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33章
    室内安静的只能听见晨间鸟鸣之声。颍王的目光落在沈寄和手书的四个字上,四目相对,颍王却露出一丝冷笑。

    “沈寄和,你这是死罪。”

    “微臣惶恐。”沈寄和拱手低眉跪拜在地。

    沉寂片刻,颍王拿起沈寄和写的四个字却是仰天而笑。“你倒是一点儿都不像老师。”

    当年的沈虚知,贵为太子公主的经筵讲师,却是皇十七子辛绥正儿八经的老师。只是这事儿,知道的人并不多。毕竟冷宫里养出来的皇子,能自保就已经不容易。

    沈虚知不欲牵扯进皇室秘辛,又心疼皇子无人教导,这才趁着自己当值在宫内的间隙,给十七皇子授课。这事儿先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沈寄和随着父亲沈虚知被流放的那一年,也是辛绥终于从冷宫走出来的那一年。只是他未能好好地给沈虚知叩个头,便收到沈虚知病死路上的消息。

    后来新帝即位,身为亲王的辛绥这才求了这么个封地,得以自由。

    颍王示意沈寄和起身,自己转而坐在了金丝楠木的书桌后面。“老师一生严气正性,行不苟容。若是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如此抱负,不知作何感想。”

    “微臣不过是不欲让自己被流放第二次罢了。”

    贤臣如何,名臣又如何?沈寄和到底不是沈虚知。当年他一把火烧的,又何止是沈虚知留下的治国之策论,为人之经卷。沈虚知这一生,都是一个大写的“不值得”。

    “若无抱负,怎会入京?”颍王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

    “寄和乃罪臣之子,当年得恩师多加打点才只是被流放,否则被净身入宫又或是成刀下亡魂也不意外。如今得以还朝,平安即可,谈何抱负?”

    “沈寄和,你嘴上说的,跟手底下做的,可有点不太一样啊。”颍王将沈寄和写的字搁在桌上。“你且说说,你心里想的跟本王心里想的是不是一回事?”

    沈寄和迎上颍王略有探究的目光,“邺京水深。浑水才能摸鱼。”

    “你想钓的这条鱼,只怕不轻松。”

    “有殿下在,寄和不过是用尽全力罢了。”

    “沈寄和,”颍王打量着眼前人,眉清骨秀,比沈虚知更像个贤臣。这份沉静颍王再熟悉不过,因为颍王自己也是如此这般从无数个漫漫寒夜熬过来的。

    那个曾经隔着冷宫宫门,对他行皇家大礼的沈寄和如今又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

    “你入京之时,便兵分两路。故意以自身为饵,就当真不怕一命呜呼?”

    “向死而生。不是殿下曾告诉过微臣的吗?”

    颍王又笑了起来。这才将一张薄纸递给沈寄和,纸上只有极其简单的四个字。

    “沂川,杀之。”

    沈寄和将纸条缓缓合上,“殿下知道是何人驱使?”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虽然你我大概率都知道是谁,可到底没有实证。”颍王说。

    “本王知道叶灵昀在查,但他也只能查到那起子所谓的山匪不过是密州附近的江湖人士。既不是谁豢养的死士,也不是雇佣的密探。他们接这等子事多得数不过来。其中鱼龙混杂,一时竟理不出头绪。那些人怕是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只知道要你死。一路上动手数次都没能要你命,也是一群蠢货。所幸是群蠢货,否则本王倒要去老师坟前寻你。”

    沈寄和微微扯了下唇角,“多谢殿下暗中相护。”

    “罢了。你死了,这邺京,甚为无趣。如今你回来,你不动有的人便急不可耐。”

    颍王接着说,“灵昀调查你沂川被害的事儿,倒惹得瑞王先慌了。可惜的是,本王顺着灵昀留的线索查,却没想到止步于此。”

    沈寄和冷笑,“就这么被轻易抓住把柄,就不是瑞王了。”

    颍王说,“十一哥狡诈,不可能这么轻易让人抓住把柄。只是,到底是谁,这笔迹,你入了翰林倒是可以好好查查。毕竟文武百官的奏疏,都得从你们眼皮子底下过一道。”

    “谢殿下费心。”

    “这点小事不值当你谢我,只是沈寄和,本王有一个想法。”

    沈寄和看了眼颍王,知道他想说什么,“殿下只怕得稍安勿躁。”

    颍王不由地翻了个白眼,“你倒是能沉得住气?沉得住气率先去沉了明誏的船?”

