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燕家北处。
通向一座野庙的一条羊肠小路上,荒草丛生,郁郁葱葱,几乎覆盖了整片山。
虽然是一座野庙,但附近的百姓不乏有需要求神拜佛的心愿。
况且庙前还有一株不知是谁种下的桃树,季节来了,一树的桃花一开,娇艳衬人,总有男女两两相约,愿求姻缘美好,日积月累下倒也踩出了一条路,不宽不窄,刚够两人并行。
燕扶楹心有所求,顺着这个小路向上而行。
四月的天,山上春寒仍余,不短的山路还是个让人疲惫的距离。
侍女红螺看见燕扶楹额头上晶莹的汗珠,心疼地递了一方帕子给她,有些气息不稳地劝她说:“小姐,停下来歇息一下吧。”
燕扶楹白皙的面庞已经浮现出来潮红,接过来帕子,抹掉额头上汗。
主仆两个寻了块石头,简单用叶子擦擦,就地坐了下来。
燕扶楹揉着脚腕,又拍拍酸痛的小腿,垂着头盯着山下的远处发呆。
红螺自小就是和燕扶楹一起长大,岁数比她小些,是被爹在集市上卖掉,恰好燕扶楹的娘逛集市,可怜她年纪和自己孩子差不多大,买回来的。
虽然已经过去十几年,恩人已经去世,但是这份恩情她仍然记得,一直护着燕扶楹。俩人靠着燕扶楹母亲剩下来的积蓄和微薄的月俸度日,虽然比不上家里的其他小姐,总归生活过得下去,但是这样的日子也快结束了。
红螺看着燕扶楹纤细的手腕,眼底慢慢泛红,哽咽着说:“要不是夫人去世的早,小姐也不至于受大夫人的欺辱,及笄三年未嫁人,害得小姐明天必须上绣楼招夫,不然就冲喜嫁给孟家。”
燕扶楹回过神来,薅了把杂草,把种子掐掉,不在意地说:“名声不好,没办法,谁让我顶了个总克死人的名声,亲娘亲爹都去世了也是事实。”
红螺的哽咽得更厉害了,“那也不能让小姐上去抛绣球啊!万一像话本里砸中个乞丐,总不可能真的嫁过去。”
燕扶楹听了这话笑了起来,把野草扔掉,拍拍手,“那我当个燕宝钏,当十八天皇后也不错。”
她看着红螺依旧皱着眉头,年纪轻轻就是个操心的样子,便伸手掐住红螺圆鼓鼓的腮帮子,一左一右往上一拉成了个笑脸,“担心什么?说不定我先把他克死了,不枉我天煞孤星的传闻。”
“可是……”红螺不得不含糊不清地说话。
“你休息好了吗?”燕扶楹听不得红螺唠叨,松手后快速起身,弹掉身上的灰尘,一把捞起喋喋不休的红螺,“走走走,我还等着下山买桃酥。”
“哎,小姐……”红螺也顾不上谴责,起身认命追着已经跑远的燕扶楹。
燕扶楹从小就不是个安静的孩子,活蹦乱跳和精力旺盛完美诠释了她的童年。红螺跟她胡闹着跑惯了,俩人一跑一追,很快就到了山顶的庙。
燕扶楹进门的时候,还有几个妇人多看了她几眼,回头和同伴窃窃私语,燕扶楹注意到了,也全当没看见。
今天不是什么佳节,人也稀少,零丁几人在庙里虔诚拜佛,还有几个围在一个女道士身边解签。
燕扶楹看了一眼那边,说实话,她不太信这个道士,看着一把胡须仙气飘飘,脸倒是年轻,鹤发童颜,挺能唬人。
但是燕扶楹见过她嘴边胡须翘边,还借此敲诈她十两银子,不过在母亲过世后供灯时又给她了。
