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日落西山,原先显露在蒲晓脸上的情绪瞬间淡下。刚刚抬起的头,又一次低了下去。
果然书包不是蓝桉随机送的,且书包还是同一个牌子。
教室那么小,还不用买票进入,那些笑声那么闹,就算蓝桉不看她,也全听见了。
当时蓝桉怎么想她?又怎么想要送她书包的?这她完全意料不到,毕竟……蓝桉对她的态度,很冷。
如果不是怜悯她,那是什么?而问她这句话,是想要教她一些生存的道理么?
可道理她都懂。
但——
她今年十六,蒲鹃在她身边陪她的日子加起来还没五年,其中还算上了蒲鹃怀妹妹时在家的几年。她从小跟着姥姥长大,姥姥为人和善,受欺负或者被占便宜,都会笑着说吃亏是福,从不跟人起冲突。作为留守儿童,她一小半是随了姥姥,另外一大半的原因是……她有她的顾虑。
她搂紧书包,轻语:“我不想惹事。”
“我想能继续读书。”
除了性格让她进行了隐忍,还有就是不可忽视的——她是借住在蓝桉家的。
就连能在三中读书,也都是蓝阿姨帮忙解决的。如果在学校惹了事,不就等同于给蓝阿姨惹事吗?惹了事,招惹蓝阿姨心中不快,她梦一样得来的机会,不就醒了?
她和蓝桉又有了不一样的地方。她不能肆意的回击。她唯有崇敬蓝桉的勇敢,羡慕蓝桉有可以勇敢的条件和性格。
蓝桉默不作声地看了她一眼。
蒲晓却还低头搂着书包。
新书包有股味道,并不臭,而是店里的香水味。可此刻传入蒲晓鼻腔最多的,是蓝桉衣帽间里清新的鸢尾花味。
不似料峭春寒,暖暖的,像皎阳似火的夏天。
心要化了。
就在蒲晓将怀里的书包放低,想更多一点嗅到鸢尾花香时,蓝桉的声音突然响起。
蓝桉问她:“真的不觉得恶心?”
怕小动作被发现,蒲晓整个人紧了起来,身体发热,热到后背冒起一层汗,痒痒的,挠心挠肺。
她故作自然地望去,见蓝桉正拿那双新鞋抵在左腿截肢的那头……行为有些无力的不争、滑稽和刻意,故意而为不知为何。但显然,那鞋这样是穿不上的。‘啪嗒’一声就掉在了地上,左腿那一头就显了出来。
圆的。蒲晓注意力被转移,她说:“……像机器猫的手。”
蓝桉一下子无语起来:“我这是腿。”
蒲晓老实巴交的认真回复:“那就像机器猫的腿。”
“机器猫知道要被你气死了。”
蓝桉顿了几秒,道:“你真有把人气无奈的本领。”
蒲晓不明白什么意思,没说话。两个眼睛就眨巴眨巴地盯着蓝桉看,一脸老实憨厚。
蓝桉弯腰捡鞋,声音沉稳:“就像现在,一声不吭。”
被欺负了一句话都不说。
可又冒着傻气,见到你就怯生生的低下头。
拿捏着人想管又不想管的。
-
翌日,在蒲晓无声点头的附和下,别惜没再坚持开车送两人去学校。
而是在两小只出门后,慢步跟在她们身后三米。
蒲晓开始还没发现,等坐上公交,才看到跟着上来的别惜。
蒲晓下意识转头,朝坐在另一边的蓝桉看去。
清晨的阳光还不太满,车厢里的阳光是一晃而过的。
几缕阳光就这样从蓝桉额头摇曳而下,伴随着公交车的行驶和身体的轻微晃动,一抹又一抹的光好似在蓝桉的脸上玩捉迷藏。一个藏起来了,另外一个追着去找。
一会儿藏在蓝桉的纤细浓黑的眉中,一会儿找向蓝桉翘挺小巧的鼻尖,一会儿又在粉红的唇瓣撞在了一起。
它们吵闹得很,蓝桉却没嫌烦。她偏头望着窗外,看车窗外复苏出绿意的树木。
对于别惜的出现,蓝桉看到了,可没当一回事。
真跟她性子一样,对什么都爱答不理的。
是么?
蒲晓将抱在怀中的蓝色书包抱紧,心想不是。
“书包是安安昨天买的吧?她送你了?”