    “一切都瞒不过殿下。”

    “得了。”颍王摆摆手,“去寻你那位未婚妻,还有张家大小姐,一道去看看灵昀。”

    “灵昀在此?”沈寄和不由一问。

    “本王府里屋檐漏雨,让他来修缮一番,不为过吧?”

    ……

    沈寄和颇为无语地笑了笑,让前殿前副都指挥使修房子,怕是只有这位颍王殿下干得出来。

    花厅前面,众人随着颍王妃用了早茶,云岫便同众人随着世子玩耍。大家都不是愚笨的,自然知道张令仪叶灵晞跟颍王妃有交情,席间退去话家常,不好让他们旁听也是正常。

    于是这头都一心哄着粉雕玉琢的小世子开心。尤其是魏韶容,因为自己在魏府也有个跟小世子差不多同岁的弟弟,又见了这么个粉嫩嫩的娃娃高兴坏了,逗得小世子直乐。

    他们玩儿他们的,叶灵晞和张令仪陪着颍王妃走到颍王府深处。

    “这镇阳附近多山,本就潮湿。前几日雨水连绵,愣是把后院儿里的几间舍房给冲垮了一部分。”

    “今年雨水这样多,且不说王府,就是宫里也多有修缮维护的。”叶灵晞开口。

    “是了。这不请了人来修缮嘛。”颍王妃笑着指了指。

    叶灵晞扫了一眼忽然觉得有个人的背影分外眼熟,那人似乎是感觉到身后的目光,这才转过身。只见一身青色布衣的人,却不是旁人,正是叶灵昀。

    “哥哥?”

    “灵昀?”

    叶灵晞张令仪二人正有错愕,却见沈寄和陪着颍王从廊下走了过来。众人忙向颍王行礼问安。

    颍王只摆摆手叫他们起来,“自家兄妹不必拘礼。”

    “哥哥不能擅离皇陵,怎会出现在王府?”

    颍王不以为意,“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叶灵晞和张令仪不是傻的,双双屈膝行礼,“臣女多谢颍王殿下美意。”不过是乔装打扮,暂离奉先而已。

    张令仪本担忧叶灵昀,如今得见,自然喜不自胜。只是碍着旁人在场,不好说什么,只微微拭了拭眼泪。

    赵鉴立即刻唤人传了茶水,众人落座,便将所谓修缮房屋的事情放在了一旁。

    “委屈灵昀跑来王府里干这种杂事了。”

    “殿下抬爱,微臣却之不恭。”

    “本王在这镇阳是不得已,你倒也是不得已。大婚在即,不知灵昀何时才能回京。”颍王这话是对叶灵昀说的,问的却是沈寄和。

    “左不过需要一个契机,一个圣上不能拒绝的契机。”沈寄和答道。

    “殿前司副都指挥使说撤就撤,皇兄打得究竟是个什么主意?”

    “且不管圣上打什么主意,贬职这事儿,没有先太子一事也会有别的事儿。所幸,没牵连上什么,甚至也没迁怒什么,倒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沈寄和一句话说到了叶灵晞心坎儿上。

    确实,前世太子没有身亡,叶灵昀的职位在上元节也没有被罢免。但却有一桩比眼下还后果严峻的事情,虽然没有死人,牵连的却不是一个两个。也正是这事儿,给魏家倾覆埋了引子。

    叶灵昀点头,“如今朝堂政局不稳,再没有比修皇陵更轻松的差事儿了。”

    叶灵晞看了看座上的颍王斟酌开口,“哥哥离开殿前司这么久,步军司和马军司那边可有动荡?”