供灯几年间,见了不少面,也算是认识的朋友,就是这个朋友的名字有点奇怪,叫王子涵。
吃进去的银子又吐了出来,燕扶楹觉得不太美妙。
她收回目光,看见红螺已经跪在蒲团上,一脸虔诚地许愿,白烟缥缈中,神像一直保持着低头的姿势,看起来就像真的有神会聆听她的心愿,实现她的愿望。
燕扶楹抬头看向神像,神像低头望着她。
可能是这座没有由来的庙存在年份已经很久了,而且没有人修缮,神像的脸有些模糊,周身的彩绘褪色已经不少,但是隐约能看见当年的精致,服饰上倒是有花瓣装饰,看起来像是外边飘着的的桃花。
前面香炉烟气袅袅升起,弥散开,模糊了近在咫尺的神像,燕扶楹收回心思,她低下头,双手合十,跪坐在蒲团上,闭上了双眼,沉心默声许愿,和他人并无二样。
良久,燕扶楹缓缓睁眼,呼出一口气,感觉腿有点麻,旁边已经起身的红螺伸手扶她,把她拉了起来。
俩人正打算离开的时候,身着一身道士服饰的王子涵突然叫住她,燕扶楹闻声望去,只见她伸手递了只装满签的竹筒。
“喏,知道你明天要抛绣球,抽只签算算,”顶着燕扶楹怀疑的目光,她无语又不自在,“啧,真不要钱。”
末了又补充一句:“你抛绣球的时间和游神撞上了,明天鱼龙混杂,记得手准点儿啊。”
江州的游神和其他地方不一样,是选一个吉日把一尊小神像请出来游街,减轻搬神像上下山的困难。
平时小神像藏在庙里大神像里面,只有游神日会取出来。
燕扶楹“嗯”了一声,就着王子涵的手,随手摸出一支木签,看都没看,又递给她,就像抽的不是自己的未来一样,反而显得旁边紧张的红螺奇怪。
王子涵把签子上下颠倒,看着上面的签文,像发现什么新奇玩意,念出声道:“签文上写着‘阴差阳错,相木非木’……呦,还是个姻缘签。”
燕扶楹没听懂这是什么签文,有些好奇地伸手,“给我看看。”
王子涵不甘心没解出签文,又多看了几眼,这才皱着眉头把签文递给她。
燕扶楹拿过来看,看了半天也没搞懂是什么意思,旁边的红螺探头探脑地挤进去看一眼。
三个人盯着小小的签文陷入了沉默。
几人沉默良久,王子涵直起身,一脸严肃地解释道:“隔着烟雾看花,看得不清不楚,眼睛看见的是木头,却又不是木头。”
燕扶楹温和地看向她,嘴角含笑,“我在私塾上过几年的学。”
言下之意是,我还认字,不用你解释。
“嘿嘿。”王子涵尴尬地破功,不知道说些什么来补救自己的形象。
她左看看又看看,发现红螺盯着木签,还在认真分析签文。她就凑过去小声地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红螺神情严肃认真,仍然垂头看着签文,不确定地说出自己的想法,“难道小姐嫁的人不是命定的那个人?如果这样说的话,那么‘阴差阳错’,得到的不是想要的,却又对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红螺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扭头看向一旁的燕扶楹,“小姐,你许了什么愿?”
