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拍板:“你们能这样想就好了,我虽然是小小的叔爷,那也都是姓陆的。我陆家的姑娘被欺负,不管她老子娘什么态度,我第一个就不答应。”
“是是是,老亲家说得对。”廖老娘态度好极了。
陆青予无话可说,她知道,现在不是争论生男生女的问题,以后还有时间想办法。至少第一步成功了,陆小小回去有活路了。
果然,陆小小听到这话走出了房门:“全贵,婆母,谢谢你们来接我,我怎么担当得起。我们走吧,一起回去吧!”
陆青予拉着她在她耳朵旁轻声说:“你这么快就答应了,就不怕他们反悔?他再打你怎么办?”
“应该不会吧,至少我怀着孩子的时候不会的。等生了孩子,我还需要带孩子,到时候告诉他们,再让他们体恤一下。
谁家媳妇不是这么过的呢,就这样一点一点地熬吧!已经很好了。”陆小小拍拍陆青予的手。
陆青予放弃了劝说,眼看着她们离开,家里终于清静了。
陆红红爬上板凳,开始翻看桌上的礼物包。拆开一个个牛皮纸包,有烟酒糖果,也有腊肉香肠,出手真大方。
周素莲喜滋滋地拿着腊肉到厨房煮了,配晚饭的肉菜有着落了。
等腊肉端上桌,陆青予看了一眼切好的肉食,暗红的瘦肉仿佛还凝结着血。她一口也没有吃,感觉一旦吃了,就仿佛啃了陆小小的肉。
她对周素莲说:“退回去吧!”
陆红红刚伸出筷子,看到姐姐这个神情,默默地收了回去。“我也不吃了。”
老爷子深深叹气,周素莲把盘子端回了厨房。
来这里的第一个新年春节,就这么打打闹闹地过去了。如果没有被催婚这事儿烦恼,这个节还是挺不错的。
初五返工复工,天和珐琅工坊又热闹了起来。
上工第一天早上,彭城组织大家大扫除,寓意着新年新气象。只可惜,大家都是一副节后综合征的模样,提不起精神头。
几个小姑娘被分配去打扫厕所。大家糊弄了男厕所,全聚到女厕所狭小的空间里来聊天。
大家一边摸鱼一边讲着自家的八卦。陆青予大概听了一下,大家的年都差不多,吃年夜饭、看春节联欢晚会、看人民公园广场的戏,然后被催婚。
果然幸福是比较出来的,大家都被介绍了各种奇葩对象。
黄玉琴上了两个多月的工,手艺得到了充分的肯定,人也自信一点了。
她一甩大辫子:“我爹和卖猪肉的喝了两回黄酒,就要让我嫁到杀猪匠家里去。他家说得真好听,我家是卖包子的,他家是卖猪肉的,我家就不用去其他地方采购了。搞得好像是拿我去换猪肉回来似的。我好好地上着班,凭什么要去他家杀猪。”
姐妹们大笑起来,殷丽上气不接下气:“你爷爷肯定不答应,他的手艺就传给你了,指望着你发扬光大呢!”
“是的,我家老爷子拿着笤帚追着我爸打,我爸过年的时候逃到我妈娘家去了。”黄玉琴哈哈大笑。
陆青予对廖全贵还有阴影,连忙说:“杀猪匠不好,杀猪匠不好!”