    叶灵晞这话问得奇,众人都看向她。

    “并无。虽然其余两司多有外祖父和舅舅旧部,但轻易怎会因我职位调动而生出是非。”

    颍王看了眼叶灵晞,“如今殿前司副都指挥使的位子还空缺着,不过是禁军的人暂时顶着。毕竟这位子,圣上让谁坐都不好跟三军交待。魏家在军里的地位非同小可。”

    “话是如此,因此才不得不防。”

    “妹妹意有所指?”叶灵昀问。

    “没记错的话,马军司里有位叫曹深的将领,是步军司梁弘川的至交好友。”

    “没错,他二人曾共同在舅舅麾下。后来邺京编军分别入了不同营地。”

    这便对了,前世马军司放粮草的库房无端走水,偏巧正值清明,有一部分将领士兵回乡祭祖。曹深部下郭用眼看火势迅猛,扑救不及,情急之下唤了隔壁值军的梁弘川带队帮忙。

    粮草保下是好事,但事情过去,便有好事者连上奏疏弹劾魏霜简。说马军司一个小小将领,没有调令便能调动步军司人马,只怕背后是有魏将军撑腰,其心可诛。

    本来三司是用来互相制衡兵力的,如今却发现三司内部人员错杂不说,更有跟魏霜简一条心者。言官渲染魏将军远在边疆,却能掌控邺京禁军三司……别说是皇帝,任何一个人心下都有惧怕。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最终以郭用和梁弘川有军功而保下性命,只是他二人不遵军法,被刑杖加流放。同时,曹深被撤不说,圣上即刻招魏霜简回京。

    明着是述职,其实是分散兵权。魏霜简曾经勤王不假,如今备受提防也为真。

    如此三司中的两司主要人员调动,叶灵昀身为殿前司副都指挥使一时之间变成了军里的活靶子,他的站位影响着皇家和魏家的关系。

    就是这样看似不太起眼的小事,却点了永徽皇帝的眼。危险的又岂止是魏霜简一人。

    叶灵昀略有疑惑,问叶灵晞,“好端端地,提及他二人做什么?”

    叶灵晞抬头发觉众人都瞧着她,于是沉心静气道,

    “听闻他二人私交甚密,又是直率心肠。我担心,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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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情急之事,因着他们的交情,底下人办事不严谨。要是忽略了章程,被好事者渲染成两军过从甚密就麻烦了。”叶灵晞拖着尾音,将重点落在了最后一句上。

    军里类似曹深和梁弘川的兄弟之情不少,当初禁军被分散成三司,本身就引来大量人员不满。这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苗头,再被挑起,新君可不是曾经的八皇子,这是在他面前亮刀锋。倒霉的可是魏家。

    因为跟前都是可信之人,叶灵晞把话说得相当明白。

    颍王唇边噙了丝笑,“灵昀,你这妹妹心思缜密,倒是旁人所不能及。”

    “殿下谬赞了,只是哥哥离京,都指挥使空置,怕有心人钻了空子也未可知。”

    “论有心,还是叶小姐有心。”

    叶灵晞略有诧异,“此话怎讲?”

    “你以为幽居镇阳的颍王妃,上元节前为何带着世子去寻静乐玩儿?”

    颍王一句话惹得叶灵晞面色发白。“别担心。你姨母那里没有本王的人。”颍王嘴角噙着笑,看了眼叶灵晞和叶灵昀兄妹二人。“只是人家台子都搭好了,唱戏的不去总得要个名正言顺的托词。那日,澍儿真真儿地也是玩儿累了。”

    叶灵昀闻言推敲着脑子里的猜测,说是猜测,是因为叶灵昀根本不觉得有人真的行事敢如此大胆。

    叶灵昀犹豫了再三,“王爷的意思是,先太子薨逝,事有蹊跷?”

