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儿!好了没?”叶灵晞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嘴上不停地催着秋石。
“哎呦我的姑娘,平日里也是这样的,今日您也忒性急了些吧!”秋石扶住叶灵晞的肩头,“您莫乱动,这个簪子插上就好了。”
“姑娘当然急了。”忍冬笑着将团扇递给叶灵晞,“今日放榜,为着沈少爷的前程,姑娘这样不喜热闹的人也急着去看呢。”
“沈少爷肯定榜中有名,还用去看?”
“不去看看怎么知道那会元是不是大哥哥?”叶灵晞笑起来,“听别人说的总没有自己亲眼看到的踏实。”
叶灵晞着装整理完毕,便疾步往栖霞园外走。
“择书来说,沈少爷天不亮就被同窗好友拉去了,想必那些举子自己最为心急。”
“我猜也是。”叶灵晞说,“这会儿子想必哥哥和他们也在一起。我们先去看榜,回头再找他们。”
因今日贡院外一定人满为患,叶灵晞着了一身便装,以图轻巧,携着两个大丫鬟步行去了应天府。
应天府本就在十里御街一侧,虽离叶府不远,但却因为行人过多,主仆三人走得并不快。
“哎看见了吗?可中了?”有人高声问着好友。
“中了中了!虽是七十三名则个已经心满意足!”那人更是喜笑颜开。
叶灵晞听见别人的好运不由地也挂上笑意。
秋石和忍冬一左一右护着叶灵晞,好容易挤到那红墙面前,叶灵晞心里直打鼓,却不敢直接从黄榜上那第一个名字看过去。只从前半部分一一往前看。
“是会元!是会元!”
忍冬是个性子急的,摇着叶灵晞的手臂高兴地大喊,“姑娘您看呐,沈少爷果真中了会元!”
忍冬这么一喊,叶灵晞抬眼望过去,果不其然,第一个名字正是“沈寄和”三个大字,被端端正正地书写在那黄纸之上。
“恭喜恭喜啊!”
旁边有看热闹的听忍冬这么喊忙贺喜道,忍冬更是笑眯眯地一一回谢。
“这下可好了!榜上有名就能参加殿试了,更何况沈少爷乃是会元,想必殿试也不在话下!”
叶灵晞笑着点头,果然自己看到的才踏实。因为方才急出了一身汗,现在看到结果叶灵晞心安不少,随即寻了个茶铺坐下喝茶,顺带也张望着,看看能不能看到叶灵昀或者沈寄和的身影。
人还未坐定,就听到旁边一桌人在议论。
“今年的会元可是大大地不容易啊你们听说了吗?”
“怎么不容易了?”
“听说今年开考在即的时候又临时换了考题,这不是把有些想玩儿小把戏的人弄得措不及防。”
“这样也好,省得有的举子因为攀附了座主,得了些别人不知道的便宜。”
“这一届的举子也太多了,竞争可太大了!”
“可不是吗,上一届的春闱一并延到了这一届,两届举子一起考,想要上榜可是难上加难啊!”
“而且考完还要糊名誊录且麻烦着呢。”
“毕竟事关前程朝廷这么做倒是公平公正,那些举子投卷给当朝大臣都是其次的,还是得看这四书五经以及策问的水平。”
“正是如此。今年的主考官倒也不是吏部的人,而是三司的王大人和陈大人,这两位大人素来纪律严明公平公正,又逢着这样多的举子参加,所以说今年能上榜的人真可谓是人中龙凤呐!”
“那确实!”倒茶的小厮听到聚在一起讨论的人也忍不住插话。
“别的则个不知道,就说那榜首沈寄和,那可是十四岁就科试第一的邺京才子!”
“既然是这京城的人,为何则个从未听闻?”
那小厮笑了起来,“想来你是刚来邺京没几年吧?”
“你怎知晓?”
“听你这话我就知道!”那小厮来了兴致,索性坐了下来说话。
“这沈寄和十四岁中了科试,可不过第二年就被他父亲连累发配去岭南了。这样大的事儿,凡是常居邺京的谁人不知哪人不晓?所以说,就算自己有才学也得有个靠谱的老子爹才行啊!”
“你说那沈寄和的老子爹是谁啊?犯了何事竟然被举家发配?”喝茶的人忍不住八卦起来。
“就是那个看起来人模狗样实际上包藏祸心,贪赃枉法的沈虚知。”
“一派胡言!”
小厮话音将落,旁边有个大汉便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唬得说话的那几个人侧头看他。
叶灵晞也被吓了一跳,不动声色地望过去。
只听那大汉道,“沈大人明明是朝官中的清流,当年茂县水灾正是沈大人亲自带人去疏通河道,堵住泄洪的。接连月余,沈大人跟着我们就在那泥浆里同吃同憩,我是亲眼所见沈大人穿的中衣都是补了又补的!你说这样的人包藏祸心贪赃枉法不是一派胡言是什么?”
可喝茶的人并不买那大汉的账,
“这位壮士你可知道,贪官最高的境界乃是外清里贪!兴许你看见的是真的,但朝廷抄查出来的能有假吗?”
“就是!看起来廉洁奉公两袖清风的人多了去了,暗地里数赃款的时候你没看见罢了!”
