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河之上狂风大作,厚重的乌云重重叠叠的压低了天际,遮蔽了昙花一现的月光。
翻涌的河面之上,无数根触手铺天盖日的搅缠在一处,仿佛世界末日般倾压而下,整片天地间只剩下了最后一丝光亮。
那是一艘破破烂烂的船,灿金色的佛光笼罩其上,化成了生与死之间的最后一道屏障,随着波涛翻涌着,数度几欲翻倒,但却险之又险的被拉了回来。
陆闻声拄剑在地,灵府内空荡荡的感觉极其不好受,他眉心紧锁,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
“它们似乎更狂躁了。”他的声音融进了呼啸的狂风中,被送至众人耳畔。
明禅面色惨白一片,唇角都溢出了些微血迹,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他强撑着吞了一把回灵丹,把自己噎的直翻白眼:“……也不知是好是坏。”
鬼蛸如此暴动,是即将破界而出的兴奋,还是因为晏青棠他们的举动,而察觉到了不安?
墨色的水浪翻腾着,隔绝了一切窥探,一行人也只能按下焦躁的情绪,抓紧时间交替恢复灵力,企图撑得更久一点。
底舱已经开始漏水了,藏于下方的人群被迫转移到了甲板之上,百余人挤在一处,直面着这无比骇人的怪物。
佛光被触手不断敲击,几近崩碎的边缘,众人身体和精神的负担都达到了极限,控制不住情绪的反复质问:“晏青棠呢?她不是说了要保护我们吗?”
“哈——她跑了是不是!?”
崩溃的哭声、发泄般的谩骂声、压抑的怒吼声交织成一团,更多的人眼神空洞灰败,仿佛提线木偶一般呆坐在原地,看着他们这些渺小的“虫子”在惊涛骇浪中无望的挣扎。
若是现在死了,是不是一切都会结束了?
他们近乎逃避的思考。
这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压不下来,骤然有人暴起,竟试图去夺陆闻声的剑!
拒霜剑光骤然荡起,自发逼退了扑上来的人,正闭目调息的陆闻声也随之睁眼。
叶眠秋温婉的面上泛起一丝寒意,她上前几步,仙光震下暴乱的人群,含了灵气的声音回荡开来:“若是想要逃跑,最开始我们便会离开!”
在鬼蛸未显出真身前,他们是有机会逃离的,可大家都默契没提起这一点,而是选择了留在这里,直面最恐怖的地狱。
“晏青棠当然不会逃走,我们也一定会在这里。”叶眠秋目光扫过一遭,“就像先前阿棠所说的——我们不死,便不会后退。”
可她的话却并没有安慰到众人,绝望的气息依旧蔓延在每个人的心间。
粗粝的掌心骤然覆上面颊,遮住了眼底满溢的恐惧,流下的眼泪也淌在了指缝间。
“活不下去的。”他们说,“我就不该上这趟船!”
他们绝望的、麻木的睁着眼,眼睁睁的看着那丝佛光宛若风中残烛一般闪烁着,最终归于寂灭。
天地间再没了任何光亮。
仿佛世界末日一般,万千触手蠕动着砸下,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苏群玉的符、陆闻声的剑以及往日里千金难求的灵器也仅仅只挡了一瞬。
随后,触手撞碎桎梏,再没有任何阻拦的倾压而下。
完了。
拥挤在一起的人群满面骇然。
极度的恐惧下,大脑仿佛先一步死去,只剩下了一片空白,甚至连闭眼都都成了一种奢望。
可忽然——
仿若残星跌入河底,照亮了深邃幽暗的水域,又由点成线,勾连成大片大片复杂的线条。
苏群玉被震翻在地,却顾不得疼痛,蓦地瞪大了眼。
“是晏青棠!”
“她成功了!”
梵文之光投射在虚空之中,世间最刚直最圣洁之力攀附上鬼蛸之躯,牵扯住它下坠的触肢,紧接着,黑河浪涛被一剑破开,晏青棠骤然跃出了水面。
长风追赶在她的身后,争先恐后的托举着她,将她送上最高的天际。
她浑身湿漉漉的,十分狼狈,脸色也绝对算不上好看,但一双眼底却亮着灼灼火光。
那是少年人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意气风发。
她踩着脚下的风,拂开了沾在面上的发丝,轻轻的垂下了眼。
水滴随着她的动作滑落,顺着额角蜿蜒而下,垂挂在了眼睫之上将落不落,她也不去管,眉头都没皱一下的抬手,指掐印诀。
体内灵气毫无保留的倾泻而出,注入被补全的法阵之中,顷刻间,庞大的光柱冲天而起,罩住了鬼蛸巨大的躯体。
阵法自主运转,天地间的灵气瞬间沸腾起来,几乎化成了实质性的灵气风暴,被牵扯着纳入其中,又化作最精纯的力量,支撑着阵法的运行。
甲板之上,人群呆呆的愣在原地。
心脏依旧在扑通扑通的快速跳动着,面上的惊惧还没褪去,昭示着方才的生死一线。
他们怔忪的抬起头,看着正掐诀持阵的晏青棠。
她天青色长衫染血,发丝被风吹得猎猎狂舞,宽大的袖摆在长风中翻卷着,悬立于天际之上。
——恍若神明临世。
活下来了?
