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炽灯泡在不稳定的电压下发出吱吱的声音,屋内家具在灰黄的墙上画出一个个黄棕色的影子。
周素莲和陆红红把饭菜摆上方桌,母女三个人无言以对,默默吃饭。
没有肉的日子,饭量好像自然而然就变大了,今天尤其吃得多。陆青予把悲愤化为食量,干了两碗米饭。
她不过是想努力多赚点钱,改善家里的生活,多吃两次肉而已。结果两次出师不利。
归根结底,问题还是出在工坊里,在这些老封建的脑子里。她不能等着被打压,必须反击。
老爷子在院子大树下抽了好久的烟,才慢慢平静下来。旁边木凳上摆放的饭菜已经凉了。
陆青予搬起一张椅子,挨着他坐下望向天空。
这里的城市房子矮,灯光暗,天空的星子闪闪,看得非常清晰。
勺子般的北斗星,斗柄永远指向北。北边夜空有一颗天空中最亮的星子,北极星。
“爷爷,我不服!”陆青予悠悠吐出一句话。
老爷子吐出口中烟圈:“我也不服!”
“我想去天和工坊。”
“你准备怎么做?”
“我准备去谈授权。”陆青予的眼睛在夜空中亮若星子。“要么让我售卖,要么聘我工作,总之,我不能让他们欺负。”
老爷子深吸一口烟袋,缓缓吐出一口烟雾:“行!我陪你去。”
两爷孙一晚上都没睡好,脑海里预言了和癫公干嘴仗的无数种可能。
陆青予把以前冉青追过的各种宫斗、宅斗、商业斗、年代斗的电视剧回忆了一遍,找出一些有用的战斗经验放在脑子里。
早晨两人收拾好东西出发前,俱发现对方的黑眼圈。
周素莲担忧地说:“青予啊,我们不去了行不行?他们是大工坊,好几十号人,我们惹不起的。”
陆红红也跟着说:“爷爷,他们万一欺负你们怎么办?爷爷您以后还要在工坊上班呢,他们会不会后面和你算账?”
“谁敢和我算账,我怕他个卵!”老爷子嘴里也不干净了。
陆青予摸着陆红红的头:“红红在家好好写暑假作业,姐姐待会儿回来看。你别担心,我们不是去打架。我不仅是给自己争取机会,更是给家里争取机会。我一个穿草鞋的,还怕他们吗?”
陆红红能说什么呢?她只能眼巴巴看着爷爷和姐姐又出了门,家里出的事她也是知道的。她只恨自己年纪小,帮不上忙。
两人走出巷子,在西城招待所门口坐上往东的九路无轨公交车。五站路,就到了天和街站,站旁就是天和珐琅工坊。
工坊门口陆青予看见一个眼熟的人。
仿佛在雄赳赳的战斗曲中突然插入一首小提琴曲,飘飘如画中仙的苏远宸就这么突兀地出现了。
相当的不和谐!
陆青予扫过苏远宸,扭头带着老爷子往二楼而去。苏远宸见这一老一小气势汹汹,直觉有故事发生,掏出包里的纸笔连忙跟上。
两人杀入二楼,彭城正在画室起草图。
老爷子和陆青予往彭城对面一站,老爷子说:“我孙女要和你们谈谈。”
彭城连忙对着旁一个徒弟打手势,赶快去找赖鑫、李长生来。
“陆师叔,我们到我办公室谈,有话好说。”
“就在这里谈吧!”陆青予抽了一条板凳坐下。“彭城,我想和您谈谈合作授权!”
彭城被小姑娘惊世骇俗的发言吓了一跳:“咳咳,丫头你说什么?”
“我想和天和工坊谈授权,让我代理或者生产珐琅作品售卖。利润我们可以三七开,你三我七。”陆青予霸气发言。
老爷子得意地笑笑,找了根板凳,也坐了下来,跷起了二郎腿,晃起了脚尖。
“这个?”彭城拿眼睛往后看,王敬国、赖鑫、李长生等人陆续坐在了他的旁边,隐隐形成一个包围圈。
陆青予笑笑,这场景还真是少见。一群壮年男人,围着一个老头,一个小姑娘。
“同意吗?”陆青予笑容满面。“昨天王经理告诉我爷爷后,我觉得这是一个双方都受益的方案。我们可以商量一下相关细节。”
与前一次唯唯诺诺地相比,今天这姑娘的嘴巴伶俐不少,说话也挺专业。
彭城一时反应不过来,只能接着话头:“商量细节,哦,好商量,好商量。”
“商量什么商量!”李长生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王敬国说的话,你陆师兄还不明白吗?我们工坊的手艺概不外传,所以我们是不会授权给你们的。这是皇上用的贡品,不是穷人用得起的。”
李长生话里话外,包括表情都透露着不屑。
“李爷爷,您老还活在满清啊!”陆青予大声说道。“这是新中国,是1982年,改革开放都四年了。珐琅工坊现在做的东西是出口的,给外国人的。为什么就不能给中国人用。”
赖鑫接过话头:“那也不是普通人用得起的。”
“为什么用不起?你知道我们国家的经济发展变化会有多快吗?电视机听过吧,黑白的,你们家有吗?就算今天你们没见过,不到十年将成为家家户户都拥有的家用电器。
就这个月,我在地摊已经卖出去二十几个珐琅画镜子,都是女人买的,大家都很喜欢。”陆青予振振有词。
一串生僻词语,改革、经济、黑白彩电给大家说得一愣一愣的。
工坊销售经理王敬国是个胖胖的中年人,他拍着手说:“小姑娘好口才,外面是外面,工坊是工坊。我们的手艺技术属于国家,没有私人拿去做东西售卖赚钱的道理。
镜子盒用的铜丝和珐琅原料,也是给我们工坊特供的。陆师傅找原料商私下买原材料,私自做了出售,这些都是犯规的。”
“那我们合作,你授权给我,我给你钱。”陆青予又绕了回来。
“这些镜子盒都是我孙女自己做的、自己卖的,我一点都没插手!”陆老爷子骄傲地补充。“你们可不能小瞧了我家丫头,她懂别人的心思。几天就能赚很多钱。”
“小丫头,就算我们相信这些镜子盒是你做的,又怎么样呢?