燕扶楹错开她清澈的目光,若无其事地往后退几步,回答她道:“没什么,就是希望我未来夫君睡眠好些,最好一闭再也不睁了。”
“而且‘心静自然凉’,夏日再也不用冰盆了是吧?”王子涵明白了什么,往燕扶楹的方向隐秘移动几步,在旁拱火道。
“小姐——”红螺垂手放下签文,拉长了声音,一步步靠近燕扶楹。
“嗳,听见了,听见了,操心的小婆婆。”燕扶楹堵住了耳朵,转身正想跑出庙里,却被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王子涵拽着跑不动,三个人在一起笑闹。
等到胡闹完,最后下山的时候,天已经蒙上一层阴影,没这么亮,倒是街道两边的窗纸透出来昏黄的灯光,打在路边的地上。
时间不够,小贩已经收摊了,燕扶楹没来得及买桃酥,只能抱憾回家。
她们熄灯很早,因为明天还要早起上绣楼。燕扶楹平时没人管没人问,很少早起,明天好不容易早起还是为了定下她未曾谋面的夫君,和不认识的人结成最亲密的关系。
她躺在床上睡不着时,想到这点甚至笑了出来,莫名其妙笑半天,觉得自己有病,还病的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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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天空还是灰蓝色,鸡圈里的鸡还在睡觉,集市卖菜的妇人正在把菜摆在摊位上,还没来得及出摊叫卖。
燕扶楹的小院门口就开始鸡犬不宁,把还在睡梦中的燕扶楹吵醒了。
她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急促的脚步声就由远及近,哒哒来到了她的小院门口,接着是重重的敲门声,伴随着的还有一声尖锐的叫喊,河东狮吼似的喊着她的名字,引人注目,生怕别人不知道今天是燕家不受宠的庶出小姐抛绣球。
光听大嗓门就能认出来是大夫人身边的亲信,姓王,大家都喊王妈,管理燕家上下大小事宜,为人刻薄多舌,燕家的鸡少下一个蛋都能骂几句。
燕家大夫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燕扶楹出生没多久,在外沾花惹草的燕家家主就死于马上风,剩下怀孕的大夫人和两岁大的女儿,随便打发了其他的妾室,但是有孩子的燕扶楹母亲却赶不走。
因此大夫人一直视她们母女俩为眼中钉,即使是现在也少不了她的刁难,比如今天用母亲的遗物逼燕扶楹上绣楼。
不过上天并不是总在刻薄燕扶楹,在她六岁的时候,母亲意外得到一大笔钱,这才在大夫人的为难下生活舒服起来。
六岁前的事情燕扶楹已经不记得了,母亲也去世了好久,她确实想要那个遗物,也想尽快脱离家族,这才答应绣球的事情,无非就是像榨干她最后价值。
红螺“吱呀”一声推开门,慌张地进来,反手把门关上,心急如焚地看着燕扶楹,“小姐,他们不按约定,提前来了。”
燕扶楹坐在床上,抹了一把脸,问道:“离约定的时间还差多久?”
红螺答:“一个多时辰。”
燕扶楹思酌着说:“这样,你先去做饭。”
红螺听着门口愈发大声地叫喊,不明所以,“那他们呢?”
燕扶楹整理一下床褥和枕头,从被子里揪出一团棉花,瞄准中间分成两个部分,给红螺一部分,留下一部分揉成两个耳塞,左一个右一个塞进耳朵里。
她答非所问,“我想喝粥。”
说完就躺下去盖被子继续睡觉,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
红螺在看见她把棉花塞进耳朵里后,就明白她的意思是不用管,自己也安心塞了棉花在耳朵里,转身去厨房烧饭。
感觉清净多了,真好。
院外的王妈和随行的人在门口闹几次,怎么敲门都没有人回应,气得一张脸黑里透红。
没人开门就算了,居然还能看见烟囱升起的炊烟,更别提他们饿着肚子来就是为了刁难燕扶楹,人不出来还故意用饭菜香气勾馋虫。
一行人就这么被困在外面,被门口来往的人看着,如街头卖艺的观猴一般,进退不行。
约莫一个时辰的时间到了,红螺才打开门。
开门就看见门口热闹非凡的一大批人,站的,坐的,蹲的,各种各样姿势,都还饿着肚子没了一开始嚣张的气焰,看见门开了,他们才稀稀拉拉地站起来。
这时候,燕扶楹和红螺已经用完饭了,院子里还有些烟火味和米香味挥之不散。
原本就是来找茬的他们怒不敢言,空着肚子在红螺的带领下,进入燕扶楹的房间,帮已经坐在梳妆台前的她开始梳妆。
燕扶楹平时素面朝天,只有祭拜母亲的时候会用些胭脂水粉。
今日经人细细一打扮,本就清丽的面容更是突出其精致小巧,眉似新月,眼尾抹了点红,看人眼含水波,却被燕扶楹沾水抹掉。
燕扶楹抬眼盯着镜中宛若出水芙蓉一般的面庞,捻起一张绛色口红纸,夹在湿润的双唇中,轻轻一抿,那抹绛色便留在唇上。
她放下口红纸,起身看向站在门口的王妈。
王妈看见她的脸一愣神,几秒后才想起来还要带她去绣楼,连忙招手,喊人把燕扶楹塞进轿子。
一行人就此,走向绣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