黄玉琴摇摇头:“杀猪匠没什么不好,家里有钱又有肉。给我介绍的这家杀猪匠,家里三兄弟,人都挺能干的。但是,他们人好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爷爷希望我能找个手艺人,将来一起把金银累丝技术传承下去。”
“那你呢?你自己怎么想?”陆青予关切地问。
黄玉琴的脸瞬间就红了,她羞涩地说:“我,我觉得我爷爷说得对。找个手艺人,我们白天一起干活儿,晚上一起回家。”
“哎哟哟,已经想到晚上和对象一起回家了!”邓思诗捂着嘴笑着。“一个黄花大闺女,说这话真不害臊。”
黄玉琴胖胖的小脸彻底红了,她躲在殷丽的后面拽着她的衣裳。
殷丽挺身而出:“有什么好害臊的,大家不都一样被催着相亲吗?反正我家老头子说什么,我就反对什么。到最后,他一个男人也没敢牵到我面前来。”
邓思诗盯着罗斐:“你呢?你这模样,过年的时候,家里的门槛都被踩断了吧。”
罗斐骄傲地笑了笑:“确实有很多亲戚朋友上门来说亲,但是我爹娘都帮我回绝了。我说了,按照我的模样和工作,我要找个好的。”
一直不发言的覃莉眨巴眼:“什么是好的?”
“好的就是家世好、工作好、模样好,最好是坐办公室的。”罗斐很自信地说。“我才19,不着急,慢慢选个好的。”
覃莉好奇:“那我应该找个什么样的呢?”
陆青予揽住她的肩膀:“你才17岁,好好读书才是正经。等见识增长了,看男人的眼光自然就不一样了。”
憧憬着美好爱情的覃莉小妹妹,眼中的火光被冷水浇灭了。
邓思诗也笑着拍她:“我21都不着急,你17着急做什么。”
“姐姐你为什么不着急呢?我妈说18岁就带我相亲,给我介绍对象。”覃莉歪着头好奇地问。
“我给家里人说了,不想被包办,我要自由恋爱。”邓思诗的脸微微红了一下。
罗斐一下就看懂了:“什么不想被包办,怕是早就心有所属了吧!”
“真的吗?是个什么样的男人?”黄玉琴也八卦起来。
邓思诗捂着绯红的脸,一个劲儿地摇头。
既然开了头,万没有不说的道理。几个胃口被吊起来的姑娘,最后逼着邓思诗说出了结果,原来是他爸客户的小儿子。
他爸在客户家给长子做新房的新婚家具,邓思诗周末给老爹送过几次衣物,认识了他家的小儿子。
小儿子现在南州市无线电厂上班,是80年代最牛气的工作之一。男孩子模样性格都不错,还喜欢吹口琴。邓思诗就是这样被口琴声勾走了魂。
大家都为她找到真爱开心。邓思诗羞臊得不行,她赶快转移话题。
“青予,你呢?你也被拉着介绍相亲了吗?你有什么想法打算?”
陆青予没想到最后还是逃不过被点名,她可一点儿都不想说出乔万里的名字来,只能说:“有是有,不过我没答应。我觉得再等几年再说。”
“再等几年,那不是成了老姑娘了?不趁着年轻找,等你年纪大了,可就难找了。到时候还要你的,不是鳏夫就是性格身体有问题的老男人。”罗斐的眉毛都皱在一起了。
“不能不找吗?我一个人挺好的。”陆青予撇嘴,冉青的时代不婚不育的人很多,过得很潇洒。
这话好像什么惊世骇俗的宣言,几个姑娘都噤了声。大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面面相觑。
最后殷丽说:“青予啊,我虽然嘴巴上说着不找不找,可也知道女人结婚生孩子,是这社会的主流。离经叛道的生活太累了。
你别急,等几年就等几年吧,我们宁缺毋滥。反正我也不急,我们一起等,遇到好的再说。”
陆青予点点头,她确实脑袋空空。光是为了生存,为了得到一丁点尊重,已经很累了。她不能想象,这个社会还有真正尊重女性的男性存在。
姑娘们以为她想通了,大家再次嘻嘻哈哈起来,声音传出去好远。
车间的师傅们不开心了。半天的工作时间,就这么泡汤了。
吃过午饭后,赖鑫清点了一下人数,发现少了6个人没来,有四个是去年新招的工匠和学徒,还有两个老工人,锅炉房一个、食堂一个。
再接着上了两天工,他们还是没来。
年前年后最容易产生人员流失,彭城以为参加年货展销会给大家发了一笔钱,过年前又发了一笔钱,开年大家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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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上工。结果并不尽如人意。
彭城到轻工局参加今年的任务布置会,发现好几个单位都一样。改革开放后,各行各业蓬勃发展,经济一天天好起来了,人员流向了收入更高的地方。
会后,轻工局的局长程适把彭城留了下来。
他对年货展销会时天和珐琅工坊的表现很满意,再三叮嘱工坊要扩大生产、提高产品的数量和质量,多多为国家创收。
工坊如果有办法促进创收,上级一定支持。改革改革,就是要大胆改,大胆革!
