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 11 章
    昨天落了水,又穿着湿衣服穿那么久,闫杏后半夜的时候就迷迷糊糊地发起热来。加上前一天的走了那么久,闫杏不仅烧得难受,而且浑身上下像是被大车碾过似的,哪哪都疼。

    烧得迷迷糊糊,闫杏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后半夜总算是艰难熬过去了。

    一\大早听到钟声,闫杏裹着棉被艰难从床上爬了起来,从半敞开的门缝里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直到毛亭月的身影出现在她眼眸。

    毛亭月不住校,所以一般来得都比较早。这会儿过来,是因为已经上课了,却还没看到闫杏的身影。又想起前天两人走了那么远的路,她怕闫杏吃不消,所以还是想着自己亲自过来看看比较放心。谁知道刚一看到闫杏,她就像是浑身没骨头似地向前倒去。幸亏她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闫杏,不然这一下子倒下去不得摔破皮。

    毛亭月很快意识到不对劲,喷在她身上的鼻息很热。毛亭月连忙腾出一只手,摸了摸闫杏额头,果然是发烧了,“小闫,我先扶你躺下,等我去找药。”

    毛亭月先是问了校长有没有药,又问了肖金玉和余茉莉,结果大家都没有退烧药。的确是,在大多数农村人的心里,没什么大病一般都不会去医院。小病不用治,大病治不了。况且即使买药也不会买多,通常都只会要求医生先开一天或两天的药先吃吃看看,如果身体好一点儿,大多数人就不会再去买药了。

    没办法,毛亭月只好先安排好两个班的学生,又委托其他老师得空去转转,这才急匆匆地往街上赶。这时候的卫生院还没开门,所以毛亭月就直接去了医生的家里。

    “小高医生,起床了吗?”毛亭月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使劲儿拍了拍门,又道,“我同事发烧了,烧了一\夜,想请你起来抓点儿药。”

    天空泛着青灰,快要亮了。高医生的妻子披着外套从院子里走了出来,“毛老师。”

    毛亭月好歹也在东寨村教了好几年的学,而且现在也是半个东寨村人了,高医生的妻子认识她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高医生的妻子是个护士,一家两口子都可以算得上是知识分子了,对于同样是知识分子的毛亭月自然很是尊敬。于是女人回头喊了几声,又笑着招呼毛亭月。

    毛亭月显然是没什么心情的,她心里还是记挂着闫杏。虽然说只有小孩子发烧烧久了会烧坏脑子,但这毕竟是发烧,毕竟是生病,还是尽早医治为好。

    高医生一听是毛亭月,一脚蹬上鞋快步走出来,“毛老师,你别急。我跟你一起去。”

    “谢谢,实在是太谢谢了。”

    “早饭我给你带到卫生院了啊……”

    高医生一边走一边穿外套,头也没回地就应了声“好”。

    两人一顿急行,在清晨,硬生生给走出一脑门子汗来。

    毛亭月示意高医生现在门外稍等片刻,自己先一步进去,轻轻拍了拍浑身发烫的闫杏,“小闫,村里的医生来了,是个男医生,你要是不介意的话,等下我叫他进来。”

    闫杏烧得嘴唇都起了一层白皮,喉咙也变得沙哑无比,说出来的话破碎不成样子。

    “小高医生,进来吧。”

    高医生拿出随身携带的听诊器,仔细听了会儿,又拿了手电筒看了看闫杏的瞳孔,松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看了毛亭月一眼,“只是发烧,没有其他症状。之前我就跟毛老师讲过,不要太担心。”

    “小高医生,这孩子前天跟着我去山沟沟里家访,我这不是害怕把孩子累出什么毛病嘛。”

    高医生家的孩子前几天也发烧了,药还没吃完,所以高医生从家走之前就把药带上了,现场就开了药,闫杏服下去没一会儿就感觉好多了。

    “毛老师,你看你这是做什么。”高医生直接挡回毛亭月塞钱的手,“只是我家孩子吃剩的药,又不是从卫生院里现拿的药,还非要跟我见外。”

    最终毛亭月没拗过高医生,钱没送出去,饭也没能留人家一起吃。

    折腾一番下来,天光已然大亮。毛亭月折身返回,端起桌上晾着的开水,扶起闫杏,“多补充点儿水分。昨天晚上肯定烧得难受睡不着,吃了药就好好睡一觉。上课的事儿你不用担心,我和其他老师会帮衬着的,你就好好养病。”