剧烈的不真实感冲击在每个人的心间,唇角不自觉的颤抖着,劫后余生的喜悦敲击着他们的心脏,几乎令人喜极而泣。
然而这喜悦并没有维持太久,巨大的撞击声忽的响彻在耳畔。
鬼蛸刚刚得到了片刻自由,又怎么甘心再次被封回暗无天日的河底,它发了疯一般的撞击四壁,就连触手都不断被它的动作震断,恶心的气息弥散在空气中。
在它这般不死不休的撞击之下,封印阵纹竟隐隐有碎裂之相,众人的心再次高高悬起,手心都渗出了些许汗意,下意识的屏气凝神,紧盯着那摇摇欲坠的法阵。
晏青棠却未现慌张,似乎早有预料一般的变诀,在她的控制之下,周遭梵文立刻攀附上去,清正之力镇压而下,鬼蛸的动作顿时一滞,阵纹上细小的裂痕须臾之间也被修补平整,甚至更加凝实了几分。
鬼蛸不甘心的尖啸着,却还是阻拦不住法阵的下沉之势,一如三百多年前那般,带着它再次没入河底,不见踪迹。
狂风骤然停息,翻腾的水面也平静下来,厚重的乌云散开,洒下一捧皎白的月光。
晏青棠几近力竭,身形晃了一晃,骤然坠落。
各色衣摆霎时乘风而起,七手八脚的接住晏青棠,叶眠秋慌慌张张的掏丹药,恨不得把全部身家都砸在她身上,灵丹一把一把的吞进去,晏青棠撑的两颊鼓鼓,喉咙都噎成了药丸子的形状。
她捂着脖子差点窒息。
一旁的叶眠秋后知后觉的停住了抓丹药的小手,尴尬的挠了挠空气。
众人面面相觑,手忙脚乱的冲上去试图急救,生怕晏青棠成为千百万年来第一个被丹药噎死的修士。
他们一秒做了八百个假动作,看上去忙的团团转,其实啥也没干成。
好在连亭比这群二傻子靠谱的多,从他的百宝箱芥子戒中摸出来了一只水壶,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方法保存的,水竟然还是温热的,带着股甜甜的味道。
晏青棠当即怒干半壶水,才让自己免于被噎死的结局。
“你们是想要谋杀我吗?”她喘着气,“如果我有哪里做的不好得罪了你们,请告诉我,我下次一定变本加厉。”
一众人:“……”
数颗丹药下肚,晏青棠虚弱的身体终于找回了一丝力气,她抓着连亭的小臂站起身子,目光先是扫过明禅,顿了顿后才又掠过破破烂烂的船只,最后落在了角落中的人群里。
他们每个人都很狼狈,凌乱的发丝苍白的脸,低低的抽噎声此起彼伏,宣泄心中情绪。
“谢谢你们。”他们说。
凡人寿数不过百载,对修士而言命如蜉蝣,死了也是常事,却有一群赤诚少年,愿意为了他们停留下来,赌上自己的性命,斩开了一条生路。
何其庆幸。
晏青棠弯了弯眼。
……
船身损坏的太过严重,若不加以修缮,恐怕到不了对岸,就会沉于河底。
时岁和向晚便只能担起此等大任,掏出锤子开始打铁,勉勉强强的将漏水的底舱修补好,才让凡人们还有那几个中毒颇深的倒霉散修下去休息。
甲板上便只剩下了晏青棠一行人和任劳任怨继续抡大锤修甲板的器修二人组。
晏青棠倚靠在诡杆上,灵气牵引着药力修补破破烂烂的身体,疗伤的间隙,她忽的睁开了眼,淡色的唇动了动,目光落在明禅身上欲言又止,半晌才出声:“鬼蛸破封而出,虽然如今已被封印,但难保这一破一补间封印阵会不会出什么问题,此事不要先向你师尊说一声,请他尽快来看看?”
闭目而坐恢复灵气的明禅闻声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眼。
“我早向师尊发过消息。”毕竟他惜命的很,鬼蛸出现的那瞬间,他就争分夺秒的摸出传音玉筒,连发八百条救命,“可惜我师尊并未回信。”
他并没有想太多,毕竟到了他师尊那个境界,闭关参禅个十年半载都实属平常:“我先传信回渡口,鬼蛸隐患解除前黑河不再渡人,待我们上了岸回了佛宗,在当面将此事解释清楚。”
晏青棠没说话。
她只是微微坐正了身子,有些无理的要求道:“那你师兄们呢?联系他们试试?”