彭城带着沉重的压力回了工坊,听着车间里年轻人嘻嘻哈哈的声音,气不打一处来。
他叫来赖鑫,不耐烦地说:“告诉他们,不想上工就走。三月初考核,不合格的全都不要了。”
赖鑫通知了干部们,带新人的师傅们。然后师傅们再看徒弟,觉得他们都不可爱了。
小伙子大姑娘还没感受到压力,依然嘻嘻哈哈地干着活儿。
彭城在本子上涂涂画画,正准备发布本月的工作任务,陆开明老爷子进了办公室。
“师叔,您有事儿吗?”彭城让老爷子坐下。
老爷子开门见山地说:“我今年六月就满70了,你看看工坊什么时候给我办退休的手续?”
“这不还有3、4个月吗?不急不急。”
“哎!老了老了,不中用了!早点把位置让出来给年轻人。”
彭城堆着笑对老爷子说:“师叔啊,您没听说,家有一老必有一宝。您这老师傅可是工坊的宝贝,我舍不得您退休呢!谁也接不住您高级工的责任。”
“彭经理啊,不瞒你说,我现在年纪大了,脑袋不灵光了,手也发抖了。实在是做不了景泰蓝掐丝工艺了。我留着就是给大家添麻烦,我可不愿意当个老废物。”
“怎么是老废物呢?”彭城突然灵光一闪。“您看这样好不好,您虽然手上出不了活儿,但眼睛还是厉害的。
您老发挥发挥余热,以后专门负责指导工匠们,还有年轻的孩子们。把他们培养出来,让工坊后继有人,这不是更大的功劳吗?”
陆开明想了想还真行,但他还是有些犹豫。
彭城看他没说话,代表这事有戏:“师叔,我这几天在市里面开会,上级要我们工坊加快改革扩大生产,提高经济效益。
我们今年要招很多新人,还要培养出手艺精湛的青年工匠。您留下来给我把把关,出出主意吧。您总不能让我有事儿全去找李长生师叔一个人请教吧。”
一提到李长生,陆开明就精神了。他立刻答应:“好,那我就做这个指导工作。你什么时候让我退休,我再回家。”
“太好了!师叔留下来,工资奖金照旧!”彭城这下放心了,陆开明退休了,这个工坊真的就是李长生师徒的一言堂了。
随后,彭城再对陆开明说了几句好话。
陆开明说干就干,当即丢下了楼上的工作,噔噔噔下楼来了。
年前陆青予在众人面前落了赖鑫的面子,也洗刷了好几个年轻小伙子。大家现在不知道怎么对这几个姑娘,就怕说错话被抓住把柄挨怼。所以,大家对她们几个人的行为基本上是睁只眼闭只眼。
几个姑娘有了自由,干活儿的时候就爱聚在一起。一边干,一边聊;一边聊,一边笑。然后一不小心手一抖,颜料串色了,打翻了。
红的不红,蓝的不蓝,没办法,只能洗干净烤干重新填色。
陆开明巡查了一圈儿,看到大家松松垮垮的工作状态正不开心呢!结果就看见几个小姑娘嘻嘻哈哈地干活儿,把颜料浪费了,还耽搁了大半天时间。
陆青予这丫头,看起来没精打采、眼神飘忽,做工一点儿不仔细,心思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既然这样,整顿员工就从大义灭亲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