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新郎有隐疾
    庭院里,张灯结彩,高朋满座,推杯又换盏,

    卧房里,大红的囍字与满室的红绸交相呼应,

    龙凤烛燃得正欢,

    十几片柳叶散落在床尾,正是新娘子“占卜”的杰作。

    今天是赵鸣玉的大喜之日——

    尚未见过一次面的两人就这么被两家人硬生生地绑定在了一起,还安上了个郎才女貌、门当户对的名衔。

    一手勾着盖头,一手颠着红枣,斜靠在床头,肚子咕咕作响,赵鸣玉自嘲地勾起嘴角,

    她不想嫁人,她想做捕快,做天下第一的捕快,

    就这么被困于庭院,她不甘心,也不快活。

    她同样不相信,祝家公子祝赟赞也就是今天的新郎官会是欣喜的,会是爱她的,

    暗暗在心里盘算着,等祝公子来了,或许两个人还可以聊一聊,或许这件事还能有转机。

    就在这时,院里传来一阵骚动,

    是他要来了吗?

    赵鸣玉赶忙将红枣塞进嘴里,并顺手把盖头盖回头上,

    门被推开了,

    “小姐,不好了,”

    是小双的声音,赵鸣玉放松下来,一把扯下盖头,“怎么啦?”

    小双下意识被鸣玉自己掀盖头的动作惊到了,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自己因何进屋,满脸焦急道:“姑爷跑了,”

    “跑了?”一激动,赵鸣玉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看到自家小姐这个反应,小双更是焦急,“姑爷,新郎官,他逃了,”

    “逃就逃了吧,”赵鸣玉将手里的盖头随意地丢在一旁的椅子上,伸伸懒腰,转身就要回床休息,

    “小姐!”小双一个箭步冲到赵鸣玉的身前,伸开双臂,挡住自家小姐的去路,“姑爷人跑了,传出去,小姐您可就变成别人口中的弃妇了,”

    “弃妇?”赵鸣玉一拍脑门,刚刚一激动,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

    “是啊,到时候,整个青溪县的人都对小姐指指点点,还会戳小姐您的脊梁骨,”说着说着,小双都要急哭了,

    吐沫星子可能淹死人呐,

    想到自己平白无故就要被那么多人添油加醋地讲这样那样的闲话,赵鸣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他往哪儿跑了?”

    “驾马往南了,”小双心急如焚道。

    话音刚落,一团红色就蹭地从卧房里冲了出去,

    还没等院里的其他人反应过来,这团红色就已然冲出大门,跨上匹枣红色大马,

    “借马一用,去去便回,”

    这一声,倒叫院里的宾客回过神来,然这团红色却已消失在无边夜色中。

    “得嘞,又跑一个!”不知道人群里的谁喊了一嗓子,

    这下,祝府里可算是炸开了锅,

    新郎官和新娘子在新婚夜一前一后双双离家出走,有人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这样的稀罕事呢!

    演奏喜乐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们这些喜庆欢快的曲子是否还应继续下去,

    院子里却更加热闹,你一言,我一语,有两家人的吵嚷声,更有看客们的嬉笑声,

    祝家老爷被自家混小子气得浑身直打颤,忙命管家组织好家丁,要他们去把新郎官弄回来,

    赵家老爷怒气冲冲地进屋,将门重重一甩,便要祝老爷给自己个说法,

    先前在屋里谈得火热的赵夫人周月娥跟祝夫人秦银霞,此刻也变了样子,祝夫人站在赵夫人跟前,不住地道歉宽慰,赵夫人捧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祝赟赞身着喜服,驾马疾驰,

    他后悔了,他不想娶什么赵家姑娘,他想去找他的婷儿,他想带她远走高飞。

    月光洒在长街上,清清冷冷,

    “站住,前面那个穿喜服的,给我站住,”赵鸣玉看见远处的人影,高喊到,

    祝赟赞听见动静回头,顿时大吃一惊,那人便是赵家小姐赵鸣玉吗,她怎么会跟出来?

    但此刻,他没时间去思考答案,他只想让马跑得快些,再快些,

    “我让你站住,”赵鸣玉将马驾得飞快,从头上取下支金钗,用足腕力甩了出去,

    伴随着一声嘶鸣,祝赟赞死死拉紧缰绳,才不至于被马儿掀倒在地,

    趁着这个间隙,赵鸣玉将马横在他的身前,“跟我回去,一切好说。”

    “赵姑娘,今日你留住我的人,也留不住我的心,”祝赟赞一副视死如归的态度。

    赵鸣玉轻嗤一声,“祝公子,你不想娶,本姑娘更不想嫁,回去聊聊如何?”

    “当真?”祝赟赞将信将疑,

    “不掺半分假,”想了想,赵鸣玉又补充道:“你的人和心,我都不想要!”