我们工坊做得起出口生意,就不缺你这几个钱。刚才李师傅已经说过了,我们不会授权给你,就算是你自己私下做的也不行。
你不能否认,你的手艺是你爷爷传给你的吧。陆老爷子是工坊的高级工匠,他的技术本身就是工坊的秘密,属于工坊,不能私自授徒。”
王敬国不愧是搞销售的,嘴皮子比其他几人厉害很多。
彭城终于松了口气:“这次念在你是小孩子,学的也是皮毛,我们就不再追究了。你们回去吧!”
“既然我爷爷的技术是秘密,我要学习就必须进工坊,那我要求进工坊。”
陆青予早就估摸着他们会拒绝自己的所谓授权建议,这么大的工坊怎么可能看得上她挣的这几块辛苦钱。
让老爷子带话给她,实则让他们知难而退。
“这事上次不是说过了吗?”赖鑫不耐烦地摇头。“我们工坊不招女工匠,顶替也不行。”
“你们上次说我的画是假的,这次说我的镜子盒是我老爷子做的。你们还说女人没有力气、没有耐心、没有成为工匠的决心。
所以我申请工坊考核我,证明我自己的手艺。如果考核成功,再招我为学徒,然后我拿最低的工资,让你们看到我的决心和实力。满足你们的要求,再转为正式工。”
陆青予一边继续说着话,一边观察众人的反应。同时,她发现画室外的白衬衣一角,文化馆的臭老九。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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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连让我成为学徒的机会也不给吗?”
陆青予突然高声喊道:“文化馆的领导同志,您听到了吧!这个工坊歧视女性,不给我参与考核的权利。伟大领袖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他们还守着满清封建思想看不起女人。”
苏远宸在陆青予的控诉中缓步走了进来,昨天看这个姑娘狡黠无比,今天看她却是堂皇正大的样子。
而且,小姑娘昨天还说他是流氓,今天就喊他领导同志了。
“各位同志们好,师傅们好。我是文化馆研究室的苏远宸,正在做本市传统文化的采集和调研。刚才你们的话我听到了一些,请见谅,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苏远宸涵养很好,说话不疾不徐,表情一本正经,确实像一个年轻的领导。
“这位领导同志,您快来评评理。”陆青予等不及找人来撑腰。“这个工坊哪一条哪一款写着不招女工?我现在申请他们给我一个公平考核的计划,他们都不愿意。他们欺负人!”
从李长生到彭城,都没想到进来一个貌似领导的外人。大家开始支支吾吾起来。
毕竟这传男不传女的规矩虽然大家默认了好多年,但毕竟上不得台面。
彭城站出来说:“这位苏领导,我们也没说不让女孩子进。只是这工作确实不适合女人做,这丫头是我们老师傅的孙女。我们怎么会欺负她呢?我们这不好好劝着吗?”
“都80年代了,有女性的钢铁工人、煤炭工人、石油工人。怎么就不能有女性工匠?女人行不行,不是你们男人说了算的。”陆青予把自己的知识储备都挖掘出来了。
老爷子也开了口:“我孙女说得对,就算你们觉得小姑娘不合适,总要给个机会让她和男工比一比。如果青予比他们强,为什么不愿意招用她呢?”
苏远宸很赞叹爷孙俩的勇气,点头道:“比赛好!公平公正。”
“我不同意,我的徒孙每天忙得很,学技术不是陪小丫头玩的。”李长生愤怒地站起来,就差没拍桌子了。
“对!我们车间的活儿都干不完,哪有空搞什么比赛。”赖鑫站在自己的师傅旁边,同仇敌忾。
“你的徒孙水平差,怕输给我孙女吧!”老爷子站起来,小小的个头气势十足。
王敬国转过头来,忙着劝架:“几位大师傅、老师傅,你们不要吵了。这不是一个两个人找工的问题,是关系工坊人事制度的大事。”
“彭叔叔,改革是从制度开始的,开放是从内部开始的。我想学景泰蓝技术,是因为我对她心存敬意,希望她更好。希望您给我一个机会,也给工坊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彭城望着陆青予,苏远宸也望着她。
她说的话好像有一种魔力,让他们觉得她描述的未来,是清晰可见,能够实现的。
彭城最后点了点头:“也不要搞那么复杂,下个月工坊组织一次学徒比赛。愿意来的都来,我们挑好的留下。如果青予丫头能考赢我们的男学徒,就来做我们工坊的第一位女工匠。”
“彭城?你不要乱说话。”李长生着急起来。
“师伯,时代确实不一样了。”彭城慢悠悠地说:“我们要向前走。”
李长生气得跺脚,转身离开。
赖鑫追着李长生,边跑边喊:“师傅,您老别生气。彭师兄,你要守住师祖们的基业啊!”
王敬国笑笑对苏远宸说:“让领导同志笑话了,我们工艺车间的老师傅们也不是坏心眼。他们只是希望能守住祖宗传给我们的技艺,好好传承而已。”
苏远宸笑笑没说话,老人老思想,新人新办法,有冲突很正常。
陆青予突然发问:“那比赛的裁判是谁?”
画室的几个人愣住了,小姑娘直击问题的关键。如果裁判不公正,陆青予依然不能顺利进入工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