    “也不排除当场死亡确实是巧合,毕竟,依本王看,太子那样小有什么必要呢?真正有必要的是革了你殿前司副都指挥使的职。”

    颍王说着拿出张叠着的纸递给坐得近的叶灵昀,叶灵昀看完面色深重又递给了沈寄和。

    “话都说这么明白了,叶小姐也可以看看。”颍王发了话,叶灵晞才伸手接过那张纸。

    顿时面如土色,不意外,但也不是完全不意外。

    “都是她亲自带大的,不管是圣上还是瑞王,谁做皇帝对她有影响吗?”

    颍王闻言顿时笑了起来,“灵昀,你妹妹还是太小了些,还不知道被权力侵染地久了,人心便能出生许多妄念。”

    颍王看着叶灵晞,“要不是你阻拦魏贵妃不要带着静乐参加上元节,那么请问,此时被禁足的是谁?”

    “是我姨母。”

    这就是事实,是前世的事实,也是这世躲开的事实。

    “那不就得了?”颍王喝了口茶。“叶尚书为人谨慎,就连门上清客都少之又少。唯一的不谨慎是当年死命要为老师沈虚知翻案。说白了,叶府没那么难对付,这明晃晃的刀子对准的可是魏家。你们叶府,是连带上的。”

    “殿下手上这点儿证据还不值得深挖下去吗?”叶灵晞追问。

    那纸又递回颍王手里。

    “说破天,也构不成确凿证据,怎么挖?”颍王反问。“说当今太后设计坑害皇嗣,没有十成十的把握,最好大家都装作不知道。”

    看颍王这样子,是准备先按下了。

    叶灵昀接话道,“本来能一下拽下去两个。如今姨母在宫里好好地儿,倒搭上了一个明贵妃。那位再好的计谋,也没料到真的把太子也折在里边儿了罢。”

    “可惜了,太子不是她亲生的。就连圣上都不是亲生的,执掌凤印的皇后虽是她挑上去的,但儿子的心都不亲,谈什么儿媳呢。贵为太后,也不安稳。”

    后宫计谋能捎带上前朝,还能动这样大的干戈。叶灵晞回想起慈寿宫那位,在皇后面前吃瘪只怕是故意让着的。若是当真这样小瞧了,怕是自己便命不久矣了。这不是拿叶灵昀开刀来了吗?

    “方才,晞儿不是提到三司了吗?”沈寄和忽然说道。

    “三司怎么了?”叶灵昀问。

    “三司本来就是连同邺京驻军和地方军打乱重新编排的,难道只有魏将军旧属,没有旁人旧属?就算三司没有,别地儿也没有?”

    众人一愣,待细细咂摸出沈寄和的用意,叶灵昀和颍王都不免眼前一亮。

    “呵,这事儿简单。”

    叶灵昀很快明白过来,随即看颍王没有反驳的意思,这才道,“我去办就是了。殿下和你等着看劄子吧。”

    叶灵晞本欲提醒,却没想到他们三个当着她和张令仪的面儿聊这样的机密。借力打力,下得一盘好棋。

    叶灵昀不好在王府久留,同张令仪和叶灵晞分别说了些体己话,便随着前来王府修缮的工匠们一道出了王府。

    张令甫陈廷儒郑智登等人也拜见了颍王,被赐了茶水且说上了几遭京内的闲话。这才同沈寄和叶灵晞等人,一同拜别颍王。得见颍王和煦,倒是他们未曾想到的。一路上分外轻松,走走停停,顺便游玩了一番山川美景。

    岂料,叶灵晞人还未到太清观,便看见忍冬急吼吼地赶着前来相迎叶灵晞。

    沈寄和按下缰笼,只听忍冬冲着马车内道,“姑娘,不好了,老夫人她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