一旁静坐的陆闻声等人闻言也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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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同行了这么久,以他们对晏青棠的了解,她不是追着刨根问底的人,也从来不会无的放矢。而如今她几次三番的要求明禅联系佛宗的行为,着实有些……不对劲。
就连明禅都小手一僵,他迟疑着勾起玉筒,挨个骚扰自己的师兄们。
可无一例外,全部石沉大海。
就连往日里热爱和各色仙友闲聊,被师尊吊起来抽都抱着玉筒不肯撒手坚持秒回的石师兄都没回他的讯息。
明禅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陆闻声抬手安抚性的按了按明禅的肩膀,沉声询问:“你发现了什么?”
晏青棠闭了闭眼。
脑海中浮现的是金碧辉煌的佛殿与那伏倒的僧人。
“我确实是看到了一些东西。”
在那方封印空间中,神识被牵扯的那瞬间,短暂的慌乱过后,她立马意识到,这是她触动了遗留在阵法空间里的残识,并被牵引着触碰到了“它”的本体。
她其实并未正式见过明禅的师尊,只是在大比上远远的见过他的背影。但在明禅的描述中,这个封印空间,便是由他师尊一手所设。那“神识”的主人是谁,便也不言而喻了。
佛门圆空大师,炼虚境的大能,能叫这般人物衣衫染血,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佛宗可能出事了。”她叙述了自己所见之场景,而后沉声开口,“似乎从一开始,我们就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
他们去佛宗之事本就是一时兴起,从定下行程到出发不过一夜时间,也并未告知旁人。
他们一行人轻装简行,身上也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乃至明禅本人——
他偶像包袱严重,纵然自己私下里该吃吃该喝喝,但明面上还是顾及自己“佛子”的名头,除非他师尊在身边,否则出来瞎混从来都是顶着一头秀发掩耳盗铃。
况且他们一路上急着赶路,连吃饭都是磕辟谷丹,从未和旁人接触,不存在暴露行踪的可能性。
那面具人又是如何得知他们要去佛宗,并早早的做好准备,要在黑河利用鬼蛸给他们下套,等着他们钻?
想杀他们或许是真,但其中缘由恐怕不像他们之前分析的那般简单。
“怕是阻拦我们并不只是因为我们发现了他们盗挖灵根之事——更多的原因是我们出现在了渡口。”
这也是他们这一路上第一次踏入城镇,现身在人群之中,试图借由大船过河,前往佛宗。
西域佛宗万年底蕴,若想对他们出手,其背后实力定然不一般。
而面具人所代表的势力,这么多年来残害凡人甚至修士,挖取他们的灵根却一直未被发现,足以证明其背后手眼通天,完美符合袭击佛宗的前提条件。
晏青棠大胆假设,不惜以最坏的心思揣度他们:“若佛宗真出了事,极有可能就是他们一手促成,他们不想让我们去搅局,才临时起意,借由河中鬼蛸杀死我们,既报了仇,还能将我们的死推的一干二净。”
一举三得。
这才有了那句“你们到不了佛宗”。
他们本以为这句话针对是的他们,直到此刻才猛然发现,面具人乃至他背后的势力,极有可能是针对的是整个西域佛宗。
可是目的是什么?
做一件事,总要有利可图才是。
只可惜目前他们手中的线索太少,晏青棠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
她目光落在脸色惨白的明禅身上,他几乎按捺不住的想立刻赶回佛宗。
“冷静。”晏青棠按住他的肩,“一切还只是我的猜测,并没有什么实证,也许只是我危言耸听。”
“你方才护船,此刻灵气尚未恢复,就算去了也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先恢复状态。”
她话说的在理,明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苏群玉也臭不要脸的凑了上去。
“我这人天赋异禀修为奇高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还有钱,浑身上下挑不出一点毛病,唯独只有一点。”他抬臂勾住了明禅的肩,“我反骨重。”
更何况面具人那个狗东西还算计他们,害的他们差点连命都丢了。
“他越是不想我去,我还偏要去看一看,搅一搅他们的局。”
一开始便说好了一起西行,此刻极西之域近在眼前,哪管他前路如何。
来都来了。
当然是要继续向前走。
就连半死不活抡锤子的修理工时岁修船的速度都快了许多。
他抽空看了眼得意洋洋的苏群玉:“那说好了,到了佛宗之后,你就冲进去大杀四方——毕竟你修为奇高。”
苏群玉:“……”
他翘上天的尾巴一下子就耷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