头顶响起别惜的声音。
蒲晓抬头看,对上别惜询问的视线。
“是…姐姐送我的见面礼。”
别惜看向蓝桉,蓝桉对她们俩这儿发生了什么并不关心,在于别惜对视一眼后就又偏过了头。
别惜眼底升起宽慰的光,一些担忧因此碎落。
“seisei姐,你怎么会跟上来?”蒲晓问她。
别惜回过头,微笑道:“保护你们呀。”
她说:“我在家当保姆,在外当保镖。”
蒲晓眨眼,心想只是上学而已,不需要保护吧?可是又想到蓝家有钱,要是蓝桉像电视里那样被绑架勒索,也不是没有可能,还是挺需要保护的。
她这么想,心里替蓝桉提了一口气,连忙跟别惜说:“那seisei姐,你快去蓝桉身边吧。”
别惜又一次被她口音逗笑,拽着扶手,微俯身冲她笑:“只要这个车不爆炸,我在哪儿都没关系。”
“……”
学校距离住的地方有些距离,七站公交,下车后要再走一段路。
都说大山容易走丢人,对蒲晓来说,大都市也一样。高楼大厦,连太阳在哪有时都找不到方向。蒲晓第一次走上学路,她怕丢,紧紧跟在蓝桉身后两步外。
也不敢左右观望,生怕一个不注意跟丢了蓝桉。
直到在看到校门时,蒲晓才敢回头,对几步外的别惜挥了挥手。再转过身,她对上一双近乎秋雨的眸。
蒲晓原地顿挫,捏着书包带的手一紧,下意识低头,抬脚绕过蓝桉便要朝后门走。
下一秒,蒲晓感受到书包被人从旁边拉住。
就好像被提衣领似的提了一下。
她站定。
扭头看去时,看到的是蓝桉转身离去的背影。
耳边是一句:“跟上来。”
依旧是冷若冰霜的语气,转身就走的潇洒那么的不近人情,可蒲晓抿着的嘴角却微微上扬了。
她今天穿着新校服,背着新书包,从学校正门走进了学校,重要的是,和蓝桉一起。
她依旧跟在蓝桉的身后,而这一次,不似刚来的那一天恐慌。离着蓝桉也近了一步。
上楼,快要到教室时,江詹迎面走了过来。
当然蓝桉走在前面,她先迎着的,是蓝桉。
蒲晓看到,忽然就想起了彭远晴跟她说的八卦,目光顿时停在了江詹的脸上。
班长很漂亮,标准长相,梳着马尾辫,气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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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能看得出,她的家境应该也很好。
过道两边都有教室,这就导致哪怕是早晨,过道依旧很暗。昏暗下,江詹脸上细微的表情蒲晓没能看到,她只看到江詹对蓝桉笑了一下。蓝桉怎么回应的,跟在后面的蒲晓也没能知道。
眼见江詹从蓝桉身边走过,即将走到她面前,蒲晓快速垂下头。一是偷看了人家,不好意思再和她对视。二是性格让她无法和别人对视。
哪知垂下头后本就狭窄的视线忽然蒙上了层黑影,一道温柔含笑的声音响起:“蒲晓。”
不知为什么,蒲晓视线下意识撩向了蓝桉。她看到走到教室门前得蓝桉顿足看了她们一眼,无动于衷地进了教室。
收回视线,蒲晓腼腆开口:“班长,有事么?”
“可以给我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吗?我想加你微信,然后把你拉进咱班群里,这样如果周末有什么事在群里通知你能及时看到。”
“我…我还没有微信。”
“那企鹅号呢?”
“也没有。”
江詹讶然,没料到蒲晓微信企鹅都不玩,顿了下又问:“那手机号有吗?”
蒲晓点点头。
“方便的话回去注册一个微信,虽然你不玩,但群还是得加一下。”江詹眨眨眼,“有时候逢年过节,华姐会在里面发红包呢。”
蒲晓沉默。她不是不玩,是真没有。
江詹拿笔在怀中的作业本以空页写下一床数字,将其撕下来递给蒲晓,“这是我手机号,搜索之后加我就可以。”
蒲晓接过,无声点了点头。
她以为江詹没话跟她聊了,就在她往教室走时,江詹忽然出声:“我看你是和蓝桉一起来的,你们是恰巧碰到的?”
蒲晓心里还觉着蓝桉不想和她扯上关系,对于这个问题蒲晓纠结着怎么回答,便没吭声。
江詹以为是默认。
她柔笑,说:“我就随便问问,回去记得加我。”
说完便往办公室的方向走了。
蒲晓看了一眼她的背影,进了教室。
沉睡了整晚的教室哪怕被学生吵醒,依旧闷沉沉的,好似一张发面饼盖在脸上,喘息艰难。
对上蓝桉眼眸的瞬间,蒲晓抿了唇。她不知道蓝桉和江詹的过往,不知道她们是怎么不玩在一起了,可和江詹说话,她好怕蓝桉误会。
至于误会什么,又为什么误会,蒲晓还没去细想。她潜意识里,认为自己不能做出‘背叛’蓝桉的行为。
她在路过蓝桉的桌子时,老实汇报道:“她说要我加她微信,拉我进班级群。”
话外意:这是她的职责,是她的工作,我在配合。除此我们没聊别的了。
说完蒲晓就走了。
宋思月眨眨眼,在蒲晓离开后立刻靠向蓝桉,疑惑:“她念的啥咒咒?”
蒲晓说话声音低,有口音,语速又快,宋思月还没洗耳恭听呢,蒲晓到说完了。
蓝桉低头看着桌上的课本,眼尾微微弯了下,说:“不知道。”
宋思月“哦”了声,身体回到了座位。下一秒她又“哎?”了声,重新靠向蓝桉,略困惑:“不对啊,你俩啥时候认识了?她为啥要跟你说话?她不是怕你吗?”
“谁说看到人低头就是害怕?”
蓝桉慢悠悠道:“就不能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