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突然下雨了?]
动车上,顾鸿影伸手佯装摸头,实则戳了戳蹲在他头顶上别人都看不见的三青。
[我感觉这个雨有些不对劲!]
[三青你在吗?]
[你在吗三青?]
[三青,好大的雨啊!]
[三青!三青!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你怎么不吱声了?]
三青:“......”
它痛苦地往旁边挪了挪,避开了顾鸿影的手指。
千错万错,它就不该因为被质疑烦了直接给顾鸿影一爪子将人踹到考场,没给人准备的时间所以需要全程陪护;不该因为怀疑昆仑的产品是不是有问题而抓着顾鸿影当场取血验证,以至于他们之间多了一个持续二十四小时的【通心声】;不该因为担心他这几十个小时的车程无聊,就用这个临时功能给他讲里世界的规则与故事......
顾鸿影———他是个话唠啊!!
三青已经很久没有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了,顾鸿影就像一个行走的“十万个为什么”,有无穷无尽的问题。
三青在他头顶掉了个头,毛茸茸的脸上满是痛苦,没关系,还有几个小时,【通心声】的功能就结束了,它的脑袋里就安静了。
等顾鸿影毕业那天,它一定要把顾鸿影在荒山上被吓到满地乱窜的场景放大礼堂循环播放一百遍!
[我知道你听得见!]
[三青!三青!三青———]
......又来了。
三青脸上出现一种痛苦到麻木的表情。
从里世界向表世界送信,三青的灵力会被压制,主要靠的是[天赋],它的[天赋]让每一封信都成为了一个锚点,它可以在锚点来回穿梭。但千不该万不该,它将顾鸿影的灵页定做最后一个锚点,又因为自己的原因被迫和顾鸿影暂时绑定......
[三青!三青!看看雨~]
———看,这就是它的报应!!
三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在灵力被压制的表世界,身体里能被调动的每一点灵力都分外珍贵,轻易不会动用,反而是这些刚接到录取通知书的小孩子对压制毫无反应,灵觉更敏锐一些。
从灵偶亮起来的程度就知道顾鸿影天赋不低,刚测完灵力属性不久,灵觉没有完全沉定,敏锐些也正常。
三青用心声给他解释了情况。
这种直觉不对的雨附着在人体表面,一般感觉体表有些发冷,抗力差一点的会感冒发烧,并不算很大的威胁,也不用过多关注。
[可是这场雨不像那种会让人生病的雨。]
三青听到顾鸿影的心声难得正经———
[我说不出来,但看这场雨,感觉心里很难过,好像有什么东西消失了。]
三青的心莫名一跳。
它微微闭上眼,头顶红色的弯羽有规律地颤动着,常人看不见的白色光点从它身上向外溢散。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久到顾鸿影感觉到头顶上的三青越来越紧绷,小爪子下意识地在抓他的头发。
[是发生什么了吗?]
顾鸿影在心里问。
头顶上的三青好像绷得更厉害了。
顾鸿影轻轻伸出手,将头顶蓬松的小鸟摘下来捧在手里。
聒噪了一路的顾鸿影难得没有用心声再开口,他只是把莫名有些发抖的三青拢在手掌中。
掌心蓬松的绒球用了很久很久才慢慢放松下来,在他的掌心变成软乎乎的一团。
顾鸿影听到它难过的心声———
[里世界最后一只凤凰......离开了。]
顾鸿影微微一愣。
和三青这一路上的聊天中,他知道里世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死去的生灵不会提到死,只会用“离开”指代,好像在某一日某一时某一刻,那些已不在人世的故旧......还有可能再回来。
*
虞荼刚从“背景墙”里走出来,就遇到了倾盆的暴雨,茶馆内因为有这棵巨树的存在,只有零零星星几点落到了白色石面上,过了几秒,连两三点雨滴都没有了。
但越过短桥,短桥和大门之间,空中暴雨如注,可在要落到宅邸里时却又变成蒙蒙的细雨,只微微沾湿白色石质地面。
虞荼觉得惊讶,但转念一想,这座茶馆本就处处透露着不同寻常,暴雨落在里面有不同的反应,好像也显得不那么奇怪?
雨实在是太大了,虞荼又没带伞,干脆就随意地拖了一把椅子,坐在那儿等雨停。
暴雨一直持续了一个多小时,虞荼等的有些无聊,又返回了“背景墙”中。他从那些昏暗光线能照亮的博物架上,随意地挑了一本书拿出去,书上全是晦涩难懂的古文字,虞荼看得半懂不懂,于是一边看一边拿手机查。
虽然这样读书有些吃力,但虞荼越读越感兴趣,直到听到敲门声,他才骤然惊醒。
他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小楼还是在茶馆,但已经条件反射似的说了“请进”。
雕花的木质大门被推开,隔着短桥,虞荼看到了一只纤细的手,接着,手的主人露出了全貌。
这是一个生得极美的女人,黑发白裙,花容月貌,她的美不是一种带攻击性的美,而是一种温柔得令人失去警惕的柔美。
可能是因为外面的雨太大了,她的头发、裙子全都湿淋淋地紧贴在身上,狼狈柔弱,令人生怜。
虞荼没有半点想怜惜的念头,他手里握着那本古书,心中的警惕一路飙升。
他现在只希望这个奇怪的女人最好只是在林中迷了路,所以见到房子后敲门进来避雨,而不是某些与里世界有关的生物。
但显然,事情总是容易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这个奇怪的女人一进来,先是“咦”了一声,惊异于与这外面截然不同的蒙蒙细雨,然后便露出一个感兴趣的笑容。
虞荼的心逐渐往下沉。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有人吗?”她柔柔弱弱地问,“此地主人......可在啊?”
或许是盯着她看得太久了,虞荼感觉到双眼有些发烫,他闭上再睁开后,看到了令人心跳骤停的一幕———
那个看起来柔弱的白裙女人,长长的头发从肩头垂过腰际,长过臀部,再蜿蜒到地面。
逶迤到地面的黑发中,探出一条覆盖着鳞片的粗壮蛇尾,从短桥前一直延伸到雕花大门门外。
她抬头,有獠牙从柔软的唇瓣下探出,已变为蛇类冰冷竖瞳的双眼直视着前方,声音一如既往地柔弱:
“此间主人,在何处呀?”
粗壮的蛇尾与白色的石质地面摩擦着,发出刺耳的咯吱声,像是蛇类要捕猎的前兆。
双眼微烫的感觉过去后,虞荼眼中再出现的,仍旧是那个柔弱的、看起来没什么问题的白裙女人。
她赤着双足,脚踏上短桥,蒙蒙细雨沾湿了她的眼睫,让她的声音变得更柔:
“我想好好感谢一下......收留避雨之恩啊。”