“哎呦客官!”那小肆见大汉动了怒忙狗腿地给他续了茶水。
“这都是陈年往事了,咱们就是图个嘴快,随便说道说道。难道朝廷还能判错吗您说?”
“朝廷难道就没有冤假错案?”那大汉横眉冷对。
“哎呦您可慎言!”小厮吓了一跳,“这可是邺京,开口言语前您得掂量掂量。更何况……”
那小厮凑近了身体压低嗓音道,“既便真的是冤假错案,眼下这位沈大人的儿子中了会元,将来入了官场还怕不能为其父平反吗?”
旁边的人也接话,“就是说。此一时彼一时。”
“那些咱们不懂的先且不论,就说眼下这位榜首,这样的出身如今拿了功名,倒甩了那些因为祖上恩荫封官的甩了好几条街呢!”
“可不是吗!官场上不管贫富贵贱出身门第,讲究的是有无出身。
这在科举上有了科名即是有出身,哪怕是九品小官也得高看一眼。可若是没有科名,就是侯爵世子那也是无出身,不过是依仗着祖辈荣耀的酒囊饭袋,无甚大出息。”
一桌子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将将榜上能八卦起来的人名一一说了个遍。
叶灵晞拿起茶碗小口啜菽饮水,顺势扫了眼方才争辩地面红耳赤的大汉。
只见他衣着质朴,脚上的布靴已经打了好几个布丁。桌上只放了一碗茶水和几个耐饥烧饼,明显饥肠辘辘,可连旁边的素面也没有买上一碗。身边破旧包袱破旧,一身风尘仆仆的气息,想来是刚入邺京。
叶灵晞起身走出茶坊,轻声对忍冬和秋石道,“方才那位好汉神情激动不似有假。秋石你去寻吴达让他来跟那位好汉攀上关系,先安排一个不打眼的活儿给他。”
秋石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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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一步离开。
“这好汉是跟沈伯父有过接触的,但愿能对大哥哥有用。”叶灵晞心里想着,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人,抬步离开了茶坊。
叶灵晞在外面转了一圈儿,瞧着先得楼外面聚了好多人,便也站定看了过去。
众人推推搡搡间,叶灵晞远远看见比众人都高出半头的沈寄和被围在中间,硬是被半推着上了先得楼的雅阁。
“科试第一,会试第一,接下来沈兄若是殿试也第一,那可是连中三元啊!”
说话的正是沈寄和昔日的同窗好友谢胜非。
至交好友,同窗同年,沈寄和高中会元这谢胜非看起来比沈寄和本人还高兴。
只见沈寄和面色淡淡,一一道谢。
“今日这场宴席沈兄可得做东!”
“最好请上对街的心月姑娘来作陪才好!”
忍冬远远瞥了眼那说话的进士道,“这才上榜就这样行事作风,敢教唆着去请歌姬,沈少爷别被这起子人给带坏了。”
叶灵晞眉间却有笑,“文人骚客,不就是这样?更何况,正儿八经到了琼林宴上,这些新科进士们是要实打实地凑钱去请优伶助兴呢!”
“还有这样的规矩?”忍冬大惊。
而楼上的沈寄和似乎是感觉到什么,扭头望过来,精确无误地对上了叶灵晞的目光。
叶灵晞微微一笑,冲沈寄和打了个手势便离开了。
“姑娘,您不上去找沈少爷了?”
“他被那么多进士缠着,哪里能走得开。”叶灵晞神色淡淡。“更何况,如今是结交同年的好机会,将来各自入仕还不知道谁对谁有用呢。要不然哥哥也不会趁马上离京前的送别宴上,还一直带着大哥哥了。官场不就是人场?大哥哥要做的事情,没人助力怎么可以。”
“姑娘知道沈少爷要做什么?”
叶灵晞却只是笑笑。
“不过有句话那些茶坊里倒是没说错。”忍冬说。
“什么话?”
“姑娘您忘了?那话说,‘不管沈寄和到底有没有才学,攀附上叶府就已经棋高一招。’您看沈少爷回京才多久,这大大小小的官员举子,重臣或忠仆,咱们老年和少爷都带着他认识了个七七八八……”
“旁人不明就里也罢了,可你是我的心腹,竟也无知到这种地步?”叶灵晞停下脚步,横眉冷竖。
忍冬自知说错话,忙低头道歉,“婢子说错话了,请小姐责罚。”
“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永远别再让我听到这种话,尤其是从我身边人的嘴里。”
“是。”忍冬知道叶灵晞动了怒,敛声静气不敢再多言语。
“更何况,如果当年沈家没有遇难,大哥哥早已平步青云,哪里还需受他人排揎。”叶灵晞面色复杂。
“父母双亲本是至交,可我却因为知道前路坎坷,想借他修桥铺路。就怕我是小人之举,而他当真心甘情愿。届时,我又拿什么一一偿还?”
“姑娘……”忍冬看叶灵晞神色复杂,不知如何劝慰。
之前叶灵晞不懂前世的沈寄和到底为何一定帮她,一厢情愿地觉得那是报恩之举。
可那日沈寄和说,“如你所愿即是如我所愿”的时候,叶灵晞心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拨动了一般。
正如叶灵晞怕明誏对她的伤害一样,她也怕自己对沈寄和还不起。一两恩情,十分亏欠。沈寄和究竟是为哪般,叶灵晞竟有些搞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