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德莉举起她还身为一个狂战士的时候就最喜欢用的武器,一把长柄的斧头,用力劈开门把上的锁。
门锁上附加的禁闭魔法没能承受住绝对强大的物理攻击,应声而落。
极乐鸟——也就是魅魔所属的这一大支,除了在魅惑人心方面天赋异禀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魔法特长。
或许你会猜测被所有人挑剩之后,蒂德莉·戈莱特女士不得不选择这颗在魔界大贵族中一点也不出彩的核心,实际上,这是她主动要求的。
她喜欢美丽的东西,也向往成为一个充满魅力的女人。
至于魔法——她已经拥有了足以傲视群雄的武力,也就不像其他人那样依赖魔法的加持了。
她信步走进房间,然后点亮了附着在斧柄上的照明工具。
黑暗的小屋被照亮了,虚弱的女性靠着荒废的壁炉,散乱的头发陷进了那堆肮脏古老的煤灰里,她看上去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但奄奄一息。
照理来说,大贵族的核心能让持有者不眠不食、不老不死,到底是受了什么罪,她才会变成这样?
蒂德莉走上前去,将斧头搁在墙壁上,蹲下身去,现在她已经管不上自己的裙边会被弄脏了。
“兰登,兰登……兰登·毕修普!”她拍打着同僚的脸颊,能感觉到生命依然在此人体内流淌,却无法感受生机的涌现。
“喂,喂,你怎么了?是布劳斯干的吗?”
平白挨了好几个巴掌的兰登终于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她疲惫地抬起眼皮,用那两颗布满血丝的眼球望着眼前的人:“哦,莉迪,是你啊……我还以为……自己要死在这儿了呢……”
蒂德莉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她从层层叠叠的裙子中找到口袋,从里面拿出手机,在屏幕上飞快操作了什么,然后凑到兰登身边。
屏幕上有如同涟漪一般慢慢扩散的圆形图案,朝蒂德莉这边扩散的波纹会发生震颤,但是向兰登的方向扩散的波纹则毫无反应。
这是蒂德莉出于好玩在手机里装载的探测魔法,她亲自刻画回路、设计术式,然后再注入魔法源流——这些魔力当然来自于她自身——算是一种新式的、几乎无法普及的魔法软件,可以用来检测对象身上的魔力水平。
该软件告诉蒂德莉,兰登已经不再具有魔法力量了。她认为能够导致这种情况的直接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核心的消失。
“不会吧……布劳斯抢走了你的核心,还把你禁闭在这儿?还不如直接把你了结了呢!”蒂德莉开始口不择言,“可是他要你的核心做什么?”
兰登没有回答,刚刚那句话似乎已经消耗了她所有力气。
“哈……看来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先把你给弄出去,给你补充一些能量,再让你好好休息一会儿。”蒂德莉收起手机,将双手伸向兰登的腋下,轻而易举地就将她扶了起来,并靠在自己肩上。
接着,她单肩负着兰登,另一只手取回武器——这种程度的负重对她来说不算什么——离开了这间充满灰尘的小屋。
她之所以猜到对兰登下手的人是布劳斯,不仅是考虑到了布劳斯的性格还有立场,更是因为她记得这个已经荒废很久的房间。这就是三百年前布劳斯住过的房间。那时候蒂德莉很喜欢他的壁炉,所以经常会过去做客。
“因为不再住人,所以就完全不打理了吗?”在爬过作为通道的窗户时,蒂德莉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这种不喜欢打扫、不追求整洁的作风也符合她对布劳斯的认知。
就她自己而言,她至今仍为定期维护这三百年来她住过的每一个房间,也会认真打扫属于她的每一个区域,在魔法的辅助之下,这些事情都不算麻烦。
她在七拐八弯的迷宫之中找到了通往自己领域的道路,并将兰登安置在其中位置较为隐蔽的一间房屋。她在每一个房间里都设置了只有自己才知道的传送魔法,通过这些环环相扣的魔法阵,她很快就为同伴弄来了食物。
兰登有气无力地啜着牛奶,样子看上去随时都会昏迷。她给人的感觉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幸好,也就是从二十多岁变成三十多岁的程度,这不一定是核心缺失的缘故,而是饥饿和恐惧造成的病态。
她的眼中似乎流露着一种名为绝望的情绪。
蒂德莉无法和她共情,但多多少少能猜到她如此失落的缘由,布劳斯的行为已经完全打碎了兰登心中那个“回到过去”的幻梦,曾经勇敢又直率的战士已经变成了贪婪残忍的妖怪,他的心里已经没有残存多少旧情。
其实其他人也一样。对蒂德莉来说,除了波诺让她稍感亲近之外,在别人身上,她已经完全找不回当初生死与共的记忆。
他们的身体始终保持着青春活力,但他们的记忆和精神已经对彼此感到厌烦了。
“我以前还一直担心,如果把核心从身体里拿出去的话,我会不会一下子就变成一个三百岁的老太太,或是直接化为齑粉。”蒂德莉开了一个不好笑的玩笑。
兰登呆滞了一会儿,低垂着眼睛,望着那杯喝了一半的牛奶:“你为什么会想这种事情?”