    药劲儿很猛,上来地也很快,闫杏没多久就睡过去了。再次醒来,床前站了个小人儿,正打算往外走。

    “是小梅吗?”屋子里黑咕隆咚的,只有几束光从门缝里穿了进来,那小人儿又逆着光,闫杏更加看不清了,只能猜测她是邹苑梅。昨天的事儿就她和邹苑梅知道,今天自己发烧,除了邹苑梅,闫杏不知道还会有哪个孩子来看她。

    “老师,您醒啦?”邹苑梅一听到闫杏虚弱的声音,立马转过头,“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没有。”闫杏从床上缓缓坐了起来,伸手摸了摸邹苑梅脑袋,“老师是自然睡醒的,和你没关系。”

    邹苑梅松了口气,又说:“老师,听说您发烧了,同学们都很关心您。但是又怕过来打扰您休息,就不敢来。”

    闫杏嘴角浮起一个虚弱无力的笑,故意问道:“那小梅呢?小梅就不怕打扰到老师休息了?”

    邹苑梅以为闫杏是在怪她,一下子慌乱了,连连摆手道:“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想来看看老师,我动作很轻的,不会打扰到您休息。”

    瞧着邹苑梅慌张的样子,闫杏又笑了,一把抓住她还在摆动的小手,“老师没有怪你,老师很开心你能够来看望我。”

    邹苑梅小心翼翼问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啦,老师像是个爱撒谎的人吗?”

    “不像……”

    “那不就得了。”闫杏捏了捏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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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苑梅的鼻子,又问道,“昨天你回家晚了,爸爸妈妈没说你吧?”

    邹苑梅摇了摇头,“没有。我放牛回去的时间不一定,他们习惯了,不会说什么的。”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闫杏问了今天学校发生的事儿,又问了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两人的谈话最终被上课钟声打断。

    方才热闹一会儿的校园顿时安静下来,不一会儿又传出孩子郎朗的读书声。

    闫杏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奈何身上没什么力气,只能又躺了回去。望着什么也看不到的房顶,闫杏的思绪不自觉地飘远。

    闫杏并不是一个温和到没有脾气的人,有时候也会与母亲邹苑梅发生争吵。在道理上,母亲邹苑梅从来都吵不过她。当她吵不过闫杏的时候,她就会用情感绑架闫杏。母亲邹苑梅最常用的套路就是哭诉照顾闫杏的不容易。

    闫杏小时候生下来没多久就发起高烧,漆山镇的医生说她太小了,烧又一直退不下去,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当时不止医生那样说,就连亲戚也劝邹苑梅和闫承江放弃闫杏。但二人并没有放弃,而是选择连夜坐车去了县人民医院,最后终于把闫杏救了回来。

    当然以上这些,闫杏自是没有什么记忆,她对此的了解都是来自于母亲邹苑梅。或许当时,两人是真的想留住孩子,可后来,母亲邹苑梅总是会在这件事情后面加上一句,“早知道你现在这样,当初还不如把你直接丢尿罐里淹死”。

    当初的爱是真的,后来不爱也是真的,只能这样说。

    自从有了弟弟,其实也不能完全归咎于弟弟的出生,早在邹苑梅与闫承江结婚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闫杏不会拥有一个氛围和谐的家。母亲邹苑梅不仅恨闫承江,更恨她的婆婆与公公。

    闫承江有两个姐姐,但两个姐姐比他有出息多了,于是闫承江的父母就凡事都帮衬着他的两个姐姐,虽然他姐姐也不需要什么帮衬。而邹苑梅的两个孩子,她的婆婆和公公从始至终连抱都没有抱过,更不用提为孩子准备些什么了。从那时起,恨意的种子就在母亲邹苑梅的心里生根发芽。尽管婆婆和公公凡事都帮衬着闫承江的两个姐姐,但他的两个姐姐并不打算管他们,就这样,照顾两个老人的重担再次回到了邹苑梅与闫承江肩上。邹苑梅恨婆婆和公公的偏心,恨闫承江的没出息,更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嫁给闫承江。而闫杏短短二十几年的人生,不多不少,正好完整地伴随了母亲邹苑梅恨意滋长的过程。

    想了那么久,想得很累,眼睛也看得很酸,不自觉地往外流泪水。或许人在生病的时候真的很脆弱,要不然她怎么会因为这些事情流眼泪呢。母亲邹苑梅那些戳人肺管子的话,她第一次听的时候只觉得天都要塌了,止不住地难过,可她已经听过很多次了,听到最后,连自己都已经麻木了。想来想去,看来自己这次真的是病得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