    赵鸣玉脑后的发髻失去约束,散落在月光里,微风吹过,更显几分张扬,

    祝赟赞仍在左右摇摆,拿不定主意,赵家小姐看上去会武,还不是三脚猫的功夫,倘若这是个圈套,他一旦落入,恐怕就很难挣脱了,

    “决定好了吗?”赵鸣玉一挑眉,“况且今夜我用柳叶占过卜,这门婚事注定无果,”

    祝赟赞攥紧辔头,纠结得正紧。

    远处,一阵脚步声传来,

    “少爷,少奶奶,”看到两人,管家很是惊喜,忙命令手下的家丁跟上,

    祝赟赞瞳孔一缩,他家的家丁就要到了,眼前这人,莫不是想用花言巧语拖延时间,以便联合家丁一起押他回去?

    他不动声色地从腰间摸出个纸包,

    赵鸣玉也注意到了家丁的身影,耸耸肩,“你家里人来了,还是主动回……”

    话还没有说完,赵鸣玉只觉一阵粉尘袭来,

    “得罪了,”祝赟赞只留下三个字,便扬鞭离去……

    事发突然,赵鸣玉来不及作挡,双眼顿时刺痛无比,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涌。

    “少奶奶,怎么了这是,”管家见到一脸痛苦的赵鸣玉,慌张到了极点,

    新婚之夜,祝家的新郎官逃婚,本就已经得罪了赵家,要是赵家的新娘子再出意外,院里的赵家人非得扒下祝家人一层皮不可。

    “是石灰,快带我去医馆,”赵鸣玉跌跌撞撞地翻身下马,

    管家连声应下,留下一部分人继续追后,便急匆匆地带着赵鸣玉朝最近的医馆赶去。

    赵鸣玉咬紧后槽牙,这笔账,她算是记下了,祝赟赞,你完了。

    赵家主屋依旧房门紧闭,

    红烛火苗跳动,愈发惹人心乱,

    “都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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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么久了,怎么还没消息啊,”赵夫人心焦得不行,眼泪也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亲家母,来福带人去追了,会回来的,都会处理好的,”一旁的祝夫人强压住怒火,宽慰道,

    “哼!”赵老爷朝身旁的茶几重重一锤,震得茶杯叮当作响,溅出一块不小的水渍,“你们祝家欺人太甚,”

    “这个逆子,”祝老爷攥紧拳头,“等他回来,我一定家法伺候,狠狠教训他一顿,给咱们鸣玉出口恶气,”

    祝老爷胸口剧烈起伏,声音都在颤抖着。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祝家院子里算是彻底乱了套,

    转眼间,关于这桩婚事,宾客们已然七嘴八舌地议论出了好几个版本,

    可要是总结起来,却大多是围绕着新娘子相貌不好、脾气太冲、品行不端……如何如何将新郎官吓跑的,

    说的人多了,也出现了新郎官心有所属,新娘子棒打鸳鸯的言论,但到最后,舌根嚼着嚼着,又变成了新娘子的不是,

    赵家人越听越恼,有些性子急的年轻人跟那些传闲话的“主力军”吵嚷起来,吵着吵着,眼瞅着就又要动起手来,

    院里越是嘈杂,房里的人就越是气愤,

    “听听听听,外面这乱七八糟的声音,我们老赵家的面子以后可往哪儿放啊,”赵老爷使劲地拍着桌面,

    “亲家公,这事儿是我们祝家的不是,”祝老爷喘着粗气,连连赔罪,“不过您放心,等那混小子回来后,我一定让他好好向赵家赔罪,”

    赵夫人用手帕抹着眼泪,哽咽着,“我们家鸣玉的命好苦啊,”

    “亲家母,鸣玉是个好姑娘,往后呀,我们待她,绝对比亲闺女还亲,”祝夫人轻拍着赵夫人的手背,

    “就是就是,”祝老爷也忙打起圆场,“明日,明日我就把城东那家成衣铺子交给鸣玉,到时候她愿意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听到这话,赵老爷的怒火看上去也消散了些,

    气氛就这么继续胶着下去……

    “马还回来了,各位,该散了,”大门口,传来一阵清脆的声音,“新郎官今晚有急事处理,多有怠慢,还望见谅,”

    一袭红衣的赵鸣玉就这么明晃晃地站在了众人面前,巧笑倩兮,

    听到声音,客堂的门也就从里面打开了,赵夫人紧忙奔到了闺女面前,

    可大家观望许久,却没一个人看到新郎官的身影。

    赵老爷甩袖冷哼,

    祝夫人眼前一黑,所幸被身旁眼快的丫鬟扶住了,

    祝老爷捏紧衣袖,使劲在心里编排着谎话,

    小双正跟祝家嘀嘀咕咕讲闲话的丫鬟们理论,

    她觉得自家小姐聪明,一定能把问题解决好,

    然而,就在这时,她隐约听到大门口传来小姐讲话的声音,也不管那些乱嚼舌根的丫鬟们了,急急忙忙地朝大门口跑去。

    看见众人的反应,鸣玉嘴角勾起的弧度又扩大了几分,

    “各位都不必担心,刚刚我在医馆门口追到他了,不过是男儿家的隐疾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相信他很快就会想通的,”鸣玉脱口而出,表情甚是从容。

    然而这些话,对于其他人来说,简直就像平地一声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