上提着的“长生观”三字,心中便是”咯噔“一声。
他来错地方了!
此间根本就不是他要找的九陇山上的阳平治。
他的的确确是顺江往上游走的,可岷山下来又不止一个支流。他这一个分叉选错了,竟是走到的素有成都西山之称的清城山。
沈介倒是知道,这里的确是住着一位老神仙,名唤范延久。
没有人知道这位老神仙到底多少岁了,据沈介所知,当年刘备同刘禅父子曾先后请这老神仙出山做官,不过都被拒绝了。
照这么算,这老神仙总是有一百岁以上了。
因他长寿之故,信徒便称他为范长生。是世人皆知的不慕名利,一心修道的道家领袖。
因着天师道本就在蜀地发源的缘故,当地百姓宗教信仰浓厚,范长生更是地位斐然。
沈雍作为当地太守,也免不了曾与范长生打过交道。是以这范长生也的确算得上沈氏的故人。
沈介在意识到自己走错地方之后,哪里肯再往前走,竟是不顾自己的身体状况,转身就要往山下而去。
然而他刚一转身,身后便传来一个声音——
“沈涧松?”
沈介正要落荒而逃的身形便是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