“嗯?”
“我是说,你为什么会考虑把核心拿出身体的事?”兰登说,“在布劳斯对我动手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暗夜核心会被从我身上抽离……我以为它会跟随我一辈子。我们七个人,也会永永远远相亲相爱地守护这个国家。”
她的目光稍微变得犀利了一些:“莉迪,可不要告诉我你正在计划这种事情。”
蒂德莉无辜地看着她:“哪种事情?”
兰登说不出话来,继续喝剩下的牛奶。她喝得很慢。好几天没有进食的身体无法承受狼吞虎咽的代价。
“现在……大家都怎么样了?圣灵节的游行,成功举办了吗?”喝完牛奶之后,她问。
蒂德莉从她手中接过空杯子,给了她一块烤过的圆面包:“你放心,除了波诺有点不安,没有人过问你的失踪。”
兰登变得更加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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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德莉有些于心不忍。对于一个始终对七个人的友谊抱有幻想的人来说,这些话着实让人伤心。
因为下午没有正事,蒂德莉选择在房间里陪伴兰登。
她目前还没有把找到兰登的事情告诉任何人,以免打草惊蛇。而布劳斯……像他那种粗心大意的家伙,只要不一时兴起回到那个房间查看,他或许都不会发现自己的囚犯已经不在那里了。
兰登在吃完东西之后开始睡觉。消化食物会让人产生困意。
蒂德莉坐在床边的小躺椅上,蓬松的裙子被挤成一团。她打开手机,忽视了阿尔弗雷德的消息,找到妮娜·斯特尔的名字。
导师7号:“发生了一些紧急的事,我希望能和你见一面。如果可以的话,请带上阿加雷斯同行。”
导师7号:“不……请无论如何都带上他。”
……
妮娜·斯特尔:“好的,导师。”
*
导师7号提出的会面请求完全在妮娜的意料之外。
她模糊地相信着这位导师身为贵族院的一员,并没有对她这个魔王产生太多恶意,但还是难以想象,她究竟是出于何种心情,才敢提出正式与她会面。
妮娜以为,贵族院没人敢主动站到她的面前,正如这二十多年来他们一直畏首畏尾的态度一样。
是否可以把这次见面邀请当做是一种投诚信号?她有些侥幸地想道。
毕竟她认为第二次讲座时发生的事件正出自导师的安排,目的就是为了让她解救蒙多,尽管她确实帮蒙多重获自由,但也很快就再次失去了他的下落。
一个想方设法要收拾她的人是不可能有这种举动的。
更何况,与她见面,即意味着将生杀大权交到她的手里。
然而,一想到他们已经制造出不被绝对王权束缚的魔女,就必须警惕他们自身是否也具备了这种能力。导师7号的邀请,也有可能是他们为了确定这件事而进行的一个尝试。
另外让人感到好奇的,就是导师7号提到了“阿加雷斯”。不仅仅是单纯地提及,祂“强烈地”要求妮娜在会面时让阿加雷斯一同出席。
妮娜从未向导师7号提起过这个新来的住户,也没有将他的加入写进项目履历——这些都是房客们的个人隐私,那么祂是如何得知他的情报的呢?
妮娜想到了乌瑟——这个曾经为了执行监视的任务而来到她身边的魔女,尽管他现在已经站到了她的阵营之中。
既然阿加雷斯也是魔女,还是那种不受控制的新式魔女,是否意味着他其实也是贵族院、或者就是导师7号派到她身边的新的监视者呢?
这样便说得通了。
正当妮娜对此进行深思之时,导师7号又发来一条新消息。
“带他出来的时候,不要让他事先知道目的地和见面的对象。”
这里的“他”当然是指阿加雷斯。
妮娜犹豫了半天,回了一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